周荔在车上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所有安排。

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她深呼吸数次，努力了很久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从胸口处传来的抽痛让她几乎要呼吸困难。

她没有了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记忆，只有疲惫的身躯和无法集中的精神，浑浑噩噩地让她无法自处。

预料之中的解脱感并未按时到来。

周荔就这么躺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耳边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听着只让人感到心焦。

只有这样才是正确的——周荔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那些议论她的声音，充满探究的眼神，总该消失了。

周荔翻了个身，用外套裹紧自己，企图汲取更多的温暖，可是无论怎么做，指尖的冰冷都让她为之战栗。

这一晚上周荔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果不其然眼睛下面是硕大的两个黑眼圈，她往脸上涂了点遮瑕，掩盖了脸上的疲态才出门上班。

来到办公室后，周荔第一时间找到了老张。

老张早上是有个客户的，不过在看到周荔的时候他马上就把客户打发走了。

看着脸色不好的周荔，老张自然知道她是要和自己谈谈了，等到周荔进来办公室后，他随手关了门，隔绝了外面想要八卦的眼神。

“怎么了？”老张递了杯热水给周荔。

“关于集团的项目，我会退出，之后团队里的事务交给行政的同事就好，人选我已经拟好了，你看下是否合适？”周荔把材料交给老张，老张只看了一眼并未急着接过。

“你想好了？”他皱起眉头。

“是的，关于我的私事给你和所里添麻烦了，我已经处理完毕，为了避嫌，我还是退出为好。”

老张看着这副模样的周荔，嘴上有再多劝说的话语也只得吞下去，他挠了挠头，四处张望，愣是不知道该回应好。

“其实也就是一些风言风语，你完全可以不用在意的，他……”老张顿了一下，“他对你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周荔抬头直视老张，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事已至此，老张叹了口气，他拿过周荔的文件，在上面签字。

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在得到老张的签字后，周荔也把编辑好的话语发给了交接的同事，那套官方的说辞也接着发给黎琛白和周光。

周光的回复速度很快，几乎是一分钟就就跟着回复了一套不能再客套的话语，至于黎琛白那边——周荔没有等他的回复，在发出去的一分钟后就按下了删除好友的按钮。

老张在旁边看完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心里是一片惊骇，大气不敢出，生怕惹到了周荔。

所有人都知道周荔脾气好行事有原则，但是像她这样有原则到心狠的还是第一次见。

又过了几分钟，交接的同事小陈敲响了办公室的门，他手上拿着一堆刚打印出来的文件，不顾老张要忙别的事情，周荔就这么在他的办公桌上开始整理文件。

“这一批文件是要交接的，这一批文件需要我签字，他签收，你见证，这个文档是我存放内部文件的，密钥已经交出去了……”

周荔有条不紊地说着，老张听得是一个头昏脑涨，根本跟不上她的节奏，只知道该在哪里签字就在哪里签字，最后等周荔交接完都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如果不是周荔还这么合规地做着事情，老张都怀疑她是要离职了。

交接完毕，周荔自己都松了口气。

她离开老张办公室的时候，林律已是在茶水间等候许久了。

林律手里捧着咖啡，在看到周荔的时候她把泡好的茶放在了周荔面前，茶的香味很快充斥着小小的茶水间。

“在所里没秘密，你是知道的。”林律露出一个笑容，“你做了正确的事情。”

周荔的表情却没有放松多少，她该是开心的。

“剩下的只要等时间解决就好了，你也要往前看。”林律继续说道，她仔细观察着周荔的微表情，小心翼翼地免得说了周荔不想听的话。

“嗯，我知道的。”周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林律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我要去看房子了，约好了中介。”

周荔原本约了中介在周末见面，这段时间都通通联系他们改时间了，能越快确定下来就越好。

“要搬家？打算搬到哪里？你预算多少我也帮你留意下。”

周荔把自己看好的房源都展示给林律看了一遍，林律接触的客户多，自然人脉也广，她给周荔提了几句，去掉了两三个不怎么样的房源。

“要不是我那房子太远了，我真想叫你跟我一起住。”林律感叹道，“你这个预算选择还是挺多的，注意安全性就好了。”

话题很简单就被转移走了，茶水间进来了几个同事，大家都围绕着周荔搬家这个话题聊了一会，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周荔还是感觉自己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

为了省出一点搬家的费用，周荔回家是坐地铁的。

到家之后她稍微休整了一番才出门去和中介汇合。

之前定下这套房子是和谢勤一起看的，周荔顾及了谢勤的不少想法，这一次她终于可以遵循自己的内心。

中介显然对接待独身女性这件事经验丰富，很快就给周荔介绍了一些要点，不外乎就是生活的便利程度还有安全性，看了几套房源下来，周荔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结论。

后来几天她都过着重复的行程，白天工作，夜晚去看房子，到了深夜回家睡觉，周而复始，直到她最终定下要搬去哪里。

她看中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是在一个规模不大的小区里面，邻居主要是年轻家庭，物业的敬业程度不高，不过还算可以接受。

房租比她的预算要稍微高一些，好就好在房子的装潢还可以，家具齐全，上任租客维护得不错。

距离律所有一段距离，如果骑自行车的话只要十分钟就到了，走路要稍微辛苦点。

周荔在问清楚合同条款后才签字确定，跟随中介的指引付清了押金和租金。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准备搬家就好了，所以她的行程就变成了白天上班，晚上收拾打包行李。

周荔把自己每一天的行程都安排满满的，每天回家都是困得倒头就睡，根本没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周，看着越来越空旷的房子，一件接着一件被丢弃的旧物件，周荔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变空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去除了积在心底数厘米厚的灰尘，不去打扫都无法发现原来自己心里还有这样的宝物，可是那种被拂去熟悉感的不自在感让周荔感到无所适从。

属于她和谢勤共同建造的小家，也终于找不到任何痕迹了，接下来会有不同的人住进来，他们或许也会和周荔一样，在这个房子里体会到人生的酸甜苦辣，也或许会就在此扎根。

搬家公司准时到达，周荔看着工人们把一个个箱子和家具搬走，行李很快堆满了货车的车厢，除去那些大件家具，实际属于她自己的物件其实不多，就像当初她也是这么拖着个行李箱就和谢勤来到A市，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对新鲜城市的好奇心。

那个时候她和无数年轻人一样充满干劲，如今的她只剩下一具疲惫的身体和伤痕累累的心。

可是周荔不愿就此认输。

她不想回去C市，她不是那种失去了依靠就一无是处的人。

早在和谢勤分开的那一刻起，周荔就决定一个人也要好好在A市生存下去，哪怕她可能面对更多未知的挑战。

即便如此，她也并未失去自信心。

周荔随着货车一同来到自己的新家，她已经提前让人打扫了一遍，现在的状态跟新家没差别。

运来的东西挤满了新家的空间，明明只是简单地把物品堆叠在大厅里，周荔却有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是完全属于她的，不是为了谁而将就的小家。

等安定下来，周荔还要养一只猫，不需要很漂亮，只需要足够粘人，她们可以在这个温暖的小窝里互相扶持，成为真正的家人。

等付清了工人的费用后，周荔席地而坐，她的身体虽疲惫，却充满了力量，那是来自她心底的不可被质疑的力量。

冬天就这么悄然离开了，春天将至。

A市的季节交替向来温和，周荔在安置好自己的新家后，带着一个小行李箱回到了C市和父母过年。

在看到河边绽放的烟花和电视里庆祝新春的节目时，周荔感觉自己完全放下了过去。

在大年三十的夜晚，手机里总能收到数不清的祝福消息，周荔一一都回了祝福，亲戚群和同事群里都在发红包，周荔收了不少，又加了一点再发了出去。

一个夜晚到处都很热闹，周荔坐在沙发上，静静地陪伴父母，在这个时候她终于找到了片刻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