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走亲戚不可避免会遇到些难缠的人。

周荔已经听了三天催婚的话语，她就像一具人偶，麻木地坐在沙发上，在亲戚的包围下成为了那个被围猎的猎物。

对于他人冒犯的话语，她依旧保持冷静，脸上挂着微笑，得体地回应了他们自以为是的“关心”

或许是她表演得过于深入人心，连周父周母都相信了她真的要重新到恋情里去，这会已经张罗着要去给周荔介绍男性。

在回到家后，周荔淡然地拒绝了父母的“好意”，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依旧是温和的，嘴角上扬的幅度都是设定好的。

遗憾的是周父周母并没有把她的拒绝放在心上，他们摆了摆手，开始给亲戚朋友打电话，于是后面的行程不再是拜年，而是变成了相亲。

关上房门的时候，周荔脸上的表情再也坚持不下去。

她已经尽力扮演一个符合父母长辈期望的女儿，可是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只要有了不结婚这件事，她就不值得被当成一个完整的女性来获得尊重。

难道要歇斯底里，要发疯要咆哮着暴露自己的内心，才会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意愿吗？

周荔感到了无尽的疲惫，她失神地躺在床上，外面的喧闹好似与她无关，为什么别人看上去都那么幸福，唯独她无法感觉到开心呢。

周荔浑浑噩噩地睡着了，在梦里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出来了一遍，他们对着周荔说了很多话，周荔却是什么都听不见，耳边只剩下嗡嗡嗡的声音，等她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汗。

发丝黏在了脖子上，似是缠绕着她，让她呼吸困难。

第二天，周荔被要求和一名周母颇为满意的男性见面。

第三天，

相亲对象是周父的学生，算起来年龄比周荔还要大一些，周荔看过照片，相貌普通没什么特点，工作稳定收入尚可。

周荔已经在手机上和相亲对象提前说过，自己目前并无谈恋爱的打算，如果对方也是抱有同样心情的话，希望可以就这么对了口供给父母交差。

相亲对象答应得好好的，还说了不少自己被逼婚的痛苦，周荔这才安心地前往餐厅赴约。

她没有特意打扮过，只选了一套得体的衣服，甚至还是素颜出的门。

到达餐厅的时间节点刚刚好，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她找到了相亲对象定好的桌子，虽然隔着远远的周荔就已经看到了对方，等到真的见到的那一刻，周荔还是下意识地拒绝和这个人有再多的联系。

他本人的现在样貌似乎和发来的照片相差不小，虽然看出来他已经尽力收拾了自己的外表一遍，但看着皱巴巴的黑衣服和肩膀上白花花的点点的时候，周荔握着手机的手还是没忍住握紧了些。

出于礼貌，周荔还是坐了下来。

只是吃一顿饭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随便点了两道菜，刚放下菜单抬眼便看见了对方那发着光的眼睛——要说发光有些夸张了，但是这样直白又冒犯地盯着自己看的人，周荔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只能装作没有察觉，垂下眼帘拿起手边的杯子缀饮了一口。

“听说你现在在A市工作？”他问。

“是的。”

“A市的收入挺高的吧？好像物价也高。”

“还可以。”

“对了，你的收入大概是多少？”

周荔这才再次抬眼看他，出于礼貌摆出来的笑容也渐渐冷了下来。

“我还以为我们达成共识了。”

他显然没想到周荔会这么敏锐又直白地表达出来，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然后挠挠头转移注意力。

“像你条件这样好的女人，怎么会单身啊，我问这些事情你应该不介意吧？”说完，他小心观察起周荔的脸色。

周荔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用力地跳着，她沉默地应对了这个问题，幸好这个时候他们点的菜品都上来了，周荔自然找到借口不再开口说话。

见周荔不想理他，他也没有气馁，努力地找着话题，从新闻上近期播报的政治信息，到明星的花边小料，他就像是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倒在桌子上，等着周荔去捡起来。

周荔感觉自己的耳边嗡嗡作响，连带着点的意大利面都变得难吃起来。

她频频看墙面上挂着的时钟，希望能够尽快结束这场折磨人的饭局，然后就在她最后一次没忍住要去看时钟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C市是一个不大的海滨城市，能去消遣娱乐的商圈也就一两个，年轻人一般也就在商圈里活动，周荔想过很多次会遇到些什么人，却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周光。

因为是假期，周光换下了西装，而是穿着休闲装，他旁边站着两个男性朋友，似乎关系很好，一路上都在说说笑笑。

很显然，现在的周荔一点也不想遇到认识的人，更何况她正在和一名异性坐在一起吃饭，怎么看都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周荔立马低下头装没看到，可惜命运总爱捉弄人，周光订的位置就在周荔旁边，等到周光三人坐下来的时候，周荔几乎是坐在了周光的斜对面。

周荔还想拿过桌面上闲置的菜单挡一下，没想到相亲对象的反应却格外的大。

“你点了两道还不够吗？还想吃什么啊？我点了两份都够了。”

他的嗓门比之前大了几倍，惊得附近的人都纷纷侧目看过来。

周荔的脸瞬间就红了，她巴不得把脸埋到地底里去，要么干脆来个好心人把她就这么打晕算了。

见逃避是不可能了，周荔只好任命地放下菜单。

“没有，我只是看一下。”她故作镇定，等周荔稍微一抬头，就正好看到周光一脸震惊地盯着她看。

“周总监？”周光站了起来，机敏如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坐在周荔对面的男性，他极快地打量了一遍，也不知道他本人是否意识到，周光的眉头竟然皱了起来。

“啊，是周助理啊，真巧。”周荔干巴巴地笑着，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可笑。

“这位是？”周光侧过头去，等待二人主动交代。

没等周荔回答，相亲对象倒是很霸道地向周光展现了自己的占有欲，他的嘴角一歪，挤出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我们在约会呢。”说完，他还想伸手去牵周荔的手。

周荔跟见了鬼一样连忙把手缩回去，“相亲。”

她感觉脸上的笑容是怎么都保持不住了。

“哦……”周光若有所思地点头，“看来周总监最近是换口味了。”

周荔顿时就感觉到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周光这话说得足够刺耳，一下就骂了两个人。

“我有事先回去了。”她用力地站起来，撞到了桌面，桌面上的东西都“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啊？那谁结账？”

周荔根本没心情回答，她抓着包头也不回就快步离开了餐厅，在跑路的过程中她不忘把自己的饭钱转了过去。

没想到对方在收了饭钱后还不依不饶：“那我们之后再约？”

周荔反手给他放进黑名单，在路边随便拦了辆车就赶紧跑了。

等到到家的时候周荔才感觉到哪里不对——她为什么要跑？相亲让认识的人看到是什么很丢脸的事情吗？

她站在家门口前好好整理了自己的表情，等呼吸平稳后才开门走进去。

周母似乎已经等候已久，她坐在餐桌边上摘着豆角，凌厉的眼神瞥向周荔，从她的表情来看，周母显然已经收到了那边的汇报了。

“怎么样？”她明知故问。

“……我们不太合适。”周荔只好选取了较为委婉的说法。

周母摘豆角的手没停，只是频率放慢了些，虽表面装作云淡风轻，嘴上的刻薄却直刺得人浑身不自在：“你觉得你还能找到什么样的？”

一句话就堵得周荔哑口无言，所有升起的愤怒都压了下去挤压成了未尽的话语。

她用力地咽了下去，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房间里。

*

这件事分享给文诗如的时候，文诗如当着周荔的面足足笑了三分钟，连眼角都溢出了泪水。

“你父母上哪给你找的奇葩啊，真是的，笑死我了。”文诗如喝了一大口酒才压下去笑意。

“能不能别笑了。”周荔满脸无奈，她手里拿着杯果汁，自从上次肠胃炎和年会的事，文诗如严令禁止她喝酒。

“好好好，不笑了，别生气。”文诗如收起嬉皮笑脸，“不过你这样下去估计还得相亲好几次，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周荔叹了口气，“而且我父母已经开始游说我回C市了。”

“你要想自由，只能顶住压力。”

文诗如这话倒是说得没错，周荔赞同地点头。

“对了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我谈恋爱了。”文诗如故作神秘地去掏手机，她在屏幕上点了好一会，接着把手机展示给周荔看。

屏幕里是一张合照，文诗如和一个年轻男性抱在一起，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年轻男性身材和脸蛋都远远高于平均水平。

“甲方认识给我的，可以吧？”

周荔知道文诗如这是妥妥地在炫耀，于是顺着她的心意好好地夸了一遍。

“今年才二十二岁，大学还没毕业，嫩得很。”文诗如收起手机，周荔心想怪不得今天见到文诗如气色那么好。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周荔还是没忍住问了这个问题。

“我就知道你会问，反正对我来说，谈恋爱时候开心就行了，至于未来的事情就等未来再思考好了，说不定下周我就跟他分手了，我也懒得想那么多。”文诗如不甚在意地说道，“我的人生信条是水到渠成，随遇而安。”

周荔深知自己是做不到像文诗如那么阔达的了，她颇为羡慕地看向文诗如，如果能够学习到文诗如的人生态度，哪怕只有一点，她的人生是不是会和现在截然不同？

没有人能回答到这个问题。周荔的笑容落寞，明明喝的是果汁，却品出了满嘴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