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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上蔡苍鹰何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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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百官闻言面面相觑,还是专廉出班拱手,“王爷有所不知,夷陵太守投敌,夔门失守,巫郡与黔中郡已落入昭化伪帝手中。其余各地的广惠仓,早在六月里就耗光了。”

与宁气得横眉立目,“你这是什么意思?告诉孤王全国无粮,让前线将士饿死吗?”

专廉这才拱了拱手,“王爷息怒,微臣只是据实禀奏。”

“孤王只知道,那股攻陷了京城的戎狄才是最实的!”与宁道,“尔等栖身宣室殿,食朝廷俸禄,职责所在便是为国效力为君分忧。眼下孤王不管你们用什么阴的阳的手段,只要能把军粮凑出来,孤王一律重赏!”

一席话毕,朝班中仍是阒然无声,甚至有几位负责粮饷的官员抬眼望向专太师的神色。与宁气不打一出来,这算是什么意思,如今的朝廷不姓辛改姓专了吗?大约是见与宁脸色实在绷得难看,专廉便道:“诺,臣等定奉王爷之命。”而后朝中文武才跟着山呼“奉命而行”,与宁一气之下拂袖而去。

趁着散朝的时候,唐婴快走几步赶到专廉身边,“太师大人,您这么给千岁下马威,万一他告诉了圣上可怎么好?”眼下的朝局还未能被他牢牢把握在手中,若是此时陛下出手整治,不就作茧自缚了吗?

专廉笑了笑,满不在乎地答道:“怎么告诉?跑到陛下跟前告状,说他无能御下吗?千岁那么死要面子的人,如何开得了这个口?不必多虑。”

“大人英明,小的浅薄了。”唐婴道,“至于,军粮呢?”

专廉答道:“能凑上来就凑,凑不齐便罢了。”

大势所趋非人力可改,负隅顽抗也是徒劳,精明的都在给自己找后路,唯有那些愚忠的还惦记着报效祖国。沈枢便是个不忘皇恩的,夔州失守后他先是落入敌营,而后趁看守不备伺机出逃;本想着逃回睢阳,可刚到豫州边境便听说京师被围,于是又转向逃往金陵。途径寿春,久违地看见了城头飘扬的山字帅旗,沈枢连忙自报家门,进了寿春。

“卑职拜见元帅!”沈枢无比狼狈地进了郡衙,开口便跪倒在地。

“沈太守快快免礼,请坐。”山岁承道,瞧他这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形容,一路逃亡当真是不易,纵是如此都不肯降敌,赤诚忠胆着实可敬。“沈太守有何急事要告知山某?”

“军情紧急,卑职不敢耽搁。”沈枢也不落座,只是接过衙吏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便接着说道,“大帅想必也有所听闻,夔州失守并非卑职玩忽职守,而是因夷陵太守反叛,从我背后放了冷箭。而同样的情况在西北战线也屡见不鲜,武威、同德、长安、睢阳,皆因我军高层投敌致使失守。尤其是睢阳和卑职把守的夔州,敌军并不急于攻城,像是料定了有内线反叛,等着里应外合一般。山帅会师寿春,便是要替陛下守好门户,可不能再因小人反叛而出了差池,望山帅提防。”

山岁承点点头,诚如所言,开战以来不战而降的城池也太多了,而这注定是一个恶性过程:降的城池越多,剩下的守将越无心坚守,越想投降,这才导致不到半年便丢了半壁江山。“沈太守所言,也是山某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沈太守受苦了,山某已吩咐人收拾好了驿馆,沈太守先回去休息,来日再升帐议事。”

沈枢一揖到地,身躯疲惫到需要衙吏搀扶着,才能蹒跚地走出郡衙。

山岁承盯着案上斑斑驳驳的地图一筹莫展,这南北两线的溃败都快得离奇,与宣赴广元不过四五年的光景,然而一呼百应,转瞬之间收了整个荆楚;而林道敬镇守西北十载,却屡屡被手下暗箭所伤。山岁承隐隐地担忧,不光是军中有人倒戈,只怕朝廷中也有哗变通敌之辈,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哗变之人正是深受陛下信赖的那位。斯人在朝中一手遮天,即便是山岁承修密函提醒陛下提防不轨之人,十有八九也会被此人的势力拦截;届时此人若为自保而做出过激的举动,反而是火上浇油。明知两军对垒只是治标不治本,山岁承还是得硬着头皮坚守。“士桐,军中粮草还够多少日的?”

“大帅问实情吗?”郑士桐道,“顶不过十月。”

山岁承长叹一声,“是啊,朝廷还要我们据守不战,实则我们比焉耆,更耗不起。”

“若我们截断焉耆的粮道呢?”郑士桐提议道。

山岁承摇摇头,“焉耆军营中有荣王,若他出面号召,周边州郡必定会献城而降,援助粮草。截断粮道对敌军创伤甚微,反而容易将我军置于险境。”

郑士桐也是轻叹,“那就只有坚守了,末将已命舟师人持两囊砖石,两两相系,投掷在浮桥上,将桥压沉水底。又遍伐树木,于城周设置串楼、排杈木,防备焉耆进袭。”

十月廿一,焉耆前军抵达淮水北岸后,便遣使臣渡淮,表达了和谈的想法,山岁承自然没有拒绝。

“大帅,荣王心思细密,他借口和谈,只怕是要近前刺探我军虚实。若将和谈地点定在淮北,又是将大帅安危置于危墙之下,不如还是作罢。”郑士桐道。

山岁承沉吟半晌,而后道:“派人用麻袋装满沙土放在粮车上,从南门出城,再由东门进城,要边撒米边行进,一直撒到寿春城下。”

此举造成米粮入城的假像,为的是动摇焉耆人马攻城决心,郑士桐抱拳道:“诺,末将定会办妥。”

十月廿二,焉耆的大队人马也进驻大营,与荣在夏栋和另一员焉耆将领的陪同下轻舟渡江,双方在寿春城下会面。

“山大人别来无恙。”与荣永远是风度翩然,从容不迫。

“托王爷的福,一切无恙。”山岁承也是便装出城,回礼道,“山某一向敬王爷为皇室贵胄,国之栋梁,不想竟有王爷您坐在焉耆旗号下的一日。”

“兵戎相见生灵涂炭的情形,实非本王所愿;投靠蛮夷将京师拱手相让,更是本王的锥心之痛。可本王投敌并不为自己的身家性命,当今圣上暴戾成性昏聩无道,致使中原大地生灵涂炭饿殍遍野,山大人,如此种种不必本王说,您也看得分明。”与荣道,“您被罢官之后,秦登专横、千岁莽撞、专廉毒辣,南宫家满门忠烈蒙冤而死,原阳和浚仪两县数万口被活活饿死。当时山大人身陷樊笼可以充耳不闻,如今您又再度出山,面对着天下黎民百姓,您于心何忍?”

确实,与荣描述的这些触目惊心的场景,自他统兵以来已经见得太多了。山岁承答道:“王爷所言,山某无可反驳。然陛下于山某乃是知遇之恩,莫逆之交,山某先忠于陛下,再忠于社稷。即便陛下行为有失,她仍是北梁正统的君王,是山某的君王。王爷若是要游说山某降敌,山某誓死不从。”

与荣却笑了起来,“不,不必本王开口说降,山大人自己就可以把自己说服。”

山岁承紧皱双眉,“王爷何意?”

“洛阳邙山。”与荣答道,“当时山大人完全可以等焉耆主力深入邙山,再举兵出击一网打尽,而您却选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伏击剿灭了一个哈日查盖。其实您心里明白,若是真剿灭了吉达驱除了焉耆,北梁社稷才真是要断送了。”与荣再次一针见血,山岁承最初设想确实是要取吉达的首级,可没了吉达统领焉耆士卒,曲氏便无法复国,而皇帝也无法修复战争和大旱的创伤。山岁承心底清楚改朝换代在所难免,但他不容许焉耆长久地统治中原,于是他最终决定用哈日查盖的脑袋挑拨吉达与曲氏,他们二人间的猜忌越深,越能敦促着曲氏在拥立新帝后,尽早消灭焉耆。

“王爷口口声声说着为黎民着想,其实一直都有更便捷的方法就能够实现废立。”山岁承也便不客气地回敬,“王爷若举大旗,不愁无人追随,可您执意不肯自立旗帜,又是为何?王爷您顾忌什么,山某也顾忌什么。”

是了,人生在世,又有几人能够只在乎问心无愧,而全然不在意世人之言呢?对于山岁承而言,他不能背负贰臣的骂名;对于与荣而言,最少年意气的那些年都按捺着忍过来了,如今也再没有那股斗劲了。“本王只盼山大人能够弃暗投明,既然山大人不肯背弃前蒙,要全这一世君臣,”与荣拱手道,“本王只好言尽于此,告辞。”

山岁承也拱手一揖,看着与荣乘舟过淮。

回到北岸,与荣向一众焉耆将领一摊手,不必多言便可明白了。吉达抱臂道:“早说是白费口舌,何必多这麻烦?”

与荣笑答:“那山岁承可是煌久心腹中的心腹,轻易不会被说降,但只要把犹疑的念头在他面前挑明,小王便是不虚此行。”

曲倩明了他的用意,便又问道:“据王爷看来,寿春可否据守?”

“弹尽粮绝,自然难以据守。”与荣答道。

话音刚落,与他同行的那名焉耆将领便来到吉达身边耳语了几句:寿春城外散落粮米,只怕是才到的后方支援。吉达抬眼看了看与荣,对方也冲着他笑而不语;这位王爷也不过如此,连此等重大的军情都能错漏未察。

与荣当然看见了那些散落在城外的粮食,可如今盛行西北风,粮车又是自东门进城,如何能将洒落的粮食吹到城北淮河南岸呢?雕虫小技而已,禁不住推敲,但与荣并不打算指出。他身在焉耆阵营,自然希望焉耆得胜,不过最好是惨胜。焉耆人自寻烦恼,与荣当然呢选择缄口不言,装聋作哑。果然,寿春城中粮草充沛的消息在焉耆营中四散开来,军心浮动。

十月底淮河秋汛涨水未退,山岁承命人在淮河上架设了浮桥,两岸筑了层层土坝,安放弩炮。夜半,北梁兵船鱼贯而上,袭击营寨。焉耆将士被杀个措手不及,又无心恋战,仓促应对着便拔营起寨,后撤二十里。

北梁士气大振,取胜后山大帅擂鼓升帐,没等众将士说出恭贺的话,山岁承便下令道:“诸位将领查点麾下士卒,准备明日撤离。”

语惊四座,有个裨将抱拳问道:“大帅,我军大胜,应该乘胜追击才对,要撤也该是焉耆撤,怎么反倒我军要撤?”

“我军粮草撑不过五日,如何坚守,又如何乘胜追击?”山岁承反问道,“正因我军取胜,焉耆不敢贸然进犯,才要趁着这个当口全身而退。”

“那寿春城就这么弃了吗?”又有一名将官问道,“寿春到金陵不到四百里,焉耆铁骑不到十日就能兵临金陵城下,岂不更加被动?”

山岁承双眉紧锁,谁说不是呢?行棋时弃子,必要占据先招,总不能占不到先机还一再舍弃,何况如今的形势,一寸土地都不容他舍弃。“寿春太守,你带本部五千士卒,疏散城中百姓。士桐,你点六万人马,以及神机营的三千精兵,今夜拔营回金陵。”

“不可,大帅安危非同小可,怎能长留险境?还是大帅率部回金陵,末将在寿春抵挡。”郑士桐拒绝道。

“我虽蒙受皇恩被拜为元帅,但到底是个文人;你是正经的行伍之人,若真是……士桐,陛下身边不能少了你。”山岁承坚定地道。

“大帅。论军规论资历论交情,我都不能让大帅你给我殿后。”郑士桐道,“即便我肯听大帅的军令,回了金陵,陛下也会诘责于我。岁承兄,你这是难为我。”若真到了坐困金陵那一步,就算是由他领兵守城,又有几分逆天改命的可能?不过是早晚的事,可他不想做临战脱逃之辈,回到金陵被陛下和王爷诘责,被满朝文武指摘,更会被后世之人不齿。

“郑将军,军令如山。”山岁承严肃地道,不容他反驳便掷下了令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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