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抚枫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过度的思考让他有些疲惫，他坐在家里，看着没有烟火气的一切放空。
这个房子是江抚枫工作以后买的，他自己你一个人住，几乎不动火，整个屋子都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
江抚枫忽然想到过去在芜港。
记忆并没有完全回来，只是很偶尔江抚枫会梦到那个时候。只要梦到了，就会像吃到了今天的糖果。
那时候的记忆很模糊，但是江抚枫记得情绪。芜港的夏天好像总是长得望不见头，他和林煜晓两个人躲在小房子里，手边有个破破烂烂的收音机，滋滋啦啦放着音乐，他们肩膀贴着肩膀。
然后画面一转就会是江抚枫走的那一天。
他感觉到自己在芜港的街上走走停停。芜港不大，几个码头，很少的旅店和便利店，却有数不清的同龄人因为劣质AO的身份嘲弄，欺辱。但是也有一个最珍贵的林煜晓。
外面天色彻底暗下去，江抚枫看着鱼缸。那是新家乔迁的时候苏展送来的。但是江抚枫现在觉得养几条金鱼也是好的。
因为林煜晓是喜欢的，至少在芜港的时候他总喜欢去看街边卖金鱼的地方，透明的袋子里装着红色的金鱼。
江抚枫觉得金鱼不自由，寿命短，可是林煜晓却看得认真。
桌子上的手机忽然亮起来，江抚枫终于回神，开了灯。
他看手机上的消息，脸色没什么变化，直到看到最顶端的人发过来一条消息。
林煜晓：【睡了吗？】
江抚枫脸上终于有了淡淡的笑意。【还没有。】
他想到下午林煜晓脸上的青紫，笑容又淡下去。
他已经有了筹码，只差一步，只要一步就好了。他希望再快一点。
【明天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吃饭？谢谢你送我去电视台。】江抚枫发消息过去。
这次林煜晓回得很快，【有。】
江抚枫刚想说要不然来我家，转而看了看自己像个样板间的家，放弃了这个念头。
【你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江抚枫看着同时发过来的消息，无声笑了笑，【都可以。】
然后他敲了敲手机，【我去你那找你吧，你还在那个旅馆吗？】
对面不回了。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显示了又消失然后又显示，江抚枫怀疑林煜晓在写小作文。
【我这几天要回首都。】
撤回一条消息
【还是我去找你吧。】
江抚枫觉得林煜晓应该是跟家里人有矛盾了，他这次没有犹豫，【你把地址发过来，我去找你。如果我下班有空的话。】
……
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江抚枫起了大早去电视台。
今天廖东终于来了，他眼底还有乌青，看上去不似以前那样光鲜亮丽，看到江抚枫的那一刻眼神移开了。
江抚枫并未在意，回到自己的工位。
他一上午没干多少事，掐着表，中午的时候吴雯终于过来了。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一直没有停止，但是江抚枫知道怎么回事，所以他并不在意。吴雯欲言又止，“江哥……领导找你，他、他们说……”
“我知道。”江抚枫从容不迫站起来，“我过去。”
办公室里的场景竟然和自己去北部以前差不多，周围人或不屑或厌恶地眼神竟然更加明显。
“江抚枫，你自己看吧。”
主任把电脑转过来，上面赫然是江抚枫的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角度。
标题醒目：【荣宜电视台记者私会拜伦总裁】
然而这不是最重要的，下面的却足够让人惊叹。
【其父数年前死于xxx会所，贼喊捉贼？子承父业？】
办公室的窃窃私语变得越来越大，几乎像是对着江抚枫喊。
“真没想到……”
“太恶心了，他还是个alpha……”
“就是啊……”
“不解释吗江抚枫，你可是我们电视台的门面，但是多少奖项……我真是对你失望，作为一个alpha……”
“谁知道他之前怎么拿的主持人名额……”
凭借几个暧昧模糊的新闻，他们已经给他定罪。江抚枫如今尚且是个伪装的alpha，如果不是，这些谣言恐怕会更可怕。
“你到底是不是和别人私下有交易？你……”
“我没什么可说的。”江抚枫发话，整个屋子安静了，“可以举报，我接受一切调查。”
……
人在电视台没有隐私，很快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江抚枫依然脊背挺得很直，仿佛丝毫不在意。
苏有人都在议论，认为他以色待人，过去能说你是样貌惊人，现在就是下贱、恶心。
江抚枫父亲的事情也被重新拿出来为人津津乐道。
他很清楚拜伦要做什么。他是个记者，主持人，那就用舆论毁了他。让他再也不敢查其他事情。这是个下马威。
电话被打爆了，江抚枫一个也没有接。只有林煜晓没有打过来。
或许是他知道自己。
……
风波正在风头上，江抚枫却在下班后快速离开了这里。
从容宜到首都需要几个小时的车程，江抚枫开车却觉得很快，很快到了林煜晓发的地方。
这栋居民楼并不豪华，据江抚枫了解，林家经商，这大概是林煜晓独居的地方。
他坐电梯上去。外面已经很冷了，又在下雨，他裹紧了自己的大衣。
林煜晓看着铺天盖地的新闻，眉头紧锁，随后把大衣从衣柜拿出来。
天气转冷，冬天的味道越来越足。就在他准备收拾洗澡的时候，门铃响了。
他没动，想了很久没有想到谁这个点会来。
“谁啊？”
心里有期待，却还是放低，林煜晓开了门。
江抚枫鼻尖略微发红，手里提着一堆蔬菜食材。
“林煜晓。”江抚枫有些不满，“你开门这么慢吗？”
“……”
林煜晓还看着他，江抚枫冷得倒吸一口气。
“不欢迎？”
林煜晓死机的大脑终于重新运转，他接过来那一袋食物，江抚枫进了门。
"你，你先坐，我去倒水。"
江抚枫像领导来探视，“谢谢。那个蔬菜不能一直放外边，你会做的话就做了吧。”
江抚枫说完才后知后觉这个时间他应该吃过了。
他不自在地握了一下拳，他很少做出这么蠢的行为。
林煜晓悉心把那些食材放好，捣鼓了很久走出来。
一碗馄饨，和一杯牛奶。
江抚枫愣了愣，林煜晓却端过来，“吃吧。热的。”
他知道他没吃饭。
江抚枫不是矫情的人，点了点头道谢，然后吃了起来。一碗热的馄饨，吃完整个人都变得热了。
两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林煜晓坐在另一个沙发上，“我不知道你真的要来。”
江抚枫笑了笑，“那你对我真的完全没有信心，林上校。”
林煜晓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抬头去看江抚枫。江抚枫直视他，表情没任何变化，只是忽然摸摸鼻尖说，“我能参观吗？”
“……可以，你随便看。”
“谢谢。”
这里比江抚枫自己家里温馨很多，林煜晓的房间很干净，衣柜开着，江抚枫能看到他的大衣。
空气里有淡淡的信息素的味道，和记忆里一样。他觉得眼眶发热，摸了摸空无一物的后颈。
书柜上排列着整齐的书，江抚枫手指抚过去，能闻得到属于书的味道。
手指在书脊上滑动，在某处停下了。
这个书和别的不一样，书用牛皮纸包住了。
江抚枫拿下来那本书，打开。
《窄门》
记忆里有什么呼啸而过。
“送给你的。”
“什么？”
“书。”
十八岁，江抚枫送过林煜晓一本书，就在他走之前。
他翻开书，在书的最后一页似乎夹了东西。江抚枫大脑还乱着，心脏乱跳。
手一滑，那本书就被掉在地上。
江抚枫蹲下去看，那书的最后一页中间，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的一半。两个少年在画面上，前面的那个似乎是拿着相机拍的。熟悉的面孔在前，较大，脸上带着笑。
身后那个似乎是不经意间被拍下来，回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懵懂。
是他自己。
是那张他留了一半的照片。
啪嗒。
一滴水落在书上。那上面写着：
“你希望早些忘掉吗？”
“我希望永远不忘。”①
那滴水模糊了“永远”两个字。
江抚枫颤抖的手摸那张照片，背面写着xx年7月4日，拍摄于芜港。
他都记起来了，临走前他偷偷拿走了这张照片，只是太过于仓促，撕掉了一半。
偏偏命运捉弄人，他拿走了那一半。
迟到这么久，才找到他。
①出自《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