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吴归手机上收到白烨灵发来的一个定位。
白烨灵:“等下不回海城,直接去这。”
吴归看着这地方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是哪,老板就把菜端了上来。
池仰秋起身要去车上看白烨灵,被吴归制止。
“咱们先吃吧,别去触他霉头。”
吴归好久没吃顿正经饭,风卷残云,严霜机械地把菜往嘴里送。
几人迅速吃完起身,吴归往车边走,看见严霜默默站在店门口没动。
吴归奇怪道:“走啊?站在那干嘛?”
严霜低垂着眼睛,道:“吴哥,你们走吧,白烨灵应该不想看见我,我自己回去。给你们添麻烦了。”
吴归“哎哟”了一声,说:“你信不信你现在走了,他能原地爆炸?”
严霜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了。
吴归拍拍他的肩膀:“小伙,我敬你是条汉子。咱们几个都是过命的交情了,还有什么说不开的,白烨灵就气性大,他要是那种能丢下你的人,你也不会跟他到现在,是不是?”
吴归扯了一把严霜;“上车吧。”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向村子前进,没人说话,车厢里一片安静。
白烨灵窝在后排,把兜帽一戴,企图效仿鸵鸟与世界隔绝。
他心里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做的暧昧,让严霜生出了这般疯魔心思。
耳边似乎响起上神那些七情六欲多造孽的论调。
他闭着着眼睛,咳嗽了两声,使劲儿掐着自己的虎口,胸口像堵着块大石头,晕车一样难受。
累死累活打赢决赛,眼看快要到大结局,怎么一切竟然还如此不顺心!
白烨灵闭着眼睛大声道:“吴归!你怎么开的车!”
被无缘无故找碴的吴归:“......”
天色渐暗,离晚饭也过去了几个小时。
白烨灵一直咳嗽,池仰秋皱起眉,拍了拍吴归,低声道:“前面收费站停一下,接点热水。”
吴归点头。
车子停稳,白烨灵拉开车门出去透气,突然感觉气血上涌,捂着胸口使劲咳嗽了几声。
站在旁边的吴归突然“我靠”了一声:“白烨灵,你他大爷的怎么吐血啊!”
严霜本来靠着后视镜偷瞄,闻此魂飞魄散地冲下车来。
白烨灵没事儿人似的擦了擦嘴唇,对吴归道:“喊什么呢,大惊小怪的。”
严霜站在旁边,像是犯了死罪似的。
白烨灵瞥了严霜一眼,道:“没事儿,纯被有人给气得,吐出来舒服多了。”
去接热水的池仰秋回来,扫了一眼地面,满脸的低气压地将白烨灵强行按在自己旁边。
他摸了一下白烨灵的脉,拍了拍吴归的后背:“不管目的地在哪,今晚都不能赶路了,前面找个地方住下。”
白烨灵没意见,他正要回最后排继续猫着,发现池仰秋拽着自己的手腕没松开。
白烨灵往回抽了一下手,没抽动,反而被捏的更紧了。
池仰秋没看他,油盐不进地坐在那里。
白烨灵:“......”
气血不足,懒得吵架。他十分糟心地在池仰秋旁边坐下来。
*
雪山脚下的这个村子不算热门景点,有几家零星的民宿。
池仰秋对前台道:“你好,三间房。”
白烨灵:“等等,咱们四个人呢,你们哪两个住一间?”
池仰秋看了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白烨灵立刻道:“我拒绝。”
池仰秋:“万一......”
白烨灵截住话头:“让我一个人静静行不行?”
两人僵持,白烨灵看向吴归:“你付钱,你发话。”
吴归屈从于白烨灵的淫威,开了四个单间。
白烨灵洗漱完毕,陪小白看了会儿电视。正准备睡觉,就听见门口传来异响。
一开门,看见池仰秋和严霜双双站在门口。
白烨灵抱着胳膊:“你俩在这儿当门神呢?”
俩人不说话,白烨灵警告道:“别在这发神经,”他转头对小白道:“小白,今晚谁再来就咬谁。”
小白:“一口破伤风,两口见祖宗!”
白烨灵关上门。
这民宿条件一般,白烨灵半夜睡得有点冷,想翻身的时候,却感觉自己动不了,似乎有人锢着他似的。
冷倒是不冷了,就是很不自在。
白烨灵挣了几下没挣开,但是他眼皮实在过于沉重,只好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第二天中午,白烨灵睁眼,看见小白趴在窗户边晒太阳。
门窗都好好锁着,也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他吃饭的时候问池仰秋:“你功法恢复几成了?”
池仰秋:“没多少,不到一成。”
白烨灵狐疑:“是吗?”
池仰秋面不改色地点头。
*
吃完继续上路,旅途进行到第二天傍晚,严霜听着导航里的声音,突然问:“吴哥,我们要去哪儿?”
吴归笑了一声:“自己老家都不认得了?”
窗户两边已经变成连绵的大山。
严霜自然认得,前面再过不远,就是他出生的那个村庄。
车子沿着土路进入村子,熟悉的景色出现在眼前,最后车七拐八弯,停在土路的尽头。
一座破落的小院子在旁边,严霜几乎坐立不安。
白烨灵哼了一声,拉开车门:“坐着干嘛?”
严霜跟着白烨灵下了车。
这院子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门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白烨灵拨弄了两下生锈的门锁。
严霜问:“你要进去吗?”
白烨灵反问他:“你想吗?”
严霜踌躇了一下,白烨灵也没坚持。
他放下门锁的转身想向小院背后的一条小路走去。
小路通向后山,积雪覆盖的路面湿滑,两旁都是枯枝。
严霜沉默地跟在后面,直到白烨灵在一块空地前停住脚步。
那里有一个土包,前面立了一块墓碑,写着“祖妣严秀英之墓”。
严霜终于开口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白烨灵朝他招手,道:“过来,你当着你祖母的面,跟她说你不愿意斩断灵根,要当个随时会走火入魔的短命鬼。”
严霜沉默了半晌,才道:“那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要这样绑架我。”
白烨灵冷笑一声:“我岂止想绑架你,我想直接揍你。”
白烨灵绝口不提告白那茬,只问:“你一定要留着灵根继续修炼?”
严霜抿着嘴唇不说话。
白烨灵点头:“好,那我给你祖母谢罪,就说多怪我不自量力,多管闲事,好好一小孩儿到我手上,反倒是被我害了。”
他二话不说,直接就要往墓碑前一跪。
严霜一个箭步冲过去,嗓子都吓破了音,惊怒道:“白烨灵!你做什么!”
白烨灵无声地抬眼看着他。
严霜从那双眼睛里看出白烨灵的坚定,他咬着牙关,心脏仿佛被人用力的捏了一下,酸痛起来。
白烨灵维持着那个将跪不跪的姿势,等着严霜答复。
半晌才,严霜开口,嘶哑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起来。”
他放开白烨灵,自己走到祖母的墓碑前,弯下膝盖。
风冷将积雪从树枝上吹落下,严霜闭着眼睛,心里几乎有些绝望。
“祖母,我喜欢他。”严霜心想:“为什么我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喜欢他,他那么厉害,活了那么久,见过那么多人,我怎么才能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占据一点位置,我真的没办法了。”
人总是贪心不足,得到一点,就想要全部。
雪落在他肩头上,严霜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着白烨灵。
他跪在地上,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露出几分祈求:“我不想斩断灵根,之前那些话,我不敢奢求任何回应,你就当作我从来没说过。白烨灵,你再相信我一次行吗,我只是想报答你,要是我再给你添麻烦,就让我天打.....,”
“打住。”白烨灵看着他道:“天打雷劈就算了。”
他慢慢道:“如果再走火入魔,我不会再管你了,说到做到。”
眼泪从严霜眼眶里倏然滚落下来。
白烨灵叹了一口气道:“起来吧。”
严霜抬起手背抹了一下脸,声音沙哑,小声问:“你原谅我了吗?”
白烨灵过来拉他:“不然呢?我放你在这里跪成个雪人?”
他没再多说,两人往山下走。
严霜还是跟在身后。
他祖母刚离世的冬天,他走过很多次这条路。
那时候他自己背着重重石块上来砌墓碑,背着空背篓下山,总觉得自己又冷又空,一无所有。
现在他不这么冷了,但那暖意来自空中的璀璨烟花。
他手心依旧感觉空空的,不知道自己抓住了些什么。
*
晚上,旅馆里。
白烨灵躺在自己房间,睁着眼睛,没开灯。
发呆到半夜,耳朵听见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响动。
身后的床一陷,有人坐在他床边。
白烨灵转过身,问池仰秋:“前两天是不是你?”
池仰秋点头:“嗯,不放心你。”
池仰秋又问:“你今天上山,跟严霜说开了?”
白烨灵:“怎么?你心里不舒服啊?”
池仰秋摸了摸他的脸:“喜欢你是很正常的事,我只是庆幸自己遇到你很早,是最幸运的一个。”
白烨灵笑了一声:“真会说话哈。”
他偏头看池仰秋:“别以为夸了我,你的事儿就翻篇了。”
池仰秋温和地笑了笑:“怎么会,我等着你找我算账呢,一直等不到,只好半夜来负荆请罪。”
白烨灵撇嘴:“茶言茶语。”
他往旁边挪了一半位置,道:“上来吧。”
池仰秋分享了一半被窝,伸手抱住了他。
暖烘烘地热意从池仰秋的身上传来,白烨灵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似乎准备睡了。
过了一会儿,池仰秋听见白烨灵突然轻声道:“我不喜欢别人因为我受苦。”
池仰秋低头看他,白烨灵又道:“哪怕自愿的也不行,我更不喜欢别人为我去死。”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我不喜欢别人给我的爱掉在地上,但是回应一份这样的爱,我就已经......”
“我知道。”池仰秋收紧手臂,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知道你很辛苦。”
白烨灵声音愈发轻,听起来像是梦呓:“我想所有爱我的人都能幸福。”
怀里的人呼吸已经均匀,池仰秋感觉自己的心像一片柔软的云。
他低头亲了一下白烨灵的头发,轻声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