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荇平冷眼看着秦晏又跟秦甄缠斗在一起,感觉自己对秦甄交付信任这件事还有待商榷,秦甄对他隐瞒的事情太多了——果然国安的入职审查就是个摆设,招非人进来不把人从出生到入职扒个底朝天还指望个人道德意义上的坦白,怪不得要把他这个人类拉出来顶上!
白荇平一边在心里骂国安,一边观察观察着此处的构造,一边回忆着自己刚才进来的路。这个八边形石室每个方位都有通着一条地道,打眼一看都是黑洞洞一片,每个门洞没什么区别,不过白荇平大概能确定自己刚才进来的那个门洞是现在自己正对着的那个。这里看不出风水设计的痕迹,也没有陌生的符号文字镌刻或者标记,甚至那道棺椁上也没什么有特殊意义的花纹装饰——那个棺椁的大小跟寻常棺材差不多,里面应该是个人类?
白荇平又看向了自己旁边的龙骨架。这是一具残缺不全的龙骨,除了头骨完整哪个部位都缺件。不过这具龙骨虽然残破,骨头上的光泽却很莹润,虽然地下昏暗,也能看出其间温润的黄绿色近乎神圣的光辉。白荇平他眨了眨眼,压下心里越发如鲠在喉的异样感,习惯性地掏出一根烟来点了,猛地冲常云呼出一口气。
常云猝不及防被二手烟荼毒,流着眼泪呛咳着一个猛子挺坐起来:“咳咳咳!什么!?”
然而常云对上光影明灭间白荇平似笑非笑的脸,登时臊眉耷眼,唯唯诺诺道:“老大?这是怎么了?我咋昏迷了?”
白荇平缓缓吐出一口烟,道:“我怎么知道。这都能着了道,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常云怂道:“老大,我知道错了,你……”他突然顿住了,一脸古怪地看着白荇平,欲言又止。
白荇平拿眼斜他:“有屁快放。”
常云唯唯诺诺道:“老大,我好像……看不见京城了。”
白荇平又一次冒出了冷汗。但他很快平静下来,淡淡道:“看不到就看不到,邵老妈子和唐烁都在,有什么情况又不是没人。”他把烟屁股丢到脚底下踩了,揪了一下常云后脖颈,道:“再说看到了又怎么样,我又不能即刻飞过去解决——让你看着是让你学习学习,你看人家邵老妈子多可靠,再看看你,这种把戏都能中招?哪天我真得把你送老薛手底下去锻炼几年。”
常云身躯一震,惊恐道:“老大!我错了!我一定改!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你不要把我送薛主任——”
白荇平掀起一边嘴角一笑,拍拍常云狗头,道:“逗你玩呢。”
常云终于从白荇平的坏笑中品出一点熟悉的蔫坏和安抚意味,迅速松开了抓着白荇平上臂的手,看向方凌二人,松了口气道:“你可吓死我了……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出去吗?秦甄看起来不像是会如实交代,咱们这就走了他不会就此销声匿迹吧……”
白荇平不置可否,只是走到方凌两人跟前,拿断月刀背拍了拍已经昏迷的方凌的脸,直视着另一人饱含怒火的注视,散漫地道:“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以不说,不过这个方凌的伤……呵呵,你看着办吧,”白荇平拿起断月在方凌另一条胳膊上比划了一下,微笑道:“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
那人愣了一下,脖子一梗,怒道:“关你何事!”
白荇平眉梢一挑,手腕一动,断月沿着方凌断臂到胸腔利落地削掉一大块肌肉,暗红的血液滴答作响,那人登时急红了眼,终于意识到白荇平不是说着玩的,急声道:“我叫方虞!是方凌的表弟,他的父亲是我的三舅!”
已经是第三个姓方的了,看来这个方氏一族都跟秦甄关系匪浅,不过白荇平没时间去细想方虞口中这个亲戚关系的细节,见威慑起了作用,便虚虚收了断月,继续道:“第二个问题,青龙垣是什么?”
方虞惊疑不定地看着白荇平,一时间又踯躅了。见方虞犹豫,白荇平眉峰微动,手腕一别,断月斩下方凌一根手指,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无意,方凌那根手指骨头断了还剩一点皮肉连着,涌出来的血迅速积成了一个小血泊,还昏迷着的方凌抽搐了几下,发出微弱的痛哼声。
方虞看着那滩血脸都白了:“住手!我说!我说!”他咬咬牙,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道:“这里本就没有什么青龙垣,只是一个地下工事,青龙垣的名头是外头传的,是秦甄做的障眼法,这样就没人进来……这个厅堂只是一小部分,我也不知道这里的全貌——不过我可以给你看地图!我们祠堂里有这里的地图!”他冷汗直冒,说得急切又混乱,似乎真被白荇平吓到了。
白荇平不为所动,顺手转了转断月,没再动方凌,道:“下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依附于秦甄?”
常云敏锐地捕捉到白荇平话里微妙的倾向性——白荇平对秦甄意见还是挺大的,一句没问方虞和那个秦晏勾结的事情,而是对秦甄的问题刨根问底。
方虞小心翼翼地看着白荇平的脸色,试探着道:“我们不是依附于秦甄……族里老人都称他是大人,但也是他阻止我们出山,每二十年才有一个人被允许出来,还只能跟着他……这里都是我们族人给他建的!他也太忘恩负义……”
白荇平斜眼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似乎是在思考方虞这段话的可信度。但他只是略一挑眉,手腕一翻,断月沿着方凌另一条胳膊上臂划开肌肉,露出森白的骨骼,淡淡道:“忘恩负义之辈另说,你可别搞错了。下一个问题:秦甄跟青龙垣什么关系?”
常云心头一跳,终于知道自己心中的异样来自何处了——如果真如方虞所说这个地方是方氏一族按照秦甄的要求建造的,那秦甄见到那道门的异常时为什么那么惊诧?而如果秦甄真的对此处一无所知,方虞急着攀附,又是从何判断秦甄会无言可辩呢?
方虞目眦欲裂,但到了这个地步,他不敢再触怒白荇平:“这里是秦甄的埋骨之地——或许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但秦甄确实是死过一次又复活了,那时候我还很小记得不是很清楚,当时秦甄很长时间没来山里,他那把关刀——对,当时那把关刀在族长那里保管了大概一年还是两年,他来祠堂取刀,我看见族长把关刀交给他,问他这次复生后要不要修复地宫!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不要再伤害他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只要我知道的!”
白荇平作势要收起断月,方虞一瞬不差地盯着他,好像生怕他反悔。白荇平看着他紧张的样子,不免有点想笑:“秦晏虽然嘴臭,但对你的评价可真是字字珠玑。”方虞想扳倒秦甄却连秦甄的底细都没查清楚,恐怕秦晏那个“主人”对秦甄的了解都比他详细,方虞此间多少是被利用了多少是痴心妄想,恐怕他自己都想不清楚。
白荇平没了继续问的兴趣,看着断月刀刃上残留的血迹皱起眉:“真是好一个痴心妄想……常云!”
常云一个激灵,默默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递给白荇平:“老大,你……”
白荇平接过手帕,“啧”了一声:“怎么了?”
常云看着他阴郁的表情,心里猛地一跳——白荇平平时再怎么脾气坏多少也有点温情在,现在这种戾气森森的样子……常云偷偷瞄了一眼正跟秦晏打得难舍难分的秦甄,默默在心里给秦甄点了根香,低眉顺眼对白荇平道:“没、没什么,就是想你还是把断月都拿着吧,我用着怪不习惯的……”说着把自己腰间的那把断月递给了白荇平。
白荇平擦完手上断月刀刃上的血迹,挑眉接过另一把断月,转头向方虞道:“那个叫方岐的是什么人?”
白荇平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不过方虞因为害怕不敢有别的心思,迅速答道:“方岐是我们族长长孙,很受秦甄青睐,我们也没想到他能拿到镇命——谁叫他要告诉秦甄我们的大事的!我们没想杀他的……我们不是故意的!秦晏说了,他就算死了,只要杀了秦甄就能招魂复活他!都是秦甄的错!”
眼看他已经口不择言起来,白荇平不免有些倦怠——他收好断月,把腰间的短刀取下来扣到腿环上去,又把匕首别到腰间,淡淡道:“这几条线贯穿了你全身大穴,抽出来你过不了一刻钟就要大出血而死,更不用提你旁边这个重伤的。当然,不抽出来你也会死。”
方虞的脸色立刻灰败了,他早该想到秦晏既然对他们下手就不会留下活路的——哪怕他有所谓的神血也一样,他终归是人身。
常云看在眼里,留了个心眼,白荇平脸上的戾气稍有退散,但言语间的暴躁却难以掩盖——还是说,白荇平自从来到永宁之后,就一直比往常更烦躁?
白荇平转身没再搭理方虞,收好身上的刀兵后往前走了走,常云察觉出不对,立刻往后退开几米远——只见白荇平飞速抽出腋下的M92装弹上膛,咔哒两下后连开三枪,从拔枪到瞄准射击一气呵成几乎没有间隙!
秦晏在白荇平走到高台边的时候就觉察到不妙,但一边是秦甄步步紧逼,这头白荇平瞄准的时间又非常短,秦晏反应再快也跟不上子弹的速度——然而奇怪的是,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子弹没入他腹部也没打出贯穿伤。
但对于秦晏来说,没有打出贯穿伤反而更致命——白荇平的子弹,是特制的钽-13腐蚀弹。这种子弹专为非人打造,只要命中就会即刻分解成无数因子停留在目标体内,分解侵蚀目标体,即使不能即刻致命也能造成极大的痛苦。
秦晏脚步一错,秦甄看准时机挥刀下劈,秦晏险险挡住却脚下不稳,镇锋也因为镇命的强势发出凄惨的嗡鸣,秦晏虎口陡然一麻,居然迸出几道裂口!
秦晏狼狈收刀后退,另一只手压住腹部的伤口,喘着气道:“白处长枪法果然精妙,”他喘了一下,险伶伶躲过秦甄追来的一记下劈退到高台底下,怆然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客气了——”
白荇平眼皮一跳,本能地立刻往远处退:高台上的龙骨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扭动着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摇摆着身躯轰隆隆飘起来,白荇平按住常云趴在地上险险避开横扫来的龙尾,抬头却见那龙已然张大了口腔,气势汹汹朝秦甄冲去!
一切不过在转瞬间,那个龙头骨本来就是对着秦甄的,正往前冲的秦甄只能转而跳起,龙头擦着他的脚尖向下冲去,秦甄脚下一点龙骨,借力跳向高台,又转而避开横扫来的龙身。这个龙骨架的体积毕竟太大,即使他反应力再迅速动作再敏捷此时也有些吃力,一时间竟被困住了。
高台下,秦晏靠着镇锋勉强站稳,咬牙操纵龙骨——腐蚀弹简直是赋灵傀儡的完美克星,才这么一会儿他就几乎要保持不了清醒了。他攥紧镇锋,猛地一咬舌头,靠着刺痛保持一线清明,咬牙操控龙骨在同秦甄对战:“秦甄,你当真要如此吗?为了白荇平,宁愿牺牲自己的尸骨也要顽抗到底?”
面对自己的尸骨秦甄似乎也有些顾忌,他一边躲避龙骨的攻击,一边寻机接近秦晏:“阁下既然知道此为在下尸骨,仍以傀儡之术操纵其同在下对战,”秦甄顿了一下,避开当空砸下的一根肋骨:“在下也只好多有得罪了。”
白荇平本来已经在瞄准秦晏,闻言一转念收起了枪,拉过常云一肘子横在常云肩膀上,伸长了脖子看向龙骨——常云看着他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心肝胆俱颤,生怕秦甄待会打上头了过来顺手把白荇平也一刀送走。
随着秦甄话音落下,原本对秦甄穷追不舍的龙骨突然停住了,随后当空不断震动起来,龙头处猛地爆发出一阵青光,光晕照耀下,这副残缺的龙骨架隐隐显露出它原本青龙的形状,随后秦甄从手腕上褪下一条串珠往龙骨掷去,那条串珠顷刻融进那条龙骨和虚影构成的青龙中,须臾间,一条有血有肉、龙鳞密布的青龙蓦然显形,猛地张口冲向秦晏!
转眼间形势逆转,秦晏徒劳地抓住镇锋往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青龙吐出一口龙息,白霜拂过,秦晏身形凝固,连着镇锋一起被冻在了约六寸厚的冰晶里!
白荇平鼓掌赞叹:“秦主任果真好道法!”
常云:“……”他觉得自己以后要慎重考虑跟白荇平或者秦甄出外勤。
秦甄转过头向白荇平微笑颔首算是示意,随后回头向青龙伸出手,那条手串脱离龙身回到他手中。只是还没等手串落到他手中,方才还威严万分的青龙眨眼间便化为齑粉,坠落在地。
“尘归尘,土归土。”秦甄喃喃道,一手握住手串,镇命化为一道青光消散在他手中,他的叹息也如同尘埃一般,消散在了昏暗的石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