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荇平一阵牙酸,感觉自己这嘴可真灵验,刚想着西北一片安宁祥和结果自己一下飞机就出了这档子破事,刚说着秦甄不像是能结仇的人秦晏和那个不知所云的主人就把秦甄绑了他和常云还被连坐,怎么就不能应点好的?
秦甄不动神色侧过身稍稍挡住白荇平,道:“不知阁下此言何意。我与阁下素不相识,也不知阁下主人是谁,不知此间因果何来?”
秦晏怔愣片刻,随即低声笑起来,他像是要把他的笑声捂在喉咙里似的,闷闷的“呵呵”声传出来十分瘆人,脸上的肌肉僵硬而扭曲,等他笑到后头,整个脸的肌肉拧在一起,连右眼都被挤歪出去一点——与其说他在笑不如说是哭。
秦晏停下来,按了按自己的眼角将歪出去的一角按回去,但嘴角的抽搐却停不下来,只能扭曲着脸:“你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你其实不是想不起来,只是不想想起来;还是说在你眼里,我连占据你回忆的一小部分也不值当?”
白荇平感觉自己脑瓜仁突突着疼。
秦甄轻轻按住白荇平放在断月刀柄上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淡淡道:“阁下此言,倒更是叫我无从想起了。我这些年深居简出,打交道的人寥寥,何来想不起来之说。”
秦晏还想说什么,白荇平已经不耐烦他俩打哑谜,插嘴道:“不管是谁,看起来都像是秦主任你对不住人家啊,秦晏这么心心念念牵挂着你多少年,秦主任一句忘了,这可多伤人哪!还是说——”
还没等白荇平看清楚,他就被秦甄扯着后背衣服避开秦晏直劈过来的关刀,秦甄另一只手现出镇命,铮一声挡住镇锋的刀锋——白荇平身上的冷汗这才簌簌下来,旋即噔噔后退几步才站稳。
看来秦晏对自己的意见比对秦甄的更大,白荇平灰溜溜摸摸鼻子,感觉自己今天确实倒霉得有一定的水准。
秦甄和秦晏的战斗还在继续,两人身形相近,武器相同,一时间斗得难舍难分,白荇平咂摸一下,准备去找那个方凌聊聊,伸手一摸腰间,登时一惊——他的断月什么时候没的?!
白荇平骇然抬头,定了定心神,赫然发现此时秦甄已经完全压制住秦晏,秦晏后退之间竟再无还手之力,而断月那暗棕色的刀鞘,正挂在秦甄腰间——秦晏已经被逼到高台下,秦甄看准时机,借着镇命斜劈的余势矮身避过镇锋横扫过来的刀刃,秦晏避无可避,终于被秦甄抽刀沿着右肩砍下了一截手臂!
镇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同时惊掉的还有白荇平的下巴——秦甄翻腕收刀,断月应声入鞘,整个过程不过眨眼间,而秦晏却一丝血也没流出——黑黢黢的软组织顺着伤口往外流动,似乎马上要滴到地上,秦晏的“皮肤”开始软化变形,似乎马上就要融化。
秦甄看了一眼一直躲在龙骨阴影下的方凌,后退半步示意白荇平暂勿上前,微笑着对秦晏道:“赋灵傀儡,还是魂人偶?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类术法了,精于此术之人也几乎都不在人世了,你又是谁的作品?”
秦晏抬起手腕防止软组织流出来,可以看见他从脖子开始已经出现了龟裂的纹路,然而他居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张扬又恣意:“当然是赋灵傀儡。魂人偶那种东西,可承载不了我。”
秦甄看了一眼地上已经失去光辉的镇锋,心里闪过些许猜测,闻言温和地道:“人之造物难求十全十美,阁下切勿着相。”
秦晏的笑声高了起来:“十全十美——哈哈哈,秦甄,你有什么立场,对我说出这种话?”
白荇平看着形容癫狂的秦晏,心中惊疑不定——秦甄方才和秦晏的交锋他看得清清楚楚,哪怕秦晏再怎么敏捷也不及秦甄反应速度快,且秦晏用起关刀远不如秦甄出神入化,那柄镇命仿佛已经是秦甄身体的一部分,行云流水间看不出一丝迟滞,且方才就差那么一叶之距秦甄就要被镇锋擦伤,秦甄还能看准时机抽出断月断掉秦晏胳臂,秦甄的战斗素质竟恐怖如斯!
秦晏拾起掉落在地的断手给自己接上,没等秦甄应声便接着道:“人间确无十全十美,毕竟就连你,也是不知死了多少回的痴人怨鬼。你自己还记得你死了多少回吗?没关系,毕竟你还没死在我手上过。既然你不肯为我活下去,也不肯为我死一次,那我就只好亲手杀你一次——秦甄,你应该记得我的,你要是记得我,我或许就不忍心杀了你,而会心甘情愿死在你面前呢?”
秦甄似乎还是没想起来这个秦晏是谁,叹了口气道:“既知一死生为虚妄,又何故执着于生死因由呢?阁下未免也太……执着了。”
白荇平倒吸一口冷气,感觉自己不该那么听邵老妈子的话来西北的,哪怕去东北跟边从珩作伴被拖去逛全黑龙江的博物馆呢也比在这儿看这俩人打哑谜强。
秦甄从腰间取下断月,头也没回丢给白荇平,镇命刀锋向上,浮起淡淡青光:“不过,既然白处长与常主任与此事无关,还请阁下手下留情。徒生杀孽,终成恶果,阁下应当了然才是。”
白荇平木然接过断月,然而再一抬眼,却看见秦甄背在身后的手朝他打手势道:快走。
白荇平皱了皱眉,心念电转间嗤笑一声,似玩笑道:“常云也就算了,要说跟我无关那可不一定,刚才在外头不知道是怎么,秦晏可是差点要了我的命呢——秦晏你也是,不好好说话直接动手,还装成秦主任的样子跟我动手,要让我跟秦主任之间有了什么误会,那可多不好!”说着,白荇平看向方凌,挑眉道:“不过秦甄你也是,有什么话是不能跟我说的呢?”
方凌对上白荇平似笑非笑的脸,一时竟惊了一下。然而他转念一想,此人不过一介凡人,有秦晏挟白荇平掣制秦甄,他们尚且自顾不暇,又能奈他如何?这么想着,他深吸一口气定下心来,冷笑道:“凭你也配知道我们的事?一介愚蠢庸人,竟也妄图获知天机,当真是可笑!秦晏大人,你确实不该留下他一条命,在这儿徒增笑料!”
秦甄不动声色地将镇锋刀刃转向秦甄,往方凌那边看了一眼——方凌对上秦甄的眼神,一股寒意从尾椎直刺大脑,恐惧几乎要淹没掉他的思维——但他仍强撑着梗着脖子毫不示弱:他必须让秦晏也参与进来,否则凭他可奈何不了秦甄。
白荇平抻了抻脖子,抽出断月,慢条斯理道:“我呢,确实没什么本事,就连现在出任九处处长,也是赶鸭子上架,实在没人了强顶上的,”白荇平对上方凌的脸,微笑道,“不过……我可不至于沦落到连你这种货色都会忌惮。”
“惮”字还没落音,白荇平的身形就消失不见,只见火光一闪,下一瞬白荇平已出现在方凌身边,断月毒蛇般随之而上,眨眼间把方凌的右胳膊绞成了三段;方凌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白荇平已经绕到他身后,一脚踩上他膝窝一手别过他左胳膊,还带着血迹的断月赫然横在方凌咽喉前:“我这人脾气其实挺坏的。我数三下,你来说常云在哪里,完了刀在你身上哪个位置取决于你的回答,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他把断月刀刃往方凌咽喉靠了靠:“一。”
“白荇平,刀下留人。”秦晏似乎也没料到此间变数,但对面就是手持镇命的秦甄,他不敢上到高台上,只能转动手中关刀对向秦甄,侧着脸沉声道:“常云下落,待我同秦甄了结后,自然会告知你。”
白荇平当没听到,继续道:“二——”说着断月凑近了些,方凌脖子上随之渗出血痕。
秦甄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他知道白荇平这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不过对方凌有所动作,在他看来也是不妥——他转动关刀对准秦晏,向白荇平道:“白处长,刀下留人。还请白处长容许我将他送回方氏一族自行处置。此事总归是我有所疏漏在先,白处长还请留我几分薄面,饶他性命。”
白荇平奇道:“秦甄,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方凌忍着断臂之痛已是满头冷汗,听得秦甄这话更是两眼一黑。方氏族规之严厉尤其体现在对待私自出入角宫山方面,登时心一横,忍着痛嘶喊道:“要杀便杀,哪儿来那么多废话!秦甄,有本事你就现在杀了我,等我回到角宫山必当……”
白荇平把断月往他脖子边送了送,挑眉道:“必当什么?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宗族制,法治社会人人平等了解一下?”他话音刚落,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矮身避过身后袭来的飞镖,抬手间断月回旋打掉几个追上来的飞镖,才回头道:“不过你还是有点用处的,嚯——直接把常云给我送来了?多谢多谢。”
被白荇平打掉的几道飞镖没入地面,周围的砖石迅速气化,升起一阵白雾。方凌本来靠白荇平压着才能勉强保持直立,现下不免脱力往一边倒下——来人扶住了直直往一边倒去的方凌,怒目朝秦晏道:“你说了他不会有事的,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本来就因为神血缺失先天不足,你这样是要看着他死吗!”
白荇平身手敏捷地捞起被来人扔在地上的常云,闻言抬头挑眉道:“神血效力缺失一般不是遗传的问题而是自然的选择,这位小同志你可别太伤心了,这可就是这个方凌本人的问题啊!”说着他一边摸着常云的颈动脉,一边朝秦甄道:“秦主任,咱就先不提这个宗法制的问题了,这么适合进九处的人才就这么被你雪藏了,你这可不厚道啊!你要怕麻烦我改明儿派唐主任来,保管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白处长为九处广聚英才长久发展殚精竭虑的拳拳之心在场几人没人能理解,此时在场各位各怀心思,没人有心情为白荇平的幽默笑一下。扶着方凌的人对秦晏怒目而视,秦晏无动于衷,只是挑了挑眉,不无轻蔑道:“不过是痴心妄想,自食其果而已。就连你,不也是一样的吗?”
他话音刚落,白荇平只觉得眼前晃了一下,方凌二人便被道银丝钉在了青石地几面上,接着秦晏便再不看方凌二人一眼,挥刀径直冲向秦甄,镇锋发出一阵嗡鸣,刀身爆发出不强烈却极为刺眼的白光,白荇平只觉眼前一花,秦甄的身形便已剩一道残影,下一瞬秦晏竟已然逼近秦甄!
秦甄收住走向白荇平的脚步,后撤半步挥刀迎上秦晏,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关于秦晏的来历他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不过他并不能完全确定——故人渐逝往事渐远,人间过客匆匆如过江之鲫,能让他记住的人太少了。
但是白荇平确实是不能在这里多待了。想到秦晏口中的“主人”,秦甄眼光暗了暗,心中浮现出些许猜测,手下镇命的攻势不免更凌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