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绳长度保持十米，注意站位间距。”
左峥权负责第一辆摩托，站在已经扣好拖绳、穿戴好滑板的李先衡边上给众人讲话。
“1档低速起步，拖绳绷直后会逐渐加速至二十千米每小时，我们会提前五十米做手势通知转弯和刹车，每辆车后面的第一个人时刻关注前方摩托手并复制手势，从第二个人开始向后方人员接力传达。”
“举左、右手臂分别对应左转和右转，握拳是急停。”左峥权点了点李先衡腰间，“这一个是快速解脱扣，不要误触。”
负责第二辆摩托的凌月佼补充道：“大家就用滑雪的姿势往前，颠簸的时候屈膝缓冲，下坡的时候滑板横切，随时调整好重心。”
这些主要是讲给一组的人听的，队伍准备好就出发了。
左峥权跨上摩托，侧望向身后的李先衡。
李先衡笑脸相迎，露出两颗稚气的虎牙。
拖绳绷紧，李先衡整个人受到力的牵引往前去，他稳着自己的身体，眼睛也时刻注意着左峥权的动向。
那人宽厚的背脊伏压在车上，像只年轻自信的头狼，带领着狼群进行第一场季节迁徙，属于他的传奇自此开始，旧年的风霜都被远远甩在身后。
山峦与松林在余光里飞驰而过，李先衡惬意地呼吸，难得不需要他领队，不需要他思量，他只要心无旁骛地跟着前面的身影，就能到达目的地。
在摩托车停于北坡补给站的时候，刹车和滑雪板同时带起雪粒，李先衡还有点意犹未尽。
钱方宁停好车子，摘下头盔甩了甩脑袋：“我们等会儿可以开快点吗？”
李先衡望向左峥权，左峥权回他：“可以。下一趟是雪道。”
雪道比刚刚的林间越野安全多了，小李班长可以尽兴开。
七组的人主动收滑雪板，覃近礼在仓库门口喊人：“这里还有六辆，来人一起开出来。”
钱方宁带着几个人跑过去，万书看人够了，操纵起无人机往李先衡这边走。
李先衡他们走近了海边，有人拿冰锤砸开了不算厚的冰坑，露出一汪清凉的海水，无人机越过头顶航拍，从上往下看好像雪山开灵，睁了一只眼。
万书问：“有鱼吗？”
“看到一条。”李先衡指了一下，“游太快了！”
“嗵！”
鱼叉入水，贯穿鱼腹，搅动粼粼波光似裂纹。
“哇！”
李先衡惊奇地看向左峥权。
“好厉害啊，你练过吗？”
左峥权把鱼挑上岸，轻甩手臂：“没有，随便试试。”
边上有同是七组的成员接过鱼叉开始找鱼，道：“我们权哥准头贼好，之前野外作业，饿了只能原地取材烤鱼吃，队伍里一半的鱼都是靠他弄上来的。”
万书跟着准备叉鱼的人一起走，随口问：“我们今天中午也吃烤鱼吗？”
“不用啊。”那人答，“沿着这个雪道开过去就有一个临时基地，我们回基地吃，权哥订好餐了。”
李先衡正蹲在地上认鱼，左峥权叉起来的这条鱼有他2.5个手掌大，认了半天也没认出来是什么品种，闻言抬头看。
左峥权也蹲下来，问：“怎么了？”
那群人拿着叉子，沿着冰窟窿走到了他俩的斜对面，李先衡目测了一下距离，小声道：“如果这次还吃烤鱼，你得负责弄上来四分之三。”
毕竟他们组也没几个擅长这个。
李先衡在调侃，眼里有点幸灾乐祸。
左峥权倒是真的在思考：“这里游过来的鱼太少，不够我们吃的。”
“而且不好吃。”左峥权把他们脚边的那条鱼翻过来，指着鱼身，“这里，这里，鱼刺特别多。”
“补给站没有调料，烤熟了也只能干咽。”
李先衡问：“你们之前也是这样的吗？”
“对啊。”左峥权不以为意，“野外条件有限嘛。”
李先衡认真道：“你真应该让我们也体验一下。”
左峥权轻笑一声，用袖子擦了一下李先衡头盔上被溅到的雪：“算了，腥味重。”
李先衡突然想到了他撞伤左峥权后两人一起吃的第一顿午饭。
那天，万书和覃近礼在饭桌上因为他和左峥权的刁钻口味互相倒苦水......
左峥权记住了他的忌口？
李先衡推了下墨镜，觉得这个想法太荒谬，这里这么多人呢，请他们吃好的是人家的待客之道，自己怎么还自作多情了。
似乎是有点心虚，他就着蹲的姿势往冰窟窿边缘上挪，离左峥权稍稍远了点。
左峥权看他像只刚出窝的幼崽，整个人圆滚滚地团着，连脑袋都是圆滚滚的头盔脑袋，慢吞吞移到水边，探头探脑的可爱死了。
左峥权往他的方向挪了一步，跟他一起看那个幽蓝深邃的冰窟窿：“要不要伸手感受一下？”
“可以吗？”李先衡展示了一下戴着手套的手。
他们在科考船上的时候上下船都得踩消毒水，这边竟然如此潦草。
“可以。”左峥权脱掉一个手套，手掌伸入海水，纯澈的蓝色在他指尖游走。
他跟李先衡讲：“我们演习的时候还专门凿过冰窟，跳下去练闭气。”
李先衡模仿左峥权的动作，但他的手刚碰到水就被冻了一个哆嗦，丝丝缕缕的凉气侵袭指关节，他听到左峥权的话更是震惊：“整个人下去吗？”
“那半个人下去，假装美人鱼迷惑敌军。”
左峥权笑他，将自己的手从水里拿出，去抓李先衡的手。
李先衡的惊讶都被他捣乱了，无奈一笑，重新将话题接了回去：“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练闭气？”
24小时日照当空都没有分给这里的海水半分温情。
不用左峥权回答，李先衡也反应过来了：“热成像？”
“聪明。”左峥权握着李先衡的手慢慢触碰海水，“跳进这里可以降低体温，躲避热成像检测仪。”
两手交叠，李先衡欣赏了一会儿左峥权的手，再看自己的手只觉文弱。
海水绕指，指间冰凉，此时温度，到底也没有左峥权水下屏气时亲历的十分之一。
李先衡施施然收回手。
突然，他像只应激的小动物，把下蹲的左峥权一起拉了起来：“这个姿势对腿部压力很大的！你能不能自觉点？”
左峥权并不应，只是将手臂搭在李先衡的肩膀上，爽朗地笑起来。
覃近礼从仓库方向过来，手里拎着鱼箱，喊道：“我就知道你们要打鱼！”
还朝左峥权瞟了一眼。
覃近礼打开鱼箱，绕着冰窟叉鱼的几人先后将鱼扔进去。
李先衡俯下身要拿脚边的那条鱼，说：“还有一条。”
“我来。”覃近礼慢跑过来，“都往回走吧，车子开出来了。”
二十人聚于雪道起点，十辆雪地摩托一字排开。
钱方宁挑了一辆已经坐上去把好车头了，万书要负责航拍，直接坐在了他后面，他不乐意了：“谁第一个说不跟在我后面的？狗儿子，下去下去！”
万书被钱方宁的手肘戳得无奈，他是说不跟在钱方宁的拖绳后面，又不是不上他的车。
他长吁短叹地下去，打算跟钱方宁好好讲道理，覃近礼一屁股占上了位置坐在钱方宁后面，鱼箱挂在车边。
万书：“诶！是你的位子吗你就乱坐？”
钱方宁朝后望鱼箱，问：“带着干嘛？中午加餐？”
万书：“宁宁我真的要说你了，出门在外不要随便发脾气，你自己说你拖过人吗，跟在你的拖绳后面有没有安全隐患？”
覃近礼也不管边上的人，回答：“你等会就知道了。”
被忽略的万书升高音量喊：“钱方宁！我坐哪里！”
李先衡刚跨上车，听到万书的声音正要开口，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左峥权往那看了一眼。
离他们最近的席文煦在乐颠颠地看戏，收到眼神指示后立马开口：“多大点事儿，万书，来我后座。”
万书：“......”
钱方宁：“......”
两人默默对视，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种植物。
覃近礼感受到左峥权不动声色投来的眼神杀，赶紧扬声道：“两人一辆，坐好就出发了！”
李先衡环顾一圈，大家都分好位置了，他也搭上把手，控制龙头。
左峥权顺理成章地在他身后落座。
无人机在车队前面凌空升起，十辆雪地摩托向前竞发。
十七八岁的热血燎过极地风霜，这是一场赤道与北极的旷世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