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斜斜映下光斑,在人睁开眼的瞬间像碎裂的泡沫。
李先衡吐出一口白乎乎的暖气,湿润地散在脸旁。
左峥权走过来,见他一直在眨眼,问:“怎么了?”
李先衡闭着一只眼:“有水汽。”
他的双手插在冲锋衣的口袋里纹丝不动,明明伸手就可以擦一下。
左峥权看他就像只wink的小猫,脱掉一只手套用手去碰他的脸,道:“这么懒。”
李先衡小弧度躲了一下,故作嫌弃道:“一股味道。”
一组和七组是一起吃完早饭才出发的,路上,李先衡和左峥权坐在一辆越野车上,眼睁睁看他又吃了两个三明治,下车后也没有洗手的地方。
左峥权是拿着包装袋吃的,手都没有直接碰到,听李先衡这么说还是闻了一下,alpha的鼻子都没闻到什么味道,就知道他在找事,说:“那你蹭我手背上。”
左峥权的手就抬在他眼前,李先衡把脸抵上去来回抹了两下:“谢谢。”
左峥权感受着他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扫过,笑:“我可是小李班长亲自认证的胃口大。”
昨天傍晚,在左峥权要求把他的份量拉高一点后,小李班长一句“你胃口好大”,让他回房间的时候都有点郁闷。
左峥权是不想理这人的,但晚上在手机上聊天的时候,李先衡说想去骑雪地摩托,左峥权还是给人安排好了。
不同于上次左峥权受伤后去的基地,那是联邦驻北极圈外的后勤支援中心,因为受到日照时间较短、缺乏海洋调节、冷空气南下等情况的影响,那里的温度比北极圈内的温度低很多。今天他们来的地方位于针叶林与苔原的过渡带,积雪和苔原斑驳交错,日间温度平均在3℃左右,不至于让李先衡连手都伸不出来。
李先衡抬起脸:“我没说错啊。”
证据就是对面人肚子里还没消化的早餐。
左峥权等他蹭完也不戴手套,还将另一只手套也摘掉,往李先衡跟前凑,声音小的像在呢喃:“我也没说错啊,你就是犯懒。”
“没睡好吗,昨晚和我说完晚安又去忙什么了?”
李先衡也是难得犯懒,昨天睡着以后做了点光怪陆离的梦,一会儿是黑色闷热的水泥房里甩出会蠕动的麻袋,一会儿是他在冰天雪地的山顶滑雪,滑到半山腰摔了一跤,摔到梨花堆里滚了一路,又听到凌月佼在跟他道谢,道谢没听完又有人在气急败坏地咒骂他,然后是坐着轮椅的左峥权冲进来跟他说自己胃口大的能吞下一头牛......
以前和近期发生的事被乱七八糟地缝合在一起,他还有点意识知道在做梦,控制不住地想看下去这梦能延伸到哪里,最后就是又累又有点困地被枕头下的手机铃震醒。
李先衡诚实道:“直接睡觉了,就是做梦很累。”
“难道你梦里也在巡演?”
左峥权把李先衡抓着手套的手从兜里拿出来,正在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给他妥帖调整进手套的每一个指节里。
巡演?还真有点像。
李先衡配合着左峥权的动作张开五指:“差不多吧。”
左峥权问:“我有参演吗?”
一只手戴完,李先衡自觉地从口袋里拔出另一只手,还没接触到冷空气就被左峥权握住了。
握的有点久,李先衡低头看,原来左峥权在调整手套,他伸着另一只已经戴好的手去接,被左峥权用手肘轻推开了:“不用,你还没回答我呢。”
“哦,你确实出演了。”
作为给他戴手套的报酬,李先衡老实回答:“你一出场就说自己胃口大的能吞下一头牛。”
“……”
左峥权刚提起的笑还没在嘴角扩大,马上被拉平了,他一言不发地给李先衡戴完手套,然后决绝地转身,往人群相反方向的密林里走去。
夏季温度升高后雪会融化,李先衡真怕他踏进一个融冰暗坑,赶紧跨了两步追上他:“峥权,是你自己要问的。”
“这不是我要你梦的。”左峥权被拉住了手腕也不挣脱,十分的不情愿全都诉诸在语言里。
“好吧,对不起。”李先衡滑跪认错,换成他殷勤地给左峥权戴手套。
左峥权盯了他两秒,无奈道:“你不用道歉。”
“不愧是您,心胸宽广。”
左峥权轻哼一声,随意箍好手套,揽着李先衡的肩膀往回走。
覃近礼正在划路线:“我们先往北坡的补给站开。”
“我可以现在就开过去吗!”
众人回头,钱方宁已经摆好姿势坐在驾驶位上蓄势待发了。
“……”
覃近礼迟疑道:“你可以拉人吗?”
他们现在身边只有四辆雪地摩托,四个人开摩托,其余人可以踩滑雪板,由装置在摩托上的拖钩和拖绳串联拖曳。
按计划,每辆摩托都可以拖四个人,为了安全考虑,不方便带太多人。
钱方宁豪情万丈地宣布:“当然可以,我还会漂移,到时候一个神龙摆尾,有幸跟在我身后的人可以体验飞一般的感觉!”
万书举手道:“我不要跟在他后面!”
有人附和:“你不要啊,那我也不要!”
李先衡直接问:“他只驾驶过平地摩托,没有越野经验,可以开吗?”
钱方宁愤愤地扫视他们,覃近礼无视他放冷箭的眼神过去调试探测仪,对李先衡道:“不带人的话还是可以的。”
“行,宁宁自己上。”李先衡拍板,“沿着前一辆摩托开过的路线跟在后面。”
“对对对,不是哥们不信任你......”
孟庆嘴快插话,被站在左右两边的万书和相凡同时打了一拳,钱方宁一视同仁地甩白眼,才不管谁说谁没说,别以为他没听到刚才喊不要跟在他后面的声音里,这三个人的声音最大。
覃近礼对钱方宁说:“你第三辆上,我开第四辆跟在你后面,没问题的。”
钱方宁看了他一眼,转头寻找李先衡的身影。
李先衡正在左峥权的辅助下穿战术背心,两人头挨着头,像两只在雪地里相依偎的动物。
左峥权拉着李先衡腰间的挂钩叮嘱:“待会儿把这个锁扣和拖绳固定,这一个是快速脱扣键,碰到紧急情况摁一下就可以迅速脱离拖绳。”
李先衡好奇:“有什么紧急情况?”
左峥权给他绑护腕:“车轮陷入泥沼,或者车子掉进融冰区的冰裂隙,跟在后面的人会因为惯性被甩出去,也有被车子一起拖下去的风险。今天我来开路,不会有这些情况的,你安心跟着我。”
李先衡戴完护腕甩了甩手,拿起挂在左峥权手臂上的护膝蹲下。
左峥权愣神的时候,李先衡已经帮他戴好一只腿了。
左峥权调整好表情,快速绑完自己的护腕,神清气爽地吐息,抬头就看到了钱方宁和覃近礼。
愁眉耷脸的,像两个命很苦的倒霉蛋。
啧,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左峥权这么幸运地有李先衡绑护膝的。
钱方宁皱着眉头把视线转回覃近礼身上,没好气地应:“知道了,烦死了。”
覃近礼笑嘻嘻地挤兑他:“小心眼儿。”
李先衡将两人的护膝都绑好,左峥权将他扶起来,道:“谢谢先衡。”
“这么客气?”
日光与雪色交相辉映,那些晶亮的反射光点是萦游此间的小精灵,李先衡眯着眼睛躲避它们的动向,自问自答:“不用客气。”
左峥权抬起双臂,两手掌合拢着搭在李先衡的眉骨处,模仿遮阳帽的帽檐,将刺眼的光遮得严严实实。
李先衡打量面前的人,左峥权也只比他高半个额头啊,怎么靠近的时候有种整个人盖过来的压迫感。
受alpha天性的影响,感受到压迫感就是感受到挑衅,李先衡的等级高,能让他有这种感觉并且控制不住想飙信息素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还是周一吃早饭的时候,也是左峥权引起的。
李先衡悄悄深呼吸。
啧,不是所有alpha都能像他李哼哼这么厉害的,“大敌当前”还可以压下信息素波动。
“大敌”左峥权一无所觉,说:“我这是礼尚往来。”
“?”
“你也一直在跟我说对不起和谢谢,挺见外的。”
李先衡问:“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不用这么见外?”
换成左峥权眯着眼看他:“你说呢!”
“我真说喽。”李先衡瞟他一眼,“我没想到你会陪我们一起出来。”
李先衡原本是想找左峥权借场地和摩托的,如果还能从左峥权他们班借几个同学来做向导和指导那就更好了,哪知道他昨晚一提,左峥权直接安排了两个班一起玩,他本人也来了。
左峥权“带伤上阵”,行动受限,估计护膝都绑不好,李先衡还有点过意不去。
“那我现在回去。”
太阳照在左峥权的额头上光滑明亮,压低的眉骨投下沉沉的阴影,李先衡看着他,怎么也说不出自己的原计划,道:“不行啊,还要靠你开路呢。”
左峥权的食指与中指摩擦,弹到李先衡的额角,像一次轻柔的抚摸。
“算你识相。”
“权哥,给!”席文煦经过,抛过来两个头盔,“墨镜也在里面。”
左峥权单手接住,先往李先衡头上套。
李先衡想说自己会戴,但左峥权动作快,已经在给他扣脖子下的搭扣了,他干脆识相地仰起头,用墨镜挡住眼睛的瞬间,阳光都温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