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众人出发。
北极的夏天光照充足、温度较高,海冰变薄、消融,有利于破冰船航行,是适合开展露天科考工作的季节。
一中的学生们以“极地海洋-生态”为主题进行基础的综合观测调查,李先衡他们组的课题围绕海洋及大气污染物展开,观测特定的大气污染物在极地环境中的含量和来源,还有其他的组选择在气象、生物、海冰物理力学、冰面光学等方面进行数据观测,各组之间分工合作、相辅相成。
左峥权所在的七组和其他有军部背景的队伍,会进入军事基地参与资源勘测、技术测试等活动作为课题研究。
李先衡与左峥权他们告别,带着一组的现任队长凌星照和其他组员一起走向带队老师。
凌星照点人,李先衡站在边上穿外套,万书给他拉着一个袖子:“你好关心左峥权啊。”
“还得是老乡知道老乡的口味啊,这儿甜品都齁甜,今天的蛋糕好好吃,借光啦衡衡。”
李先衡还没回复万书,钱方宁就跑到面前冲散了他的思绪,万书似乎是随口一说,并不需要回答。
“跟我客气什么。”李先衡笑着摇摇头,仰头拉起拉链。
钱方宁用很促狭的语气振振有词:“天下没有免费的美味蛋糕,这不是怕你付出了什么嘛。”
“呵,你以前吃得少了?”李先衡转头控诉万书:“你的锅。”
钱方宁被万书的脱单刺激,自己没开窍,倒是对别人行为格外敏感,李先衡并不想应付他突如其来的好奇心。
“班长。”凌星照走到李先衡边上,“我看到你们一起吃早餐了,果然,班长一出手,手到擒来。”
他是第一批知道李先衡和左峥权出事故的人,一个是温和的现班长、一个是冷漠的前班长,他私心里特别偏袒李先衡,而且后者金尊玉贵,就算是意外,对方的受伤也有李先衡的原因,他总担心李先衡会吃亏。
两人现在可以和谐共处,是最好的结果。
“跟我没关系,是他和善。”李先衡很感激左峥权的大度。
“......啊?”
左峥权,和善?
凌星照恍惚,跨出餐厅门的脚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李先衡眼疾手快地扶住凌星照的臂弯,凌星照站稳道谢,但对于他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谢谢班长,我......你,嗯,你觉得他好就行。”
凌星照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星照,”李先衡若有所思,“你以前和左峥权同班,有闻到过他的信息素吗?”
凌星照是beta,beta的腺体不会发育,他们识别不到alpha和omega信息素里的生物信息,只能很迟钝地捕捉到一点信息素的味道,身体也不会对此产生生理反应。
十三四岁正是小a和小o们腺体没成熟、控制不住信息素的年龄,或许凌星照没转班前闻到过呢。
“他用信息素压你了吗!”凌星照很诧异,见李先衡摇头才放心,“我没有闻到过,但我听哥哥说过,左峥权的信息素一直很稳定的,打球的时候也沾不上,反倒是我哥哥,每次打完都是一身的味,先衡,怎么了?”
“有点好奇。”李先衡戴上锁温口罩。
球类运动会导致呼吸急促、出汗量增多,一起打球时,正面交锋、信息素迸发都是不可避免的,左峥权的信息素在这种情况下都能稳定,不仅是对局面的游刃有余,亦是对信息素的使用收放自如,这是顶级信息素的能力。
所以,排除伤情问题,这次受伤对左峥权的刺激那么大吗?
信息素都管不住了。
“先衡,你注意脚下啊。”走到室外,李先衡双手插兜闷声不吭的,可惜眼睛大,连走神都格外容易被发现,凌星照在边上提醒他回神。
“而且,我也没闻到过班长你的,你们顶级alpha都好高冷的。”
顶级alpha群体的倨傲是事实,李先衡的友善也是事实,正因为他好相处,凌星照才敢和他开玩笑。
“你可以闻闻你哥的。”李先衡眨眨眼,不难猜测口罩下的唇也勾起了弧度。
凌星照撇撇嘴,不再说话。
七组在组长覃近礼的带领下整装,班长左峥权坐在电动轮椅上,视线从餐厅大门的方向收回。
“没事吧峥权?”凌月佼和其他组员一起围过来,刚刚还看见他站起来呢,一会儿又坐上轮椅了,情况之迷惑,真让人看不懂。
“好得很,能吃、能睡、信息素稳定、能独立站立,未来可期。”覃近礼就在边上划拉平板,忙里抽空插句嘴,又抬头招呼,“我们走吧。”
众人齐笑,甩包上身,一群身高腿长的alpha全都跟在左峥权后面。
左峥权微微侧头:“问了吗?”
“问了。”凌月佼走到他的轮椅边上,“当地给我的回复是,我的情况在三区不能拿审批。”
联邦三区因其地理位置远离中央区、靠近混乱区,以及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治安不好,所以执法力度特别大,各项审批都十分严格。
凌月佼要报军校,可他的父亲曾破产欠债,有失信行为且背负过处罚,这在中央区的法律上是不会影响孩子的审查的,但凌月佼不是中央区籍贯,户口在三区,需要三区出示一些合格的材料证明,鉴于三区在公安、军人等特殊职业上的苛刻要求,凌月佼也没有过硬的背景,军校报名的材料里属于户籍地的审批拿不到手。
对于这个情况他们有所预料,走在轮椅后面的席文煦还是解释了一下:“近十年,三区的建设是越来越好的,可惜前面栽的跟头太多,所以在这些方面很保守,他们办事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
左峥权的手肘搭上轮椅扶手,给凌月佼一个定心丸:“每个区的政治生态各有特点,但终归要往中央区靠拢,你本周保持通讯畅通。”
言外之意,等待通知,会有一个好结果。
凌月佼知道,一中的名头足够硬核,但三区政府不给审批,除了当地的审核惯例,很大原因是他的特招生身份不能带来稳定的保障,毕竟,一中是有特招生退学先例的。
那位特招生退学前凭借一中的在校生身份拿下了他户籍地四区的审批,这类手续在联邦默认三年有效期,他就在注销学籍后玩了两年,两年里什么都没学,然后跑回联邦四区的一个普通中学复读了一年,靠高考的成绩进入了中央区的某所军校,用快过期的审批混过了军校对他的审查。
因为是区政府下的免核审批,招生办的老师以为这位学生有不得了的背景,为他大开绿灯。
这位特招生很聪明,但聪明用错了地方,两年的偷懒带给了他一辈子的污点。
事情败露,影响重大,一中内部还为此进行了一场大改革。
“谢了,峥权。”凌月佼和左峥权同班五年,关系不错,虽然这对左峥权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但凌月佼会把这份人情记在心里。
覃近礼把平板放回包里,嗤笑道,“我们这届的三区特招生只有三个,下面几届倒是都大于三,这何尝不是他们育学质量的进步呢。”
“哦对,除了你们兄弟俩,李先衡也是三区来的啊。”席文煦走上来轻撞凌月佼的肩膀,眼里闪动着八卦的色彩,“他上不上军校,要不要担保,不用跟我们权哥客气。”
左峥权心念一动,冷冷扫过去一眼,席文煦打了个哆嗦,以为是从室内走到室外后的正常身体反应。
“这个我不清楚,但我会转达的。”
凌月佼应下。
走到室外开阔处,他下意识环顾四周寻找弟弟的身影,看到和弟弟一组的成员正在陆续登上直升机,往那个方向挥了挥手。
凌星照福至心灵地注意到了,两兄弟隔着老远用手势进行只有彼此知道的加密通话。
李先衡并不好奇他们沟通了什么,但在戴上通讯耳机的前一刻,凌星照悄悄地问他:
“班长,你要上军校吗?”
这句话问得小声,差点淹没在发动机预热的噪音里,却很响亮地问到了李先衡心里,他坦然道:“不上,我有更好的选择了。”
“哇,我是不是我们学校第四个知道你第一志愿的人?”
凌星照轻轻捂住嘴掩住口型,实在不能说他大惊小怪,学校里想拉拢李先衡的人很多,但他本人左右逢源就不下注,甚至连一点择校偏向都没有透露出来。
“怎么就第四个了?”李先衡挑眉。
“那我肯定不敢和前三个争的。”
凌星照是基于现实的合理猜测,李先衡的眉眼狡黠一勾,轻飘飘地往万书的方向看了眼,对凌星照比了个耶,道:“这个。”
“那,那唐老师和钱方宁呢?”
李先衡耸耸肩:“他们没问啊。”
这下是真的意料之外了,凌星照感觉自己憋了口大瓜。
他敢肯定,唐老师和钱方宁一定特别想知道,没问只是不想给李先衡压力,没想到李先衡将计就计、欲擒故纵。
“狡猾”的李先衡弄好装备就闭眼靠回座位了,他的神情放松、姿态懒散,整个机舱里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这位优秀的年级第一曾患有特别严重的恐高症。
凌星照想,李先衡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嘴严的人,所以毫不掩饰地跟他用最真实的性格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