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玩意儿居然是个录音笔!”隔壁房间的蒋胜惊讶得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坐在另一边的魏远征和李泽杭显然也没有料到,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魏远征哑然,怪不得方致青让他看紧自己的乌纱帽——因为那玩意儿在他们局里放了好几天,压根没人发现他妈的是个录音笔!
他偏过头,看向那个方致青给他们指定的“陪同人员”——沈婷,他收了收惊得差点掉到地上的下巴,问:“你们单位谁发现这玩意儿是录音笔的?”
沈婷是个长得挺可爱的小姑娘,看起来应该刚参加工作不久,她闻言“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稍稍抬起左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我。”
“你?!”魏远征满脸不可置信,心想已经很久有没有见过观察力这么强的新人了,必须得想点办法挖方致青的墙角——
“我以前去国外玩的时候,前男友送过我这个礼物。”沈婷接着说。
好,那没什么事了。
魏远征再次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拍拍她的肩膀道:“等案件结束了,我让方局记你一功。”
沈婷冲魏远征一抱拳:“谢谢魏队!”
另一边,李泽杭眸光一凛,似乎在沉思什么,他转向沈婷,问道:“刚才安志在录音里是不是说了一句‘你说你想成为更好的自己,各个层面上的’?”
“好像是有这么一句。”沈婷挠挠脑袋,说:“我们做了全文笔录,我去拿过来给你们。”
沈婷很快拿了一份文件回来,递给李泽杭,蒋胜和魏远征马上凑了过来。
魏远征看向李泽杭;“你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李泽杭的手指轻敲着桌沿:“因为这句是这段录音里,唯一一句廖沛言说过的话,而安志认为她渴望成为更好的自己,是想寻求演技上的突破。”
“廖沛言是个演员,想提升演技很正常吧。”魏远征说。
“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李泽杭像是在自言自语,接着他忽然抬起头,问道:“魏队,你想成为成为更好的自己吗?”
居然是这种烂大街的问题,跟综艺上“你的梦想是什么”几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魏远征挠了挠后脖颈,说:“虽然这样说好像有点不要脸,但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挺不错的。”
“不如换一种问法。”一旁的蒋胜接话道:“就目前的状态而言,是什么阻止你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知道。”沈婷忽然有点激动地说道:“我觉得自己脸上痘痘有点多,如果脸上的痘痘少一点,那我就能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所以你认为是你脸上的痘痘阻止你变得更好?”蒋胜凝眉看向沈婷。
沈婷诚恳地点了点头。
蒋胜又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阻止了廖沛言变得更好?”
“我知道了。”李泽杭说。
——
审讯市里气压骤然降低。
安静了好一会儿,方致青开口道:“金凯元,这段录音里面,最后那一句是你的声音吧?”
金凯元闭着眼睛,良久不答。
方致青咳了一声,跳过这个问题,接着说:“安志送给廖沛言的纪念日礼物,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过了一会,金凯元缓缓睁开眼睛:“我不知道那是他们的纪念日礼物,我原本只是想跟沛言姐借个喷雾,结果拿错了。”
方致青眉头一皱:“什么牌子的喷雾跟口红长这么像?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眼睛就这么不好使了?”
金凯元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现在市面上很多商家为了响应消费者需求,推出一些轻巧便携的喷雾,不过……”他的眼珠子终于上下一动,在方致青脸上扫了一圈:“您应该不太了解现在市面上新出的这些东西吧?”
方致青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稍稍压了压怒火:“好,就算是你真拿错了廖沛言的东西,那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方致青按下按钮,重新播放录音的最后一句话:“艹,傻逼纪念日!”
接着是什么东西砸向墙壁的一声脆响。
播放完毕,方致青看着他:“明明是借别人的东西来用,却在背地里骂人,甚至企图毁坏别人的物品,我想你们老师应该有教过你,不能这样做吧?”
金凯元扯了一下嘴角:“我今天是来思想品德课的?怪有意思的,有种突然回到了小学三年级的错觉。”
去你的小学三年级。
方致青不再被他牵着鼻子走,接着问道:“这么说你承认了?”他盯着金凯元,继续说:“你为什么要毁坏廖沛言的东西?你跟她关系不好?”
金凯元仍是避重就轻地答道:“不是吧?我只不过是不小心弄坏了沛言姐的一个东西,你们就断定我跟她关系不好,那岂不是每个弄坏过她东西的人都是因为跟她合不来?”
“弄坏她东西的人里,可能也有跟她合不来的,但你是所有弄坏她东西的人里,唯一懂这种阵法的。”
方致青说绕口令似的陈述完,拿出了一张提前打印好的照片。
金凯元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中的地方。
那张照片是他家门口,粗略一看,似乎跟隔壁的其他人家没什么区别,不过是装修更浮夸了一点,但如果让懂行的人来看,就会发现他家门口的布置其实是一种十分隐蔽的阵法。
“绝魂阵。”方致青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这也是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之一,如果只是普通的刑事案件,不会移交到我们这里,但是……”他伸手指着桌上的照片,定定地看着金凯元:“你为什么会懂这种阵法?”
“绝魂阵?”金凯元仍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方致青:“你是说我们家门口布了个阵法?”他忽然笑了起来,摇摇头说:“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我想你们老师应该有教过你,要讲究科学理论吧?”
“这么说,你也不认识这个东西了?”方致青又往桌上放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两个半米高,做得栩栩如生的的人偶娃娃。
金凯元看到照片的一瞬,脸上的表情略微松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原样。
“看得出来这是什么东西,这两个人又是谁吗?”方致青问。
金凯元不答。
“不认识?没关系,那我给你科普一下。”方致青说:“这个东西叫摆渡娃娃,是用来渡魂的工具之一。只要将渡魂者和被渡魂者做成两个这样的娃娃,然后再将对应的真人放进棺材,最后通过渡灵这个媒介,就可以实现将人的灵魂渡到彼岸的愿望。”
方致青说完,又补充一句:“不过渡魂的前提是,渡魂者充当的是被渡魂者的燃料,也就是说渡魂者必须死。”
金凯元仍是定定地坐着,但方致青看到他的喉结轻微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过了一会,他才咧咧嘴,干巴巴地说道:“还是那句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问题,你可以继续装傻充愣。”方致青眸光一转,看到金凯元手上的创可贴:“你手受伤了?”
金凯元没理方致青,径自把手放到桌子底下。
方致青一挑眉:“你的创可贴好几天没换了吧?我可以让我们同事拿个药箱过来。”他没问金凯元意见,直接扭头对张超说:“去拿个医药箱。”
“不用……”
金凯元话音未落,张超已经出了门。
再开门进来的时候,张超手里多了一个医药箱,他从里面拿出创可贴,说:“手伸过来。”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明明是要帮人贴创可贴,却像是警察逮住嫌疑犯时说“别动,手举起来”似的。
“不用。”金凯元仍是把手放在桌子底下,完全不为所动。
张超却十分热心,站起身,将金凯元的手从桌子底下拽出来:“创可贴太久不换的话,对伤口不好。”
“真的不用,一点小伤。”
“小伤也要重视,万一细菌感染怎么办?”
“没那么严重,不用……”
“嘶啦——”
两人一来一回地拉扯,张超趁着金凯元没注意,手上一用力,直接将创可贴撕了下来。
只见金凯元手背上赫然出现一道红印。
这道红印既不像是被蚊子叮到所造成,也不像是普通的烫伤。
金凯元动作一顿,眼疾手快地从张超手里拿过创可贴,正想按到那道红印上——
“这是怎么回事?”方致青握住他的手腕,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手背。
金凯元“啪”一下,将创可贴按到了自己的手背上:“没什么,在家做饭时不小心烫到的。”
“张超,去把那本《论灵异之缘起》拿过来。”方致青说。
张超得令,立刻开门出去,不到两分钟又走了进来,手里多了一本书,然后递给方致青。
方致青显然对那本书已经烂熟于心,他迅速翻到书里某一页,指着书上的图,说:“这个印子是不是跟你手上那个有点像?”
金凯元垂下眼皮,否认道:“不……”
“以‘渡灵’为介渡人者,名为‘摆渡人’。摆渡人借力于被渡魂者,将渡魂者引向生之彼岸,然‘摆渡人’每事于此,成者折寿一年,败者折寿五年……”
方致青自顾自地念着书中的话,全然不顾金凯元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终于,金凯元扶着桌子站起来,眼神似乎有点失焦:“如果你们今天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讨论一些不知所云的话题,那我先走……”
“不好意思,你得再多留一会了。”魏远征打开门,将一个证物袋放到桌上,袋子里放着一个药瓶:“认识这个吗?”
金凯元垂眸扫了一眼:“这是沛言姐的?”
“不错。”魏远征两只手撑着桌沿,盯着对面的金凯元:“根据之前调查的情况,廖沛言的死因是癫痫发作,我们在现场找到的这个药瓶,也证实了这一点。
金凯元唇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那不就得了。”
“但是。”魏远征拿出一张单子,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压根看不清楚,但可以看清的是,单子上面“是否停药”的那一栏赫然勾选了“是”。
“廖沛言在去世之前一个月,就已经停药了。”
金凯元顿时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我明明亲眼看到……”
方致青惊得嘴边的胡子都抖了三抖,不过为了审讯能够顺利进行,他忍住了插嘴的冲动。
“看到什么?”魏远征自问自答道:“亲眼看到廖沛言癫痫发作?没错,她是患有癫痫,但那段时间她听说心理疗法对癫痫有帮助,又刚好碰上了一个不错的心理医生,就停了药,不过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金凯元垂下眼眸,没再对魏远征的话做出任何反应。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查到这个吗?”
魏远征说着按下那支录音笔的按钮,录音笔里再次传出那段安志的声音,直到“你说你想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各个层面上的,所以我想你最渴望的应该是演技上的提升吧。”这句话之后,魏远征按下暂停键。
“你觉得是什么阻止了廖沛言变得更好?”魏远征问道。
金凯元终于撩起眼皮,嘴角带了一点戏谑:“她男朋友不都说了嘛,是演技,毕竟廖沛言的确没什么天赋可言。”
“对一半,但也错一半。”魏远征直勾勾地看向金凯元,接着说道:“演技固然是廖沛言要提升的部分,但作为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她最渴望的是能够摆脱癫痫这种随时可能发作的疾病,以及这个随时都可能泄露秘密的药瓶。”他拿起桌上的证物袋,看向金凯元:“所以这个药瓶,到底是哪里来的?”
金凯元盯着那个塑料袋看了一会,往椅背上一靠,刚才眼睛里的震惊、恐惧似是一下都泄光了,他颓然地低着头,说:“你们应该查到了吧?”
“不错。”魏远征嘴角一弯,说:“这瓶药是通过网络平台购买的,买家的ID名为‘王炸’。”
金凯元低着头,两边的肩膀也不自觉地往下垂了一点。
“网上购药必须实名。”魏远征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刚刚我同事帮我查到了这个‘王炸’的真名,你觉得是谁?金……哦不,孙凯元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