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青城山惊变
青城山的雪粒子打在三清殿的琉璃瓦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云栖跪坐在祖师殿前的青石板上,指尖捏着狼毫笔,在掌心反复勾勒平安符的纹路。她垂眸时,道簪上的八卦吊坠轻轻晃动,映出祖师像慈悲的眉眼——那是她十岁时用第一份化缘所得的银钱捐铸的。
“吸气,沉丹田。”清微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青城山特有的清冽,“符咒之道,不在于笔锋凌厉,而在于心无杂念。”
云栖轻轻颔首,将杂念驱离。掌心的符纹渐渐泛起微光,如同冬夜的流萤。她刚要起身,忽闻山门下传来马蹄声,三匹健马踏碎积雪,直奔玄门而来。最前方的黑马额心有白色星斑,马背上的人穿着绣有金线的黑色披风,腰间挂着皇室特有的鎏金腰牌。
清微子的拂尘突然落地。云栖转头时,看见师父素来冷静的面容上竟有一丝裂痕,仿佛被骤雪压弯的竹枝。
“云栖,随我来。”清微子的声音微微发颤,袍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偏殿内的气氛压抑如铅云。密使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鹰隼般的脸,眉骨高耸,眼角有道刀疤。他打开鎏金匣子,明黄色的绸缎上,先皇的“天机不可泄”玉玺印红得刺目。云栖的道簪突然发烫,那是她幼年被弃在玄门山门前时,刻着“逆天改命”四字的随身之物给予的警示——每次危险临近,这枚道簪总会以灼热提醒她。
“清微道长,”密使的声音像淬了冰,“《太玄经》预言现世,玄门需遣弟子随本官进京,协助三皇子殿下破解天机。”他的目光扫过云栖的道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位小道姑生得这般清秀,与传闻中的‘玄女’倒有几分相似。”
清微子上前半步,挡住密使的视线:“小徒资质愚钝,恐难担此重任。玄门可另派弟子——”
“三皇子殿下点名要她。”密使打断清微子的话,指尖敲了敲匣子边缘,“若玄门抗旨,本宫只好请陛下发兵清山了。”他故意将“清山”二字咬得极重,暗示之意不言而喻。
云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道里轰鸣。她想起今早清扫祖师殿时,无意中看见清微子在供桌下烧纸钱,灰烬里有半幅绣着龙纹的锦缎——那是皇室之物。此刻,道簪内的残卷碎片硌着头皮,提醒她清微子今早偷偷将其塞进她发间时的手温。
“弟子愿随大人下山。”云栖向前一步,道袍下摆扫过青砖上的积雪。她注意到密使袖口露出的三皇子府暗纹——金线绣的云纹里藏着一只展翅的雀鸟,那是三皇子殷承煜的徽记。
清微子猛地转身,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震惊、担忧、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悲痛。他张了张嘴,却在密使的注视下咽下即将出口的话,只缓缓道:“也好。你下山后,可前往镇北王府,寻殷临渊王爷。他……会护你周全。”
云栖挑眉。镇北王殷临渊,江湖人称“白虎煞星”,以铁血手段震慑北疆。这样的人,为何会是师父口中的“护道人”?
密使不耐烦地咳嗽两声:“既已决定,便速速收拾行囊。三日后须抵达京城,莫要误了大事。”说罢,他甩袖离去,披风上的雪粒落在炭盆里,发出“滋滋”的轻响。
殿内只剩师徒二人时,清微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染上触目惊心的嫣红。云栖忙扶住他,嗅到他口中的甜腥——那是内伤严重的征兆。
“师父!”云栖掏出随身携带的“养气符”,却被清微子摇头阻止。
“无妨。”清微子摆了摆手,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枚刻着北斗七星的玉简,“此去京城,万事小心。若遇到危险,可将玉简浸入清水,为师自会感应。”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云栖的道簪上,“还有……莫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殷临渊。”
云栖皱眉:“师父为何让我投靠他,却又……”
“有些事,你日后自会明白。”清微子转身看向偏殿后的碑林,声音低沉,“云栖,你可知玄门为何世代守护《太玄经》?不是为了顺应天命,而是为了……”他忽然噤声,长叹一声,“罢了,你先去收拾吧。”
回到自己的寮房,云栖坐在竹床上,取出道簪。簪头的八卦吊坠轻轻旋转,露出一道细缝——残卷碎片安然躺在里面,边角处的“白虎”二字隐约可见。她指尖抚过冰凉的玉简,想起清微子未说完的话,心中泛起一丝不安。
窗外,雪越下越大。云栖走到窗前,看见山门下的密使正在呵斥玄门弟子,他的黑马不耐烦地刨着蹄子,踏碎了半块刻着“清静无为”的石碑。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也是这样的雪天,她在山门前看见一个受伤的女子,那女子颈间挂着与殷临渊相似的“白虎衔珠”玉佩,临死前将一枚道簪塞进她掌心,轻声说:“去玄门,找清微子……”
云栖摇摇头,将回忆驱散。她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青城山的泥土、几枚常用的符咒,以及清微子送的玉简。道袍下的贴身口袋里,还藏着一张泛黄的纸——那是她十二岁时偷听到清微子与师兄的对话,用炭笔匆匆记下的:“前太子妃……遗孤……太玄经……”
三更时分,云栖悄悄来到祖师殿,在女娲神像前跪下。烛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道簪的影子与神像手中的卦象重叠,竟似浑然一体。她叩首三次,低声道:“弟子此去,定当守护玄门清誉。若有违道心,愿遭五弊三缺之罚。”
风起时,殿门突然吱呀作响。云栖抬头,看见清微子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件鹤氅。“披上吧,”他轻声说,“京城的冬天,比山里冷得多。”
云栖这才注意到师父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背也更驼了。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清微子常背着她在山间采草药,那时他的背那么宽,那么暖。
“师父……”云栖喉头一紧,“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清微子凝视着她,目光温柔而哀伤:“等你回来,师父再告诉你一切。”他伸手替她整理道簪,指尖掠过她后颈的朱砂痣,“记住,无论遇到什么,活下去最重要。”
云栖点头,将鹤氅披在道袍外。鹤氅上绣着的云纹栩栩如生,她忽然发现,那些云纹的走向竟与《太玄经》中的星图一致。
山门下,密使不耐烦地催促。云栖翻身上马,回望青城山的皑皑白雪,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这方清修之地。
黑马长嘶一声,踏碎最后一片积雪。云栖摸了摸道簪,掌心的符咒纹路隐隐发烫。她知道,自己即将踏入的,是比青城山的风雪更凛冽的江湖。
第二章城隍庙迷局
京城的城门在暮色中缓缓闭合,云栖的道袍下摆沾满了路上的尘土。密使骑着黑马在前,马蹄踢起的泥点溅在她的鹤氅上,那绣着云纹的精美织物此刻显得有些狼狈。她伸手按住道簪,掌心的玉简传来微弱的凉意,仿佛青城山的雪水透过千里山水,轻轻触碰她的指尖。
“小道姑,发什么呆?”密使勒住马,回头时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过了这城门,便是天子脚下。记住,莫要乱说话,坏了三皇子殿下的大事。”
云栖垂眸,掩去眼底的锋芒:“是。”她注意到密使腰间多了一枚三皇子府的令牌,清晨出发时还未见此物,显然是途中派人加急取来的——这是在警示她,京城已布满三皇子的眼线。
绕过熙攘的集市,城隍庙的飞檐出现在眼前。朱漆大门斑驳脱落,门前跪着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其中一人抱着高热昏迷的孩童,母亲的哭声撕心裂肺。云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道袍下的指尖微微发颤——玄门戒律有云:“见苦不救,道心难修。”
“快走!”密使挥鞭抽向马臀,黑马吃痛,猛地向前窜去。云栖险些落马,鹤氅的带子散开,露出里面月白道袍上的北斗七星暗纹。
“仙姑!”突然有人惊呼,“是青城山的仙姑!”
云栖抬头,见方才哭泣的妇人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怀中的孩童满脸红疹,已然出气多进气少。周围百姓纷纷聚拢,有人跪地叩首,有人哽咽着请求赐符。密使的脸色瞬间阴沉,手按剑柄,却在触及腰间令牌时顿住——三皇子曾密令,需将云栖“体面”地带入京城,不可轻易暴露她的身份。
“仙姑慈悲,救救我的孩儿吧!”妇人拽住云栖的道袍,泪水滴在她鞋面上,“他才三岁啊……”
云栖望向密使,后者正用警告的眼神盯着她。她深吸一口气,默念玄门静心诀,指尖却已悄然画出一道平安符的雏形。道簪微微发热,似在提醒她违背门规的后果,但孩童急促的喘息声如重锤,一下下砸在她心上。
“让开。”云栖轻声说,跪坐在雪地上。她解开道袍,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从符袋中取出一张黄纸。百姓们自发围成人墙,为她挡住刺骨的寒风。
密使的脸色铁青,却不敢贸然动手——周围百姓众多,若强行阻止,难免激起民愤。他握紧拳头,低声咒骂:“成事不足……”
云栖咬破舌尖,以血为墨,在黄纸上画出北斗七星的纹路。符咒完成的瞬间,黄纸无风自动,发出淡淡的金光。她将符咒贴在孩童眉心,轻声念道:“北斗注生,南斗注死,急急如律令。”
孩童突然剧烈咳嗽,咳出一团黑血,随即睁开眼睛,啼哭声响彻城隍庙前。妇人喜极而泣,连连叩首:“仙姑真是活菩萨!”周围百姓纷纷效仿,叩首声此起彼伏。
云栖站起身,只觉一阵眩晕——方才动用灵力,竟比在青城山巅篆刻整日符咒还要疲惫。她按住胸口,指尖触到贴身收藏的玉简,清微子的叮嘱在耳边响起:“莫轻易显露身手。”
“走了!”密使猛地扯住她的胳膊,“三皇子殿下等着呢,再磨蹭,连你师父的命都不保!”
云栖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密使意识到失言,却已无法挽回,只得硬着头皮道:“若想救清微道长,就乖乖听话!”
云栖的心沉入谷底。原来从一开始,这便是一场阴谋——三皇子以玄门为质,逼她就范。她望向城隍庙内的神像,突然想起清微子曾说:“城隍庙的土地公,最是护佑百姓,却也最见不得人间不公。”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街角闪过,戴斗笠的男子骑在墙头,月光照亮他腰间的“白虎衔珠”玉佩。云栖的道簪剧烈发烫,脑海中闪过幼年记忆:同样的玉佩,同样的男子,在某个雪夜将她护在身后,剑上的血滴落在她道袍上,绽开如红梅。
“殷临渊……”她轻声呢喃。
男子转身,斗笠边缘露出一线面容:剑眉如刀,眼角微挑,正是镇北王殷临渊。他的目光扫过她掌心的血痕,瞳孔微微收缩,随即跃下墙头,消失在人群中。
“别看了!”密使拽着她走向皇宫方向,“记住,你只是三皇子殿下请来的‘玄门弟子’,莫要多管闲事!”
云栖任由他拉扯,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殷临渊为何会出现在此?他是否知晓三皇子的阴谋?还有那枚玉佩,为何与她记忆中的如此相似?
行至街角,一群乞丐突然冲出来,举着破碗乞讨。密使拔剑出鞘,寒光闪过,一名乞丐的手臂被划伤。云栖皱眉,拂尘轻挥,一道“定身符”悄无声息地贴在乞丐们身上——不是为了阻止他们,而是为了保护他们免受密使的伤害。
“找死!”密使怒吼,却在此时,一顶华丽的马车从巷口驶来,车帘上绣着三皇子府的雀鸟纹。马车停下,一名幕僚探出头来,附在密使耳边低语几句。
密使脸色大变,转身对云栖道:“三皇子殿下有令,你先去玄门暂住,明日再进宫面圣。”说罢,他翻身上马,带着随从疾驰而去,留下云栖一人站在寒风中。
云栖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警铃大作。玄门此时应已被查封,为何三皇子突然改变主意?她转身走向城隍庙,却见方才的乞丐们已恢复行动,正围在一起嘀咕什么。
“小姑娘,”一名老乞丐招手叫住她,“你是玄门的吧?老道我曾在青城山求过符,救了我这把老骨头。”他压低声音,“方才那辆马车,是三皇子的幕僚,老朽听见他们说‘先稳住玄门女,再断其羽翼’。”
云栖心中一惊,俯身行礼:“多谢老伯提醒。不知玄门……”
“已经被查封了,”老乞丐叹气,“羽林卫今早闯入,说是玄门私通乱党。那个清微道长,被铁链锁着带走了,嘴里还喊着‘预言有误’……”
云栖只觉一阵眩晕,险些跌倒。清微子被抓,玄门被封,而她竟一无所知。三皇子的阴谋比她想象的还要狠毒——先以玄门为质,再断她后路,逼她成为傀儡。
“小姑娘,”老乞丐从怀里掏出半块烧饼,“看你也是个好人,快找个地方躲躲吧。三皇子那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