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为何召你进宫?”
林砚秋抬头,看见赵彻手中握着一卷羊皮纸,正是沈砚冒死带出的密信。周明礼的脸色瞬间煞白,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像极了冷宫里爬在墙上的蜈蚣。
“陛……陛下明鉴,这定是奸人伪造!”他强作镇定,却在看见沈砚被搀扶着进来时,瞳孔骤缩——沈砚胸前的绷带还渗着血,却硬是挺直脊背,像棵被雪压弯却不肯折断的竹。
“周首辅怕是忘了,”沈砚开口,声音虽弱却字字如刀,“当年你诬陷我父亲‘通匪’时,用的也是这招‘伪造文书,借刀杀人’。”
周明礼踉跄着后退半步,袖中的沉水香荷包掉在地上,露出里面藏着的敌国金币。林砚秋看着那些金币上的狼头纹样,忽然想起北疆战场上,敌国皇子用同样的金币收买叛徒的场景。
“沈砚,”赵彻示意他噤声,“带证据上来。”
沈砚点头,身后的暗卫捧上一个檀木盒,里面是支毛笔和半块印泥。林砚秋认得那支笔——笔杆上刻着“明礼”二字,是周明礼常用的湖笔。
“陛下请看,”沈砚用镊子夹起一张纸,“这是周首辅写给敌国的密信,笔迹与当年诬陷林将军的密信完全一致。而更巧的是,”他顿了顿,“这支笔的笔尖缺了一根毛,与密信上的墨渍位置完全吻合。”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周明礼忽然狂笑起来,笑声中带着绝望:“林砚秋!你以为自己赢了?你父亲杀我父亲时,可曾手软?这一切都是报应!报应!”
林砚秋握紧手中的兵符碎片,碎片边缘的缺口划过掌心,带来熟悉的刺痛。她想起父亲被处斩那天,也是这样的笑声,从人群中传来,像毒蛇吐信。
“你父亲是贪官,”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而我父亲,是为了百姓能吃饱饭,能睡安稳觉的忠臣。你以为仇恨能填满你心里的空洞?其实你心里清楚,你永远活在我父亲的阴影里,连诬陷我,都要模仿他的笔迹。”
周明礼被这句话击中,脸色瞬间灰败如死灰。他忽然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冲向林砚秋:“我杀了你!”
沈砚惊呼着扑过去,却被林砚秋一把推开。她手中的长枪已经出鞘,枪尖在阳光下闪过寒芒,却在距离周明礼咽喉三寸处顿住。她看着他眼底的恐惧,忽然想起冷宫里自己的倒影——那时的她,也是这样的眼神,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陛下,”她转身跪倒,长枪重重磕在地上,“请将周明礼交给三法司审判,以彰显陛下仁德,以慰陈野副将在天之灵。”
赵彻看着她甲胄上的血迹,又看看沈砚胸前的绷带,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玉佩,想起林震将军为救母亲而留下的伤疤。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疲惫:“准奏。周明礼意图弑君,着即革职下狱,三法司严审其罪。”
“谢陛下。”林砚秋叩首,却在起身时眼前一黑。沈砚慌忙扶住她,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味——那是他昨夜偷偷加在她药里的安神散,却不想她竟强撑着不肯喝。
“阿秋,”他低声说,“你在流血。”
她这才注意到,腰间的血已经浸透了中衣,在甲胄下积成温热的一片。林砚秋想推开他,却听见赵彻说:“林将军,沈爱卿,随朕去偏殿休息吧。”
偏殿里燃着暖炉,林砚秋卸去甲胄,露出染血的中衣。沈砚立刻掏出金疮药,却被她按住手腕:“先顾好你自己。”
“我是男人,这点伤算什么?”他皱眉,却在看见她苍白的脸色时,声音软下来,“听话,先换药。”
林砚秋看着他眼底的坚持,忽然想起破庙里他喂她喝药的模样。那时的他也是这样固执,哪怕她咬着牙不肯张嘴,也要用桂花糖哄她。
“好,”她轻声说,“一起换。”
沈砚愣了愣,忽然笑了。他帮她解开中衣,指尖触到她腰间的箭伤,伤口周围已经发黑——那是毒血。林砚秋看着他忽然红了的眼眶,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他用极低的声音说:“对不起,没保护好你。”
“傻书生,”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沈砚抬头,看见她眼中的温柔,忽然想起江南码头的阳光——那时的她也是这样看着他,眼中有细碎的光,像落在水里的星星。
偏殿外,赵彻看着门上的倒影,忽然笑了。他转身对暗卫说:“去太医院传旨,给林将军和沈爱卿最好的药材。”
暗卫领命而去,赵彻却在看见两人交叠的影子时,轻轻叹了口气。他摸出怀里的玉佩,那是林震将军留给他的,此刻在暖炉的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林将军,”他轻声说,“你的女儿,果然像你一样,是个了不起的人。”
第六章将军府门前的竹马与桂花
将军府的朱漆大门在晨光中徐徐打开,门环上的铜狮衔着枚桂花,花瓣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林砚秋站在台阶上,看着工匠们将“镇北将军府”的匾额重新漆成金色,忽然想起七年前离开时,父亲站在门前送她,盔甲上的红缨在风中猎猎作响。
“在想什么?”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洗漱过的皂角香。他今日穿了件藏青色长袍,腰间挂着她送的鱼形玉佩,发带是用她旧甲上的红缨编的。
“想父亲,”她轻声说,“他若知道我洗清了冤屈,一定会很高兴。”
沈砚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枪茧:“他一定以你为傲。”
林砚秋转头,看见他眼底的坚定,忽然想起金銮殿上他为她据理力争的模样。那时的他不再是那个总红着脸的书生,而是个敢与权臣对峙的勇士。
“砚秋!”远处传来谢婶的喊声,她提着一篮桂花糕挤过人群,“听说你今天回府,我特意做了糕,尝尝?”
林砚秋笑着接过,却在看见谢婶身后的小柱时,愣了愣——小柱脖子上戴着她送的丝带,丝带里还缠着根竹枪,正是沈砚之前刻的那杆。
“阿秋姐,”小柱红着脸递上束野花,“这是给你的!”
林砚秋接过花束,看见里面有野菊、蒲公英,还有几朵早开的桂花。她忽然想起在江南卖鱼的日子,想起小柱每天帮她捡鱼鳞片,想起沈砚用这些鳞片教他识字的场景。
“谢谢小柱,”她摸了摸他的头,“以后阿秋姐的院子里,就拜托你照顾这些花了,好不好?”
小柱用力点头,蹦蹦跳跳地跑开了。沈砚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其实我很羡慕他。”
“嗯?”
“他能光明正大地叫你阿秋姐,而我……”他耳尖发红,“只能叫你阿秋。”
林砚秋看着他局促的模样,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叫她“阿秋”时,声音里的忐忑。那时的她还在怀疑他的身份,却不知从何时起,这个称呼已经成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存在。
“以后你可以叫我……砚秋。”她轻声说,“就像你刻在玉佩上的那样。”
沈砚猛地抬头,看见她耳尖的红痣在阳光下明明灭灭,像极了破庙里跳动的烛火。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偏殿,她卸甲时露出的伤痕,想起她腰侧那道狰狞的箭伤,想起自己当时心疼得几乎窒息。
“砚秋,”他轻轻念出这个名字,像在念一首诗,“以后我每天都会这样叫你,从日出到日落。”
林砚秋笑了,却在这时听见远处传来竹马的“吱呀”声。她转头,看见个小厮骑着竹马赶来,手里举着张大红喜报:“沈公子!沈公子中状元啦!”
周围响起欢呼声,沈砚却愣在原地。林砚秋看着他震惊的模样,忽然想起他在马车上说的“想把美景都写进书里”,想起他熬夜抄书时的背影,想起他为她写状纸时磨出的新茧。
“快去看看!”她推了推他,“你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沈砚看着手中的喜报,忽然笑出眼泪。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好好读书,做个正直的人。”如今他终于做到了,不仅考上了状元,还帮心爱的人洗清了冤屈。
“砚秋,”他忽然单膝跪地,从怀里掏出个锦盒,“我知道你是将军,是英雄,但在我心里,你只是砚秋,是我想共度余生的女子。”
林砚秋看着锦盒里的玉佩,上面刻着“沈林氏砚秋”,旁边还有行小字:“以书为媒,以心为聘。”她想起他在河滩上写的“清白”二字,想起他为她绣的桂花手帕,想起他挡刀时说的“我会保护你”。
“傻瓜,”她伸手扶起他,“将军也是要嫁人的。”
沈砚愣了愣,忽然大笑起来。他将玉佩挂在她腰间,触手一片温热,像极了她掌心的温度。周围的百姓开始起哄,有人喊:“亲一个!亲一个!”
林砚秋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忽然想起北疆的战场——那里的雪很冷,风很烈,但此刻的阳光很暖,眼前的书生很暖。她忽然踮脚,在他耳边轻声说:“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沈砚瞪大了眼睛,却在看见她闭上眼时,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膛。他轻轻搂住她的腰,感受着她铠甲下的温度,闻着她发间的桂花香,忽然觉得这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此。
就在这时,赵彻的仪仗忽然经过,远远传来他的笑声:“沈爱卿,朕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林砚秋和沈砚同时转身,看见赵彻在龙辇上挑眉,嘴角挂着促狭的笑。两人相视而笑,林砚秋忽然想起他在偏殿说的话:“愿你们的江湖,比朕的朝堂干净些。”
“回陛下,”沈砚大声说,“臣的喜酒,陛下一定要来!”
赵彻笑着摆摆手,龙辇渐渐远去。林砚秋看着沈砚眼底的光,忽然觉得无论前方还有多少风雨,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
“砚秋,”沈砚轻声说,“以后我会写一本关于你的书,就叫《将军与书生》。”
她挑眉:“那你要写清楚,是书生先喜欢的将军。”
“好好好,”他笑着点头,“书生对将军,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
“三见就该拜堂了。”她笑着打断他,却在看见他耳尖越红时,忽然觉得,或许幸福就是这样,充满了琐碎的温暖,充满了不言而喻的默契。
秋风拂过,将军府门前的桂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下了一场金色的雨。林砚秋看着沈砚弯腰捡拾花瓣,忽然想起冷宫里的血梅,想起乱葬岗的雨夜,想起金銮殿上的甲胄与玉佩。原来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此刻的相遇,此刻的相守。
“沈砚,”她轻声说,“谢谢你,让我相信,这世间有光。”
他抬头,阳光落在他眼底,像碎金般璀璨:“不,谢谢你,让我相信,书生也能拥有自己的英雄。”
全文完
番外一:漠北雪
漠北的雪粒子打在毡帐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林砚秋裹着沈砚的青缎披风,指尖抚过马鞍上的雕花——那是他用三个月俸禄买的,鞍垫里还塞着她送的桂花香囊,历经千里跋涉,仍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还有十里就是父亲的衣冠冢了。”她转头对沈砚说,却发现他睫毛上凝着冰晶,像缀了串碎钻。
沈砚呵出一口白气,伸手替她紧了紧披风:“冷吗?要不我们先在毡帐里歇会儿?”
林砚秋摇头,看着远处被雪覆盖的山丘——那里曾是父亲的点将台,如今却只剩一座石碑,上面刻着“镇北将军林震之墓”。七年前,她从这里出征,父亲站在台下,盔甲上的红缨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团永不熄灭的火。
“我没事,”她轻声说,“父亲在等我们。”
沈砚点点头,策马向前。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苍茫,唯有他腰间的鱼形玉佩在雪中偶尔闪过微光,像极了江南码头的晨光。林砚秋忽然想起他们初遇时的场景——他抱着书箱在雨中奔跑,鞋底沾着泥点,却坚持用披风盖住她的“尸体”。
“后悔跟我来吗?”她忽然开口,“漠北的冬天,比江南冷太多了。”
沈砚转头看她,眼中倒映着漫天飞雪:“不后悔。我爹说,漠北的雪能洗净铅华,让人看清真心。”他顿了顿,又说:“而且……我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林砚秋看着他被风吹红的鼻尖,忽然想起破庙里他喂她喝药的模样。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眼神坚定,却带着一丝忐忑,像极了此刻的雪地上,小心翼翼踩出脚印的书生。
衣冠冢前的石碑上落满了雪,林砚秋伸手拂去,却在触到“林震”二字时,指尖微微发颤。沈砚掏出酒坛,用袖口擦净碗口,斟了两碗酒:“伯父,打扰了。我是沈砚,沈明远的儿子。”
林砚秋愣了愣——沈明远是父亲的副将,也是当年唯一幸存的证人。她忽然想起冷宫里,陈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