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变成了两周，然后又变成了一个月。

西弗勒斯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清晨被花园里的小鸟叫声唤醒，而不是父亲的咒骂和摔门的响声；餐桌上永远有热腾腾的食物，而不是冷掉的残羹；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研读喜欢的魔药书籍，不必躲在发霉的衣柜里偷偷翻看母亲藏起来的笔记。

他陷入了一种矛盾的情绪中，既希望看到母亲的身影出现在花园门口，又害怕那一刻真的到来。更多时候，他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让母亲来接他的日子再晚一些吧，再晚一些。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刺痛般的愧疚，却又无法抑制地贪恋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就在这样的矛盾心情中，盛夏悄然而至。天气越来越热，西弗勒斯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随着伤势好转，西弗勒斯有了更多时间研究魔药。赫米斯惊讶地发现这个阴郁的男孩在魔药上有着惊人的天赋：他能在没有任何指导的情况下，仅凭书本知识制作简单的消肿药剂。

与此同时，阿莉希娅则坚持不懈地往西弗勒斯手里塞各种“正常孩子应该喜欢的东西”

会跳的巧克力蛙、麻瓜漫画书、甚至是一把儿童飞天扫帚。

但无一例外都被西弗勒斯忽略了。

“你为什么不喜欢玩？”某个闷热的下午，阿莉希娅趴在窗台上问他。她刚和花园里的地精大战三百回合，裙摆上沾着泥土和草汁，额前粘着几缕汗湿的碎发。

西弗勒斯正在抄写《千种神奇草药》的附录。他的笔停顿了一下：“魔法不是用来玩的。”

“可詹姆就整天玩！他上周来信说在雅典用漂浮咒让整个卫城的鸽子同时飞起来了！”

西弗勒斯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

他不知道詹姆是谁，也不想知道。

从阿莉希娅每次提起时闪闪发亮的眼神里，他早就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典型的纯血统小少爷形象。大概是某个和她一样聒噪的、整天把魔法浪费在无聊的恶作剧上、被宠坏的格兰芬多预备役。

羽毛笔在羊皮纸上晕开一团墨迹，他盯着那团黑色看了很久，久到阿莉希娅以为他又要像往常一样沉默到底。

“那真是了不起的成就。”他终于开口，语调平淡，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西弗勒斯突然放下笔，漆黑的眼睛直视着阿莉希娅：“有些人生来就在阳光下玩魁地奇，但有些人连学习魔法都要躲在发霉的衣柜里。”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连正在发酵的泡泡豆荚都停止了噗噗声。

阿莉希娅的脚无意识地蹭着窗台边缘的划痕，那是上周她试图教西弗勒斯用扫帚时不小心撞出来的。她张了张嘴，但所有准备好的俏皮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西弗勒斯已经重新低下头，开始整理刚刚抄录的魔药资料，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回忆，发霉的衣柜、父亲沉重的脚步声、母亲压抑的抽泣…此刻全都涌了上来，让他的指尖微微发抖。

“那…那也要适当休息啊，” 阿莉希娅突然直起身子，指着桌上那支确实有些弯曲的羽毛笔说道“你不累，羽毛笔都累了！你看它的羽毛都蔫了！”

不等西弗勒斯反应，她就拽住他的胳膊往外拖，“我不管！你今天必须陪我玩！”

西弗勒斯皱起眉头：“我还有三页资料要...”

“资料又不会长腿跑掉！”阿莉希娅鼓起脸颊，眼睛瞪得圆圆的，“就玩一会儿嘛～”她故意拖长尾音，像只撒娇的小猫。

西弗勒斯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放下羽毛笔，被她拉出了书房。

花园里，阿莉希娅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会动的巫师棋。“这个超好玩！”她兴奋地摆好棋盘，“我教你规则！”

西弗勒斯看着那些雕刻精美的棋子——国王正不耐烦地敲打着权杖，骑士的战马不时扬起前蹄。他本想拒绝，但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扫兴的话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沉默地坐在了草坪上。

“将军！”半小时后，阿莉希娅得意地宣布胜利，小脸上写满骄傲。

西弗勒斯看着棋盘，嘴角微微上扬：“你刚才走的那步违反了规则。”

“诶？有吗？”阿莉希娅眨眨眼，随即狡黠一笑，耍赖地推乱棋子，“不管啦！再来一局！”

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不知何时，西弗勒斯紧绷的肩膀已经放松下来，甚至偶尔会指出阿莉希娅明显的失误。

“你笑起来好看多了。”阿莉希娅突然说，趁西弗勒斯愣神的瞬间偷偷移动了一枚棋子。

西弗勒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意识到嘴角不知何时已经扬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像是第一次成功调制出完美魔药时的欣喜，却又多了些说不清的温暖。他轻咳一声，假装没看见她的小动作：“该你了。”

远处，赫米斯站在厨房窗口，看着两个孩子头顶挨着头下棋的样子，轻轻露出了微笑。

……

这一个月，阿莉希娅注意到，西弗勒斯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

有时他会突然惊醒，手指痉挛地抓着床单，仿佛在抵御不存在的殴打。这时她会偷偷溜进厨房，学着赫米斯的样子热一杯牛奶，再往里面加一小勺蜂蜜。

“给，”她把杯子塞进西弗勒斯颤抖的手里，“妈妈说不开心的时候要吃甜的。”

男孩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暖意，突然说：“我母亲以前也这么说过。”

这是来到斯蒂文家以来，他第一次提起艾琳。

阿莉希娅沉默了一会，突然冲回房间，回来时手里捧着个玻璃罐：“给你的。”

罐子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每颗都裹着印有卡通图案的糖纸。

“爸爸托朋友从美国带回来的新品种，这可比草莓糖还甜！”她得意地说，献宝似的晃了晃罐子，里面的糖果发出欢快的碰撞声。

西弗勒斯选了颗蓝色的。糖纸展开时发出清脆的声响，露出里面云朵般柔软的糖果。后来他才知道，这叫“棉花糖”，是麻瓜发明的玩意。

“你妈妈会回来的，”阿莉希娅突然说，“妈妈们总是会回来的。”

西弗勒斯没有回答。他缓缓抚平那些细小的褶皱，将它夹进《千种神奇草药及蕈类》的扉页。那里已经收集了三片压干的雏菊花瓣，和一张画着歪歪扭扭坩埚的羊皮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