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禾希望自己没有读懂那个眼神里的幽深。但她恨自己的脑子实在太好使，转得太快。团体赛，以及——承认吧，应该不是自作多情——的个人全能，她和小高姐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绝对的对手：全运会的分量某种程度上可望奥运项背，还直接牵涉到新周期第一场世锦赛名额的归属，比之前的全锦实在是重要太多了。

她垂下头，调高温度的空调风吹到额头，却更泛出一丝胆寒的冷颤。赤裸裸被揭开的竞争迫近，让人难以面对。

高松格也立马切换了话题。“今天场馆里那个人，我没看错的话，是所谓的‘好粉丝’。”

“什么叫‘好粉丝’？”

两脸无辜中带着好奇的神情瞬间把高松格杀伐决断的气势噎了回去。她泄气地瞪着这两个可能是真的没怎么看过论坛的“好宝宝”，再一次感觉“当队长折寿”的：“一种特殊类型的体操迷，看起来特别好的。”

“体操迷哥哥姐姐都很好啊？”体操观赏性强，华国也算是“梦之队”，凑热闹看的人还是很多的，但毕竟还是比不上最热门的几种球之类的，队里也不让开自媒体，没那么多狂热粉丝和随之而来的疯狂吵架。具体到个人，还是她们这种非世界冠军非奥运冠军，所接触的粉丝最多就是会在体育馆门口三五成群要求签名，偶尔送点小礼物，那叫一个客气且羞涩。江春晓无语，“什么东西啊？”

“想不明白拉倒。我是大队员，不能给小队员科普乱七八糟的东西。”高松格铿锵有力地回答，转身走向门，手指触及门把的片刻又扭回头：“我们粤省队有特别多这样的粉丝。不过今天这个，应该是你们队沈浮的。”

“我去！什么跟什么啊。”江春晓一屁股落回床上，世界上最抓狂的事情莫过于听了一肚子没头没尾的谜语式八卦。“穗穗！我的人生导师！快教教我！你先告诉我什么叫‘好粉丝’行不。”

“看起来特别好的……那就是表面上为我们好，其实却包藏祸心的？”但许知禾也还是一知半解状态，努力思考着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沈浮在体操圈里有很多“粉丝”，她倒是知道的；小高姐也有不少粉丝，可她自个儿却没有，所以这也很难理解啊。

“啊？这还能叫‘粉丝’？这应该叫黑粉。”

“也不对……哦！我知道了。”

“什么？”江春晓钦佩地揽住许知禾：“快说来听听。”

“是自以为为我们好，本质上却给我们添麻烦，甚至害我们的人。”许知禾咬牙，声音沉下去。“怪不得罚得那么重，一句都不能多说。”

潜入场馆一定是要得到教练允许的——私下默许也算允许。拍下对己方有利的难度动作片段，早早放出去让舆论产生期待。顺便，如果有的话再散播点其他队伍的不利消息——她蓦然明白了卢笛的愤怒。卢笛肯定是看出来了什么。

毋庸置疑，沈浮的天赋很强大。但如果没有这些手段，确实也不会那么早就有那么鼎沸的“天才少女”名声。

最后几天的倒计时飞一样快，想象中很隆重的赛台训练最后变成了顺理成章。全运团体资格赛采取6-5-4赛制，决赛是6-4-4，每一项都比世界大赛要多出一个成套，这也意味着沈浮和许知禾这些全能型选手基本得上满全套没跑，赛台时间也很紧张。

但周导在自由操项目上却要求全部六个人都试一下跟头串，所以除了合乐来的一遍，许知禾也就试了下开场的阿拉伯团两周接鹿跳。合乐来的那一遍，她完成也比较粗糙，两个向前落地的连接串都大跳一步踩到边线。

场馆的地板太新，和训练馆的弹度有细微差别。对于许知禾来说，尝试一遍才能知道怎么去掌控，而不像现在正游刃有余地完成900-360的沈浮那样，天才到一站上去就知道怎么应变。

“一一姐！”

身旁坐着的刘静楠猛然站起来，是台上的沈浮最后一串后屈两周落地展体不足，竟然向前扶地了。虽然这只是赛台，但沈浮的赛台一向完美，她是那种能靠优秀的赛台表现抬升裁判印象分的类型，比如刚才那套完美到一丝晃动也无的平衡木。甚至说句不好听的，有时候她最完美的成套就会留在赛台，没有各种其他因素干扰嘛。

“怎么了？脚下打滑了？”见沈浮下台，刘静楠捧着她的外套裤子屁颠颠地就跑上去。“可以用我的转体袜，我这是新领的还没穿过，摩擦力——”

“要你管。”沈浮不耐烦地打断，表情生硬。可刘静楠却又转身拿起保温杯追了上去，“没事的一一姐，就是一个d组，赛台试水有什么关系，大家都看得是高难度动作……”

许知禾默默地拎起自己的包换了个卢笛右边的位置，这种“跪舔”的行为是她始终不能理解并且看着难受的。不是，崇拜也用不着这样吧？见到苏杏姐也不用这样啊。她暗暗腹诽着，去看“隔壁”沪市队陈思茹的高低杠。

相比于全锦赛，陈思茹的竞技状态可以说是绝佳。腾身屈体特卡高飘有力，换杠的节奏把握得刚刚好。林转，凌转，后摆屈体两周180的新下法稳稳钉住，一套无懈可击的6.5——哦不，6.6，新下法前两天刚宣布被全运会裁判组认定为e组了。

“行了我们赶快去跳马，跳马是重、中、之、重。”

从周导眼中密布的血丝和这四个刻意重读的字里，许知禾听到了潜藏的无奈。结果也确实还是那样，刘静楠的630跳了三次砸了三次，而沈浮的720一次也没跳——及时赶来的关彦亭把她护得那叫一个结实。

“哎呀，大不了，都别跳了。”回程大巴上的沉默中金荷率先开腔，她挥着手：“这有啥的？粤省队，高松格不是也不跳630，还有杨端宜伤了平衡木自由操都要降难度。算着我们难度应该比他们高呀？起码预赛咱们都不用跳，看看尺度再说嘛。预赛第一第二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