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团体这么零点几难度优势有啥用？还压不过完成分。但预赛肯定还是求稳咯。”

眉头皱到了下车，周培建才憋出这么一句，刚好把沉浸睡梦中的许知禾叫醒。她睡得不要太香。反正排兵布阵最后的这些调整绝对跟她没关系，四项，当下能有的难度，再加上一个资格赛平衡木的全场头炮，都逃不掉，早就做好心理准备。

“大学霸，今天又四项全成啦。这回团体可靠你了。”下车时沈浮好像延迟反应生效了一样恢复了以前那种冷嘲热讽的状态。“说不定全能你也可以——”

“我可没写过这目标，谁写过的谁自己去‘可以’吧。”想着这次平衡木一定要尽量更少瑕疵，许知禾根本懒得搭理她。

“哎，周导说我团体可能只上三项，所以真的要靠你了。还有吧，我觉得张语萌真没啥用，搞不好决赛一项都不会用她——”

“关我什么事？反正我就两只手两只脚，也上不了五项。别烦了！”

许知禾一摔袖子率先离开，卢笛紧跟在她身后像条小尾巴。王蕙尴尬地搁在中间，一只手五指张开着往前伸，另一只手比出一根“噤声”的食指往后摆。张语萌低头跟着她，浙省队青黄不接，金导最后挑她的时候就明说了是“矮子里拔长子”，挑谁都没啥用处，谁也不想要，只是她当时青运会好运比别人多捞了一枚个人铜牌，所以这个可能能蹭到全运冠军的“大饼”就有完美借口。在五个大前辈里面本来就融不进去的她此刻更是透明一样。刘静楠给沈浮扛着包，两个人走在后面。

走在夏末平静的热风里，许知禾莫名觉得有点想笑。

就是这么一个团体。说不上闹掰，分崩离析。但也没有什么宣传中的默契。没有人会在大赛面前故意闹矛盾，但是也没有人意图修复关系，搞什么“团魂”。就这样，传说中千难万险的全运团体就要开始了。这给她一种草台班子的荒谬感。

资格赛的第一组没有太多名将，而且为了让最精彩的男女团体决赛正好落在周六日，资格赛被安排在了周五，上午观众寥寥，只有几个。不过裴万安和祁秀寒的神经却早早开始紧张，因为江春晓所在的混合1组和尹湘桐所在的湘省队都抽到了这个“倒霉签”。许知禾也在等候进场时凝神看了下还在滚动播放上一场成绩的大屏幕，还好，全是好消息——只见江春晓的名字暂时赫然列在跳马、平衡木、自由操的第一位，后面跟着的分数一看就是正常发挥。而尹湘桐在平衡木和自由操两项上紧随其后，高低杠和全能则都高居第一。在检录时，她终于和结束“战斗”出来的两位击上了掌。江春晓的嗓门都被激动之情撑大了一圈，嚎得那叫一个大声：“穗穗加油！全顺！横扫！你肯定没问题！”

“湘省队210分……其实还是蛮高的。”周培建一直在盯团体总分界面，这场另外两个省队是全锦“擦边”挤进前十二的川省和豫省，完全不放在眼里，但湘省队不一样，她们是老牌强队，“底子”还是有的，可以作为参照物。国内团体赛是有断层，要达到保二争一的目标，算下来起码也得要达到216、217以上，这个分可不低。想到这里，他又用力拍了拍第一个脱掉外套的许知禾肩膀：“穗穗，木头你头炮也是全场头炮，开个好头是至关重要的啊，关系到后面我们整个的精气神，啊，气势。你一定要稳住，最重要的就是稳住啊。有的连接脚下没底，就不要硬连，一定要稳，啊，一定要稳，知道吗？”

力气使得过大，都把许知禾拍疼了。叮嘱的话更是翻来覆去翻来覆去。许知禾咬了下嘴唇，瞬间压下了心头涌上来的不耐烦，维持住乖巧听话的表情，时不时“嗯嗯嗯”地点头答应着，目光却一直盯着正在台上处理木面的余导。标完刻度，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赛台，抓紧给她预留的短暂时间练了一遍技巧串。

“资格赛第二场正式开始”的报幕声响起，体育馆穹顶之上的无数盏射灯一同亮起，汇集出有些梦幻的光影效果。穿着统一橙黄色服装的志愿者穿梭于场地之间，巨大的直播摄像机伸缩臂开始调试，每一个项目的裁判们鞠躬致意后整齐划一地走过去落座，分隔成区块的座位席也在细碎的嘈杂中渐渐被填满空格。偌大的体育馆里，有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正在迅速地升温、膨胀、扭动，填满所有人的胸臆。

看到小屏幕上的“第十三届全国运动会”和图标变作自己的信息，许知禾理解了周导刚才的过分紧张。确实是和之前任何“小打小闹”的比赛都不一样的，全运会实在是太重要了——别的不说，浙省最好的重点大学之江大学，全运冠军就是申报的门槛之一，和世界冠军、奥运冠军同列。

“好的我们首先看到的是浙省队的许知禾。全能好手，全锦赛的全能第二名得主。”央台直播准时开始，程茂指尖点上桌上的出场顺序表，自信地对着话筒输出脑海中准备得极为扎实的背景知识：“平衡木不是她的强项，但实力也是不错的，而且有一些比较少见的动作和编排。小翻上木，新周期的D组。”

许知禾又深吸了口气，这次是为了压制心头的雀跃——小翻上难得撑得很正，比任何一次训练都完成得好。但比平衡木决不能着急，急着高兴也是不可取的。

手腕上下翻飞规避着完成分评定中“完全停顿超过1秒扣0.1分”，内心却抚平了刚才泛起的那丝波澜，许知禾凝神，发力。“哦，先做了一个竖分跳，onodi软翻，再来鹿结环跳，这一串做了小改动，BDB能够加到0.3，是新规则下非常划算的啊。”

“站！”这时候台下队友们还是会齐心呐喊的，尽管许知禾已经把外界一切声音屏蔽。她暗暗数着节奏，从指尖到足尖都紧绷着劲，盯住下一个，侧挺，拉拉提，倒叉，技巧串的连接一定要注意平衡，核心稳住不要乱晃；跟上的近木和横木舞蹈则要稍稍放慢一些，加大动作幅度，以迎合新规对这一块的重视。然后她提着气开始助跑，准备迈过整个成套中最大的难关——交换腿结环。

开度……后仰……前腿位置……最重要的是，落点。

“好的！”这下周培建、金荷和余芳菲都不禁齐声鼓掌高呼。只见许知禾还是重心不稳往前跌了一小步，却靠腰腹发力和机智地稳住身形。接下来就真的可以“松一口气”了，前挺接横分跳再接屈体跳这一串轻轻松松，毽子后屈两周下，许知禾的展体无可挑剔，稍稍后跳一步，顺势举手亮相。

热烈的掌声响起，余芳菲兴奋地几乎要把小跑着下台的许知禾举起来。5.8,13.766，打分略显严苛，不过所有人此刻显然都还是挺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