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时，仙道租住在最靠近那棵高大的樱花树旁的那间小公寓里。每到花季，常有花瓣顺着未关严的窗飞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书桌铺上一层薄薄的粉嫩。如果那时坐在那个位置上，也免不了落上一身的粉白色花瓣。此时樱花树只余下萧索的枝丫向天空伸展着，斑驳的影子在寒风的吹鼓下一摇一摇地洒了满地。

坐在被炉桌边，上杉一边剥着天津炒甘栗，一边看着笔记本里的娱乐节目。刚出锅的栗子热乎乎的，满屋都能闻到那带着焦香的甜蜜味道。她看得并不认真，更多是当成一个背景音，因为相隔不远的另一边，那个魁梧的身影才是她关注的焦点。

随着仙道伤势的好转，借助着网络的便利，美国的训练师、教练每日都会与他进行视频通话，除了日常的篮球训练，跑步，杠铃推举，深蹲，腿肌练习……他扎扎实实地练习，一样都没有拉下，半天下来，汗湿的衣服就能堆满整个脏衣篓。上杉并不意外，因为从高中时期就知道，仙道虽然有些散漫，但绝不是一个会耽误要紧事的人。不过是不爱将这些挂在嘴上而已。

也曾问过他原因。“懂的人自然会明白，不懂的人……”他漫不经心地回答了句，耸了耸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就不懂好啦。”

眼角瞄到他松开划船机的手柄，上杉乖觉地给他递了一块干净的毛巾。仙道笑了笑，没有接，只是把脸凑到她的面前。

“喂，你很懒耶。”娇嗔了一句，她还是认认真真地帮他擦去脸上和脖颈、肩膀上的汗。他的肩膀宽厚，长年的锻炼之下，身体的曲线清晰又利落。本就贴身的运动背心被汗浸出了更深一度的颜色后毫不客气地勾勒出宽阔胸膛和沟壑纵横的腹部。运动过后更加浓郁的男性气息汹涌而来，与她发上散发出的花果清香缠绕在一起，多了几分撩人的意味。

上杉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虽然他们已经有过最亲密的关系，但她仍然无法克制脸颊上氤氲着一片淡淡的红。

“……脸怎么红了？”仙道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笑意。

“……没开窗，屋子里太闷了。”上杉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是吗？”他貌似同意地点了点头，环起双手把她圈在了怀里。

“……去换衣服啦，要感冒的。”她睫毛轻颤，两颊的红越来越显眼。

“不是说没开窗吗？怎么还会感冒。”他笑出声，只觉得她害羞的样子十分可爱。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深深的眉目似沾染了温暖的空气一样灼热了起来，薄唇从她挺翘的鼻尖渐渐下滑，直到停驻在她的唇边。

身旁滋滋的声音传来，打破了甜蜜的气氛。

“电话、电话。”上杉侧过头指着一旁振动的手机。他不想理会，但是拗不过她，只得接了起来。

没讲几句，他转过身，走进了房间。

随着仙道的离开，暧昧的气氛也烟消云散。上杉不由得地呼了气，拍拍自己通红的脸颊转身去倒水。

她无意去探听仙道的电话内容，但是单身公寓就这么点面积，他没有关门也没放低声音，当“联赛”、“回去”、“下周”这些词语钻到她耳朵里时，她停下了倒水的动作，怔怔地望着虚空的某一处。

“怎么了？发什么呆？”等仙道结束了电话，再换过衣服出来时，只看到上杉双手扶着水壶，愣愣地站在桌前。

“啊，没什么，只是想到一点事情而已……你喝水吗？”她冲着他晃了晃杯子。

“好的，谢谢。”

盘起腿，仙道坐在被炉桌的另外一边，单手支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上杉剥栗子。她也不吃，只是一个个摆在白底蓝十草花纹的小碟子里，完整的甘栗仁黄澄澄挤拥在一起，是憨憨的可爱。

“我要回美国了。”

当仙道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的时候，上杉手抖了一下，栗子落在了地板上。

“啊……”她才想伸手捡，他已经快一步捡起来丢进了被炉桌上的栗子壳堆里。

“什么时候？”

“下周二之前吧。”按照博尔德的计划，这样他还能赶得上周末的比赛。

“这么快……”

“嗯，我的伤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

“……应该的。” 她眨了眨眼，笑了笑，重复了一遍，“应该的。”身为主力球员，他已缺席了常规赛接近1/3的赛程。长时间的缺席除了影响球队的战绩，同样会影响到自身的职业生涯。现在回去也是情理之中。

“……不留我吗？”

“不留。”亮晶晶的眸子瞟了仙道一眼，上杉笑意盈盈地答得飞快。

“这么舍得？”他抿了抿唇，身体向后倒去，手肘顺势撑在身体两侧，嘴角的笑意不改。

仔细地剥出一颗完整的甘栗仁，上杉起身走到他的身后，环抱住他的颈项，顺手就把栗子塞到他的嘴里。

“阿彰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我等你回来就是啦。”

怎么会舍得呢？只不过是变成了大人的他们，总也有一些必须要扛起的责任而已。况且，他也一直都在为重回赛场而做准备呢。

“那么……又要辛苦翼了。”他转头亲亲她的额头，笑意渗入了眼里。

“知道我辛苦，那就要对我好一点哦！”软软糯糯的声音明明落在他耳边，却在心里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旋风。

“那怎么才叫好呢？”陡然下降的音量带着栗子味的呼吸拂过了她的脸颊。

她浅笑不语，轻轻地送上自己的唇，一点一点地加深了吻。

日光穿过白色的纱帘，树枝细长的影子落在了她的身上，薄软的唇落在她的后颈上，顺着平滑的肩滑向她的脊背，摩挲亲吻着那镌刻在细腻肌理上的青色名字。

空调的热风吹起她垂落的发，纤长的睫毛后面是因沉醉而有些迷茫的眼眸。

“阿彰……”

“嗯。”

烟火在绽放，泪水自眼角滑落，她所有的感官，能感受到的只有他。

只有他。

同样的空旷机场，同样的清晨航班。巨大的玻璃天幕外，天空还在沉睡，视线的尽头处，一架白色的飞机轮廓影影绰绰。

“是那架飞机吧？……一会儿你坐的。”上杉问道。

“……是吧。”仙道不甚在意地瞥了眼。

上杉点点头，心里忽然生出了眷恋和不舍。一下一下，她用手指划着他的掌心：“比赛中间，阿彰会回来吗？”

“怎么了？现在又舍不得我了？”仙道微微一笑打趣着。

上杉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又问：“那你会回来吗？”

“会，但要看比赛的情况。”仙道坦言。

“……好吧。”她失落地叹了口气。

“这么舍不得我，那要不跟我回美国？”他抬手把她落到脸颊边的发撩到耳后，似是玩笑着地问。

“嗯？啊……”上杉睁大了眼睛，清亮的眼眸里是掩不住的惊慌。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嗤，”仙道忽然又笑了，松开牵着的手，揽了揽她的肩，“开玩笑的，翼怎么这么好骗呢。”

玩笑……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却只在其中看了自己缩小的身影。

“阿彰你……真是的！”上杉气恼地推了他一把。仙道笑盈盈地看着她，身形是意料中的纹丝不动。

“尊敬的各位旅客，您乘坐的XXXX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广播响起了，仙道扭头看了眼屏幕，“该走了。”

“嗯，走吧。”上杉送他到闸口，看着他把护照交给工作人员，查验，再拿回来。然后转身，把她抱在怀里。

“阿彰……”

他没接话，只是垂下头，暖暖的呼气喷在她的颈边。上杉不由地心头一软，抬手环住他宽阔的后背。工作人员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的，抿嘴一笑，就把视线转到了别的方向。直到登机广播再次响起，仙道才松开手，揉揉她头顶的发，“走了。”

眼看着飞机消失在云端，上杉呼了口气，双手伸进了大衣的口袋里，意外地碰触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咦……这个是？她惊讶地看着出现在掌心里的……一把陌生的金属钥匙。

福至心灵般地被点醒了一样，她回想起他临入闸前那突然的绵长拥抱，再看着手中闪着银光的钥匙，柔和晨曦中，甜蜜的笑容跃上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