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南体育馆休息室

翻着最新一期的《篮球周刊》，江岛浩一痴痴地看着作者栏的署名，上杉翼。

“令人期待的选手……”

大前锋佐仓拿着一瓶宝矿力水特在他旁边坐下，“傻笑什么呢？”

“这是上杉桑写的专访。”

“江岛，要不算了吧？”佐仓看了看满面春风的江岛，吞吞吐吐地说，“上杉桑大了你这么多，她可是姐姐……”

“我说，你怎么跟老头子一样？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在乎年纪啊。”况且，上杉桑长得那么美，哪里是普通高中女生能比得了的。江岛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在心里加了这么一句。

“她不是都没答应你的邀约吗？很明显……”

“拜托，她上班很忙的好不好？”江岛打断了他的话，“况且彩灯祭有那么久，我还可以再约。”

“但是，有人在彩灯祭上看见她了，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什么？是谁？”江岛直起身，嗓音染上了急切的色彩。

“仙道前辈。”

“胡说！这不可能！”面对佐仓投下的重磅炸弹，江岛激动地否认。

“是真的，那个停车场痴汉的事情，就是跟他们有关。只是因为前辈身份特殊，所以新闻才被压下没爆出来而已。”佐仓顿了顿，继续往下说，“而且早就有传言，上杉桑就是前辈一直在等的初恋情人啊。”

结束完编辑部的例会，踩着有些虚浮的脚步，上杉走出大楼。向晚时分，有湿意的寒气飘过鼻翼，好冷，要不要去买杯咖啡先呢？听说前面的便利店里有推出新款的饮料，要不去试试？上杉心里一边盘算着一边裹紧了大衣紧走了几步。

“上杉桑！”高挑瘦削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江岛君？你怎么在这里？”上杉讶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上杉桑，我今天看到自己的专访了。”江岛把手中的杂志递过去，“谢谢你，你把我写的太好了。”

“江岛君本身就很优秀嘛，我只是据实所叙。”上杉笑看着眼前的少年。

“我……我想请你吃饭，可以吗？”江岛鼓起勇气向她邀约，“谢谢你的文章。”

上杉一愣，随即挥挥手，“不用客气了，这是我的工作。快点回家吧，家里人该等着急了。”

“上杉桑……我有话想问你。”他急于想验证队友口中的传言。

面对上杉疑惑的眼，江岛蓦然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听说，上杉桑跟……仙道前辈在一起，这应该……不是真的吧？”

“江岛君，我认为这是我的私事。”她礼貌地划出了界限。

“应该只是乱传的吧？上杉桑说过，你们只是前后辈的关系，那偶尔去看个灯节，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江岛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回答，继续说下去。

是啊，一定是这样，也不算什么。一定是这样的。他在心里默默地辩解着，笑容有些勉强，放在身侧的双手握紧又松开。

入夜的寒风凛冽地吹刮过江岛的脸，鼻头脸颊耳朵无一不是通红干燥。路灯在头顶正中照着，那东方人特有的细长的眉眼间是澄亮的光。

上杉嗅到江岛隐藏在问题背后的异样的气息，那绝不是一时兴起的好奇心。

“不……是真的。我的确在跟仙道桑在交往。

话音落地，少年眼中的光一下子熄灭了，如燃尽了烟花的天空，晦暗不明。

“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是仙道前辈？难道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吗？”似从牙关里嘶出来的声音，沙哑而刺耳。

上杉的心中有些不忍，也有些负罪感。因为抹不开脸直接拒绝，她只一味地用装傻、逃避来拒绝江岛那特殊的情愫，把希望寄托于“时间长了，她一直没有回应，他就会想通”。但是很显然，她错了。

叹了口气，她仔细思索着合适的词语，“江岛君，你知道我几岁吗？我比你大上许多，所以，喜欢这种话……”

“我并不介意你的年纪。”江岛打断了她的话，上前了半步。

“你只是对我有一些不成熟的憧憬而已，那并不是真正的喜欢。”上杉试着说服他。

“我不是小孩子，我也跟别人交往过，分得清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上杉，”江岛有意地省略了后面的尊称，顿了顿，继续往下说，“我喜欢你，从第一次看到你起。我总是会期待能够见到你，只要你在，我就看不到其他人。当每个人都说我像仙道前辈，要我向他学习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跟我说要做独一无二的自己。那时候我多高兴，我知道你是看得到我的，你对我也是有所期待的……”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少年人独有的爽朗嗓音混乱地有些语无伦次。

“江岛君……我对你的期待，只是因为我真心觉得你是一个很优秀的球员，你有很高的天赋，并且也拥有能够把它发挥好的能力，只是如此而已，我只是把你当成……弟弟。”

“真的很抱歉，江岛君。我不能接受你的告白。”温柔婉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上杉欠了欠身，绕过杵在原地的江岛。

见她想走，江岛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地拽住了她的手臂。力气有点大，上杉不由地发出低低的惊呼。

“但是……”

“我想，我家翼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江岛君。”前方传来的是沉稳平静的声音，来自她熟悉的人。

她心上一松，露出明媚的笑容。

仙道彰，俊朗的脸上常年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这使得他即使拥有着比绝大多数人都高大了很多的身材，也依旧让人觉得他是个温和、易亲近的人。

他带给人的压迫感从不在于高声喊叫或者怒目而视，而是那绵绵不绝散发出来的自信从容。如那阳光下的湘南海一样，看似风和日丽却暗藏着足以倾覆世界的巨大能量，而引出这样可怕力量也许只是一阵风雨，亦或者只是一句不依不饶的话。

当那双眼睛里的风暴聚集起来，江岛不由地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在这里？”

“来接你。电话也不通，就来杂志社看看。”仙道淡淡地瞟了眼江岛，又是日常的平和，或者说是……毫不在意。

“啊，下午在开编辑会议，关机了就忘记开了。”她笑着。

“现在能走了吗？”仙道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风吹久了，上杉的手指有些冰凉发僵。于是他将牵手的动作换成了十指相扣，塞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这个动作让他们两个人站得更近了一些。

“好。”上杉抬头与他相视一笑，说不出的柔情蜜意，让她的脸看起来分外美丽。

“你买了鱼竿？”她注意到仙道背在肩膀上的鱼竿袋。

“想去钓鱼啊，好久没钓鱼了。”

“你的手可以吗？”

“应该可以吧？只要不提重物也没什么影响。”

两人越走越远，亲密的身影落在了江岛的眼中，是刺目的酸涩。

“真的是……仙道前辈啊。”

清晨，细细密密的云层叠着挡住阳光，海岸线上潮水涌动。

在栈桥上选定位置，展开新买的钓竿，利落的甩出鱼线，仙道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净时光。

只是很快，这份宁静就被打破了。

“仙道前辈。”江岛抱着篮球走到他的面前。

“Hi？”仙道稍微愣了一下。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我想请前辈跟我，做一对一的比赛。”他挺直了腰板大声地说。虽然上杉桑已经选择了他，但是他不甘心。难道就因为他们早早相识，就因为他是联盟球星，他就要放弃了吗？

仙道继续执着鱼竿，懒洋洋地低头一笑：“我记得，我们曾经对战过。”

的确，球迷见面会和训练营，田冈教练都安排过他已经跟他对战过，但是……

“而且……我手还没好哦。”他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睛补充了一句，神定气闲的样子看在江岛的眼中无异于轻视。

“仙道前辈是怕输给我吗？”所谓请将不如激将，但江岛显然对仙道彰缺乏了解。

将鱼竿放回架子上，仙道拍拍手，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跟他一样高的少年。略显苍白的脸上，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上挑的黑眸下有明显的青黑色阴影。

倔强的少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这份勇气倒让他心里暗自喝彩。

良久，“回去吧。”仙道洒脱一笑，“如果是因为你心里的那个念头，我不会跟你比赛。”

“你……”那样淡然平和的眼神，如冰雪一般兜头淋下。

仙道把视线从面红耳赤的江岛脸上转开移到随着波浪起伏不断上下的浮标上，悠悠地开口：“篮球……不是武器，翼更加不是战利品。你我都无权替她做出决定。”

这样呵气成雾的天气里，冰冷的海风仿佛长了眼睛一般，飕飕地直往衣服的缝隙里钻，毫不留情地卷走身体上的那一点宝贵的热气。

江岛沉默地看着仙道又坐下来的背影，半晌后，把包一甩，在离他一臂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就这样沉默地僵持着。

“我刚进陵南的时候，就知道前辈是陵南之光，是陵南的荣耀。你的7号球衣，甚至比代表队长的4号更加光荣。而所有的人都说我像你，要我学你，学你的进攻，防守，组织……我不服气，我一点都不想做你的影子。可是就连田岡老师也是按照这样的想法来做战术布置。”

仙道微微侧过头看着他。

“只有上杉桑，只有她看到了我，然后跟我说，与其费心要穿上7号球衣，不如让自己的号码闪闪发光更好。”想到自己喜欢的人，江岛微微笑了起来。初见时，他惊艳于她的美丽，但并不以为意。而当她说中了他心里深藏的骄傲与不甘时，才真的沦陷在那温柔的目光里。

“之后我更加拼命的训练自己，我希望有一天能带领陵南球队赢得全国冠军，那是前辈你没有做到的事情。到那时，我一定会跟她表白。”江岛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就算我真的拿到全国冠军，上杉桑也不会用看前辈的眼神看我……”回想起上杉望着仙道时，那样情意绵长的眼神，江岛颓然地垂下头，苦涩地扯了扯唇线，“不要做第二个仙道彰……是因为在上杉桑的心里，前辈是独一无二的，连相似的影子，她都不希望有。”

拇指摩挲着光滑的竿身，仙道低垂眼睑，面色淡然。

“所以，我放弃了……”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跟情敌剖析自己的内心，他也真是疯了吧？江岛看着仙道，“前辈，你想笑就笑吧，无所谓了。”

仙道唔了一声，站起身。

“但是，篮球，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总有一天，我会超越你的！”江岛挑起上扬的剑眉，傲然地看着他从容不迫地开始……转动手柄，收回鱼线，卸轮拆竿？

“你什么意思……”江岛猜不透他的意思。

“再见啦。”他背起钓箱，径直向前走去。

“前辈……”江岛一跃而起，大踏步地追了上去。

“只有她看得到你，那就好好地努力，不要辜负她对你的期望。”

薄薄的云散开了，有阳光洒落了下来，海面粼粼的光开始闪烁。

江岛望着仙道，是错觉吗？前辈仿佛在发光，那种真切的光芒，是连身后闪着光的海面也比不上的灿烂。

“至于超越我……”眉峰舒展着，仙道笑着伸出了手，是鼓励，也是期待，“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