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韵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失望的。
她不是瞎子,在教室里时,她看得出来沈翊几次三番想找自己,但为了不引起其他同学的注意,她装作视若无睹。
放学后她不敢耽搁,直接赶到GPS定位的地方。
蹲点的时候,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要跟踪的这个陶慧,约见的人竟然是沈翊。
亲眼看见沈翊走进去,在陶慧对面坐下的那一刻,她亲耳听见自己心跳放大的声音。
池韵坐在对面商场的书店,假装在看书,用一本画册挡住自己大半张脸,一直死死盯着对面的咖啡馆。
那个叫陶慧的女人看上去不算年轻,但能从外表看出来她是一位极富女性魅力的Omega。
直到沈翊跑过来找上自己,她在沈翊身上都能闻到那股浓烈的信息素香味。
池韵心情复杂地走在街上,这里是云市最繁华的商业区,昨晚她才和沈翊一块开车经过这里。
由于高含量的雾霾污染,这里的白天和五光十色的夜景不同,大多数时间里永远都是是灰蒙蒙的。
路上的行人穿着时尚,装扮精致,大多数都是不用上班的第一公民来这里逛街,喝下午茶,或者美容spa。
池韵快速地打量着每个从眼前经过的路人,不免又想起陶慧和沈翊坐在一块时的身影。
就像沈翊一眼就看出她在跟踪陶慧,她也一眼就分辨出来这两个人大抵是在约会。
尤其是最后,陶慧那样亲呢地牵住沈翊的胳膊,说话地时候靠得那样近。
沈翊却用那只手,在最后分别的时刻扯住自己。
她感觉心脏被刺扎了一下,立马甩开对方的手,不想沾上那个女人在沈翊身上留下的味道。
她穿过商业街的斑马线,来到另一边的露天停车场,上了面包车。
早上出门上学之前,她在楼下看见了这辆车,停在她家楼下。
不用想池韵也猜得到,是宋恩行买给她的,没有代步工具执行任务很不方便。
虽然是宋恩行给她新买的,但是辆二手车,不是全新的,颜色、外形、型号、甚至是配件都跟之前她一直开的那辆一模一样。
仿佛宋恩行是借此在警告她,即便她处心积虑销毁了证据,但凡有心,真相也会被人原原本本地掘地三尺挖出来。
她坐回车里,没有马上发动,额头倚着双臂搭在方向盘上,脑海里无法控制地不停浮现刚才见到的场景。
她感觉自己现在和一具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昨天的事情对她的打击非常大,本来她在这个世上无所凭靠。
作为宋恩行的一把利刃,便是自己存在的意义,省心和好用是她唯一的价值。
沈翊的接近逐渐改变了她的生活,可是到最后,她还是和自己站在了对立面。
池韵很想说服自己,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只是巧合,就像自己之前和沈翊经历的那些巧合一样,她终究只是一个人在单打独斗。
她的身后一直空无一人。
原来人的心理防线如此容易被击溃。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见变绿的红灯,逃也似地离开这里。
经过那家她最常去的便利店时,她想起家里的面包快吃完了,停车走了进去。
这家店是她最经常采购生活用品的地方,每个月底在临期货架上永远都放着一款打五折的面包,池韵熟门熟路地走到临期货架处,搬下一箱。
往收银台走时经过酒柜,她停下脚步驻足半晌,鬼使神差地拿了两瓶啤酒。
开车回到家楼下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宋琛。
宋琛这回穿得还是上次那套西装,最近宋恩行交给他的任务越来越多,几乎所有的会议以及实验基地的事宜都需要他经手。
“这次我够听话吧,在楼下乖乖等你。”
宋琛笑道,看见池韵手里抱着一个纸箱,走上前说:
“我帮你拿。”
池韵避开身子,冷言道:“不用麻烦,找我有什么事?”
宋琛挠了挠头,“必须要有正事才能过来找你吗?”
池韵没理,从他身旁绕道而上。
宋琛跟在她后面。
她家住七楼,位于这栋房子的顶楼,才爬了五层不到,宋琛便累得气喘吁吁。
“你下次能不能别租这么高的楼层啊,你自己不嫌难爬吗?”
听了他的抱怨,池韵不耐:“嫌难爬的话你可以不来。”
宋琛被怼,暗暗咬了咬
进了家门,池韵把装着面包的纸箱搁在门口,宋琛弯下腰脱鞋时,看见了里面摆着的啤酒。
宋琛很意外:“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池韵没理他,兀自回到书桌前坐下,放下书包。
“啤酒要冷藏才好喝,这种都是最廉价的水啤酒,啤酒得喝精酿。”宋琛拿起酒瓶,有些嫌弃地端详了一番。
池韵说:“你给我买个冰箱?”
宋琛习惯了在池韵这里吃瘪,他把酒扔回箱子里,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你的事我听表叔说了,你搞砸了。”
见池韵没回应,他继续说:“你也不要太自责,这次纯属意外,也有我的失职,事前没有调查到他有病史的事情。”
池韵依旧没吭声。
宋琛说:“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反正你以后小心行事。”
池韵:“我知道。”
这间屋子太小,除了书桌配套的椅子,没有别的地方落座,宋琛直接一屁股坐在她的床上。
“起来。”池韵嫌恶地命令道,她没有洁癖,但无法容忍别人坐她的床上。
宋琛又站起来,尴尬笑道:“谁让你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地上也可以坐,而且我从没邀请你来我家,以后你可以别来,有什么事可以电话联系。”
池韵翻开教材和练习册,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清净。
宋琛嫌弃地瞧了眼陈旧发黄的廉价瓷砖,靠着墙壁抱起胳膊,对池韵说:“搞砸任务不是最要紧的,重要的是表叔已经开始盯上你了。”
他的话让池韵突然心惊,写字的手停顿住了。
宋琛看见池韵突然绷直的背,缓缓开口:“你今天是不是和一个Alpha呆在一块?”
池韵回过身,对上宋琛那双审视她的眼睛。
“我都看见了,在停车场,你跟一个Alpha女孩在吵架。”
池韵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还把我们组织的事情告诉她了?”
一句一句话像子弹一样打进她的心脏。
她第一次如此惶恐,甚至比昨晚那个流浪汉死在自己面前时还要惶恐。
“你跟踪我?”
池韵嗓音抑制不住微微发颤,恐惧让她瞳孔瞬间放大。
“是,我今天的确在跟踪你。”
宋琛直接承认:“而且我可以告诉你,是表叔让我这样做的。”
空气在两人之间凝滞了。
“为什么?”池韵半晌才开口。
“他早就发现了你这几天不对劲,不过具体原因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他吩咐的事情我不能不服从,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宋琛的表情晦暗,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池韵突然想起来自己刚上初中时,有一次跑步时把帆布鞋的鞋底磨穿了,为了省钱,她找了很久才在一个偏僻的巷弄里找到一个修鞋匠的铺子。
鞋匠帮她换鞋底的时候,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机械装置。
当时她只觉得奇怪,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以为是自己跑步时不小心踩中的一个类似螺丝的零件。
直到第一次做任务时,宋琛给了她个一摸一样的玩意,并告诉她这是跟踪目标的定位探测器。
那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宋恩行至始至终都在监视她。
也是从那之后,她隔一段时间就会彻底检查自己所有物品,有没有类似摄像头或者监听器之类的东西。
她从最开始的无法理解,到后来的麻木。
此时此刻面对宋琛的质问,突然应激起来。
“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不准去找她!”
面对池韵突然情绪激动,宋琛十分意外。
“放心,我只是履行我的义务,今天的事我可以暂时替你保密。”
宋琛本来也没想为难她,甚至有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同情她。
他继续说:“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不要对任何人动感情,即使是友情也一样。”
“你走之后,我还看见她哭了,这人应该是对你动感情了。”
宋琛的话犹如炸雷,池韵呼吸微滞,直愣愣地看着他。
“她哭了?”
“对啊,我亲眼看见的,她蹲在地上哭了很久才走。”
宋琛语气轻佻:“所以我猜测她肯定是被你伤了心,不过,她是怎么知组织的事情的?”
“她今天跟陶慧见过面,可能是听她说的吧。”池韵解释道。
她昨晚看过陶慧的资料,知道了宋恩行明面上跟她的合作关系,也正是因为这层假意合作的关系,宋恩行才想让自己盯着对方。
宋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没听过陶慧这个名字,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池韵:“宋教授没跟你说吗?”
宋琛一头雾水,他确实不知道这件事,“是新任务吗?”
池韵点了头:“这人是第一公民,所以教授只是让我盯着她,暂时不用对她动手。”
宋琛惊怒交加,以往都是宋恩行让自己传话给池韵派活,为什么这回突然私下就给她布置了新任务,甚至连他都没有透露。
其他事宋琛都可以不在乎,但他最受不了的就是相较于自己,表叔更器重池韵。
早上他听说了池韵把任务搞砸的事情,第一反应是幸灾乐祸,她从来都能把任务做得完美无暇,因此深受表叔重用。
他以为池韵这回栽了跟头,表叔肯定对她大失所望,没想到他竟然不计前嫌,马上指派了新的任务。
他不由得怒火中烧。
他沉默了一阵,对池韵说:“你帮我一件事,我就替你保密,绝对不跟任何人透露今天的事情。”
“什么?”
“这个人以后让我来盯。”
“好。”
出乎宋琛意料,池韵很爽快地答应了。
她如释重负地轻松下来,经过下午的事情,她本来也不想继续跟踪陶慧。
宋恩行说:“既然那家伙喜欢你,你也别太冷落她了,如果她被你彻底伤了心,把组织的事情抖落出去就完了。”
池韵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不解释,嗯了一声。
宋琛没再多说,离开了她家。
直到他走后,池韵才发现自己的衬衫背后已经被汗湿透了。
她喝了口矿泉水平复心情,艰难地写了几道数学题后,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
她又去厕所冲了个澡,为了让自己清醒,把水温调低了些。
出来后,她吹干头发,看见塑料箱里的啤酒。
这时她才想起来,家里没有开瓶器。
她直接用牙咬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半瓶,小麦的香气和酒精的涩直冲喉咙。
她听别人说起过,一醉解千愁。
回到座位上,她慢慢喝完剩下的酒。
跟上次在酒吧里被他们灌完酒一样,两瓶下肚,毫无醉意。
池韵趴在桌子上,漏出来的酒液顺着手臂淌到桌面,浸湿了练习册的一角,困意逐渐袭来。
她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那片火焰,身旁是沈翊明灭的脸,看向自己。
慢慢地,沈翊在自己面前缓缓地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