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泛起细密的涟漪，覆雪望着水面倒影中斑白的发梢，爪尖无意识地在青石上划出星轨般的刻痕。槐树姥姥的虬枝轻抚她脊背，潭底突然浮起万千木之灵，宛如碧色星子坠入凡尘。

老树精的声音裹着年轮的震颤："当年你跌跌撞撞来九神山，与我同看无数次日升月落，我便知这木心终要予你。"虬枝轻叩潭面，整座九神山的地脉发出龙吟般的共鸣，一截翡翠般的木心自虚空浮现。

莹绿光点渗入白猫体内，雪色毛发寸寸染回鸦青。覆雪忽觉心口发烫，妖丹竟在木灵滋养下凝出人形虚影——白衣少女赤足踏月，发间红绸随夜风轻扬，恰似三百年前撕开雷劫的惊鸿照影。

"您已证得地仙果位，何苦......"

"嘘——"老树精的枝条缠住她未尽的话语，苍老面容在月光中竟透出少女般的羞赧："那年我初开灵智，是他将晨露浇在我根茎。后来他战死沙场，副将带着半截断枪将他葬在此处。"虬枝轻点覆雪眉心，两千年前的画面涌入灵台：

焦土之上，银甲将军单膝跪地，将染血的断枪深埋槐树之下。鲜血顺着护腕滴落树根，竟催得枯木逢春抽出新枝——槐树姥姥在阵阵清风中凝聚成形，像一个坠落凡尘的精灵，那样沁人心脾。覆雪看到魂归故里的将军与初化人形的姥姥，初次见面却是永别。

覆雪耳尖绒毛簌簌颤动，爪下青石绽开蛛网般的裂痕。木心融入妖丹的刹那，整座寒潭倒映出九重天外的星河，而姥姥的身躯正化作万千萤火。

"等等！他的转世......"

"见过很多次，阖家幸福。"萤火聚成苍老笑颜，"我守着这杆枪，就像他还在树下舞剑。"最后一点荧光没入潭底时，覆雪分明看见潭中映出两个身影——清新少女与银甲将军对坐弈棋。

“待尘埃落定，覆雪一定会守护您醒来。”

"值得吗？"虬枝卷起潭底星砂，映出北境冲天血光，"凡人寿数不过百年，待他化作黄土，你又要用多少岁月来忘？"

覆雪跃上老槐树最高枝，北风卷着细雪掠过耳尖："姥姥可还记得三百年前你说的话，命劫也好，情劫也罢，苦辣酸甜终究要我亲自尝过才算数。"她望着皇城方向渐暗的天际，"他用两世以命相陪，一世临终前说希望我能认识他，一世出征前说希望我能记住他，凡人不过百年，便是全他一世执着于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误我几年修行，费我几年思量。"

“希望你真能堪破，不然就要在这凡尘俗世兜兜转转寻寻觅觅。”树身发出悠长叹息，惊落枝头残花。

覆雪化成人形轻抚树干上新生的嫩芽："我心疼他，也..."白色裙裾扫过满地星辉，"...贪他掌心温度。"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寒潭里骤然映出骇人景象——北狄王庭城外，华云清银枪折断，正用染血的手在地上画符咒，随后注入力量分给士兵抵挡尸傀，陆笑的焦尾琴琴弦被血染成了红色，陈思肃佩剑已断也已经是狼狈不堪，而他们身边是士兵和潮水般的尸傀在厮杀。

"神力裂苍穹，时空之门开！"少女咬破指尖在虚空划出血符。北境狂风骤起，万千枯枝破土而出，将扑向华云清的尸傀钉成荆棘丛林。

正与陈思肃和陆笑背靠背厮杀的少年将军突然心口剧痛，额头妖契纹章渗出金红血珠，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妖力反噬，覆雪给的最后一次保命机会也已用尽，而尸傀还未杀尽，他若有所感地望向南方天空，隐约看见一道白色流光划过血色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