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莫晚庭看着姜少棠轻唤一声。
姜少棠依旧没应答，怎料下一刻，卞昀之忽然倒下。
莫晚庭连忙去扶，忧心道：“师尊，师叔他……”
“……”姜少棠无奈叹了一声，“强行使用治疗术，灵力消耗过多昏厥了。”
“昏厥？”莫晚庭顿声，“那师叔何时……”何时会醒？
莫晚庭没说完，皱着眉看了看卞昀之，最后拉起他的手将人扶起身。
姜少棠见状，沉着脸上前将卞昀之从莫晚庭身旁拉走，默默将人揽到背上。
“我送他上去，你在此地等我，莫走动。”
说罢，姜少棠飞身往上去，只给莫晚庭留下一团照明的白色小灵光。
“师尊……”莫晚庭看着姜少棠的身影渐渐消失，轻声又念，“当心……”
姜少棠背着卞昀之飞向四层出口，可接近出口时，却忽然放缓速度。
虽然同是经过荆棘林，但出去比进来容易许多，根据以往经历，只要冲出去的速度够快，荆棘便追赶不上他。
可现下卞昀之没有了意识，只怕中途出现些意外。
姜少棠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抱着人出去。
他反手拉下卞昀之，欲将其放到前方，怎料就在此时，卞昀之突然动身推开姜少棠的手并紧紧揽住他的脖子。
姜少棠：“……下来。”
卞昀之：“不。”
姜少棠见他已经醒来，冷言道：“卞昀之，他们知道你来此处吗。”
往常姜少棠从不与卞昀之提及父母，卞昀之闻声一震，但很快回神，支吾道：“……知，知道。”
姜少棠知晓他没说实话，神色逐渐变差。
“明知此处不该来却执意跟来，你是想让我再背上一层骂名。”姜少棠脑中闪过一些争吵的画面，双眸暗下，声音也愈发低沉，“不配为人子，不配为人兄。”
“不，兄长，不是，不是这样！”卞昀之摇头，迅疾松手来到姜少棠身前，“我从未如此想！”
卞昀之看着姜少棠，不觉想起往事，双眼开始泛红。
“灵族人生来体弱，而我的灵树又遭虫怪侵蚀过，我自幼便邪气缠身病痛难消，是兄长一次次施术将我从鬼门关带回来……”
卞昀之越说越激动，姜少棠沉声打断他：“你记错了。”
“我没记错，虽然兄长从未提起此事，但这些我都知道！”他颤着眸，哽咽又道，“兄长待我的好，我铭记在心，如今兄长来闯险境，我怎能袖手旁观！”
姜少棠沉默不语。
“兄长。”卞昀之深深呼吸缓下情绪，似是下定了决心，凝声道，“我这次定会好好帮兄长寻他的残魂，请兄长相信我。”
姜少棠缓缓抬眸，可眸中还是透着质疑。
卞昀之凝视姜少棠眼睛，又补充道：“方才的话若有半句虚言，我今后，永不见兄长。”
姜少棠：“你当真不走。”
卞昀之：“兄长去何处，我便去何处。”
“……”姜少棠沉沉换了一口气，“你若答应我一件事，去留随你。”
卞昀之：“兄长请说。”
姜少棠掌心释出一团梨花模样的灵光。
“无论发生何事，只要看到这团灵光，你立即带他离开。”
卞昀之看着灵光，神色微微一怔，但最后还是点了头：“……好。”
见他留意已决，姜少棠不再阻拦。
“穿过下方三层泥沼有一白昼森林，那处虫怪众多，切莫大意。”
话音落，姜少棠转身往下飞去。
卞昀之眼眸一瞬亮起：“好的兄长。”说着飞身追去。
一白一红两影原路返回，然而回到沼泽地时，地面空无一人——莫晚庭不见了踪影。
姜少棠目色骤变，而卞昀之则是瞪着眼连忙看向四周，说话时声音也止不住地紧张：“兄，兄长莫着急……或许……大概……”
卞昀之冷汗直冒，支吾着不知说了些什么，脑中乱成一团——该死，他好容易找到机会留下，莫晚庭一失踪，他忽然有种一切都将付之一炬的感觉。
“莫说话。”
姜少棠冷言一声，闭上眼睛寻找方才留在莫晚庭身旁的灵光气息，不一会儿，他睁眸往昏暗一侧飞去。
“兄长，等等我。”
两人飞过一片又一片微微起伏的泥沼，终于在一个黑色浅坑前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救命！救救我！”
四周慌凉静寂，黑泥坑之中时大时小地传出一阵阵呼救声。
那声音尖锐而稚嫩，似孩童之声，一声声唤得人心慌，因此哪怕知晓此地不应出现常人，莫晚庭依旧循着声来到了此处。
他紧盯着黑泥中央，突然，泥中倏尔探出半张黑脸和一只纤细的手。
“哥哥救命！救救我！”那“人”发现莫晚庭，激动再喊道。
那“人”是孩子的声音，也是孩子的模样，换做别处，莫晚庭会毫不犹豫去救人，可此处……
他神情严肃，小心探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
“我……我是临渊城人……”
话音未落，孩童缓缓沉下泥坑。
莫晚庭惊眸，迈步要往泥坑去，就在此刻，身后飞来白影将他拉回，与此同时，一道红光飞进泥坑，缓缓托起孩童的身体。
“啧，真脏。”卞昀之嫌弃一声，又将那孩童放下，只露出一只头让其透一口气。
莫晚庭看见卞昀之先是惊然，但转眸瞥见姜少棠阴沉的脸，不觉眨了眨眼睛，窘然道：“师尊，你们回来了。”
“再不回来，你就要被这小子骗了。”
卞昀之心情好，话里藏不住笑意，调侃中也带着悦然，突然，泥坑传来细细一声：“叔叔……人家是女孩子……”
莫晚庭与姜少棠：“……”
卞昀之看了看娃娃，笑道：“你都成了鬼了，还介意这个。”
孩子听见，立即反驳道：“我不是鬼！叔叔莫胡说！”
卞昀之再笑出声：“个头小，口齿倒是伶俐得很。”
莫晚庭看着浑身污泥的孩子，一时不能分辨，问：“你说你来自临渊城。”
“是的哥哥，我没有骗人。”孩子看向莫晚庭，焦急又道，“我真的是从临渊城来的，哥哥救我！”
虽说临渊城是深渊入口附近的城镇，可普通人若想从城中来到深渊依旧不是轻易事，眼前这名幼童，是如何来到深渊，又是如何通过上方几层荆棘林的？
莫晚庭想不明白，不敢大意相信，转头看向姜少棠。
忽然，姜少棠朝卞昀之示意点了点头，卞昀之立即会意，手微微抬起，红光托举孩童带其离开泥坑。
莫晚庭不知两人要作甚，只默默看着没说话，怎料下一刻，红光一瞬变成火焰，孩童发出惊恐尖叫。
莫晚庭见状瞳孔一震：“师尊？”
姜少棠镇定自若：“看她。”
莫晚庭闻声看去，只见卞昀之挥手灭去火光，片刻后，孩童身上的黑泥簌簌落下，渐渐露出清晰的面容与身体。
见自己身上的泥掉落，孩子立即抱膝蹲下身，惊声喊道：“别看我！”
看见那孩子似乎是衣不蔽体，莫晚庭随即避开目光。
“果然有问题。”卞昀之笑了笑，转眸发现莫晚庭低着头，笑着提醒道，“晚庭，你仔细看看她的手。”
莫晚庭有些尴尬，缓缓抬起眼眸，看见孩童手臂的一瞬间，他瞳孔再次放大——那是一双纤细的手，但皮肤的纹理与常人截然不同，不仅满是褶皱，且千疮百孔，颜色也诡异的泛白，说是手，更像是某些血色不足的肉块。
“渊灵。”姜少棠平静道。
“……”莫晚庭顿了顿，问，“那种半人半怪、畏光畏火的‘渊灵’？”
姜少棠点头。
莫晚庭看着女孩瘦小的身躯，心中一阵怅然，他默默脱下外衫，走上前将衣裳给女孩披上，而后起身又离开。
“师尊，我们走吧。”
“泥沼层与荆棘层不同，通往下方的入口是流动变化的，需要寻一寻。”
“兄长，我去寻吧。”
“…………”
几人简单交流了一番，突然，女孩不知何时来到几人身后。
“哥哥要去何处？”
她裹着莫晚庭给她的月白色衣裳，瘦削的脸却比衣裳更苍白，额前一块焦黑疤痕狰狞爬过眼角，两只无神的眼睛直勾勾望着莫晚庭，眸中溢出一股道不明的诡异感。
卞昀之看见女孩，目色忽地一紧，手中燃起灵火蓄势待发，却意外被姜少棠按下。
“兄长？”卞昀之轻唤一声，他不解，这小丫头明显有问题，为何不趁早解决？
姜少棠不说话，盯着女孩脸上的疤痕，神色深沉。
莫晚庭没料到女孩还会跟来，微微惊讶地看了看她，思索了片刻，淡然答了一句“去下面”，谁知女孩闻之一惊，连忙摇头。
“哥哥不要去！下面很危险！我好容易才从下面逃上来，哥哥千万不能下去！”
莫晚庭闻言，看了一眼姜少棠，又问女孩：“你是从下面上来的，你明明就不怕泥沼，方才为何让我救你？”
“我……”女孩低了低头，“我想让哥哥带我出去，我从下面上来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没办法再上去了。”
女孩说话时一副可怜模样，但再可怜，她终究已非常人……
莫晚庭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忽然，姜少棠冷冷一声：“你出不去。”
“即便出去了，也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