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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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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绰的九旒冠冕撞碎青铜晷时,夏侯嫣正用阿迹送的银刀割断合衾被。

冰蚕丝被面裂开的刹那,藏了三年的雁羽纷扬如雪,每一片都写着"和离"的草书——那是她偷临宇文绰批阅奏折的笔迹。

"嫣儿可知这被面..."他徒手攥住刀刃,血顺着冰蚕蛊纹路爬上她腕骨,"是用射落的九百九十九只雁翅织成..."雷光劈开窗纱,照见被面夹层里暗绣的《缚雁图》,落款是宇文绰十四岁时用的私章。

夏侯嫣将和离书按在烛火上时,宇文绰的剑锋正削断她腰间螭纹玉带。碎玉迸溅中滚出个螺钿匣,里头塞满她扔掉的染血帕子——每方帕角都补着雁形暗绣,针脚与阿迹赠她的荷包如出一辙。

"侯爷连女儿家的秽物都藏着..."她故意碾碎帕上干涸的血迹,"莫不是要咒我早夭?"

宇文绰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旧伤正渗着青黑毒血:"当年你中箭昏迷,这三百零九方帕子..."他抓起灰烬抹在伤口,竟显露出西戎密文,"浸的全是我换给你的毒血!"

当第一缕天光照透冰棺时,夏侯嫣的银簪正抵着宇文绰喉结。和离书碎屑在两人之间飘摇,每片都映出阿迹临终时的面容。

宇文绰突然捏碎藏在舌底的雁骨哨,哨声激得冰蚕蛊破体而出:"那年雁回谷乱箭里..."他咳着将蛊虫按回她胎记,"宇文绰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余生为夏侯嫣活着的宇文玉临,嫣儿,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夏侯嫣的心脏突然悸动。宇文绰染血的手指抚过"宇文绰"三字,底下竟压着"萧迹"的朱砂印:"夫人要离的究竟是宇文氏...还是当年在洛京东市,你我相识的情意?"

夏侯嫣茫然失措,他说的这些事,她竟然一件想不起来,"你说的这些,我不记得"

宇文绰紧接着追问,"嫣儿,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一回来,什么都变了,洛京东市的羊脂玉佩,还有你的及笄礼宴,慈安寺的长明灯和那支签,一件也不记得吗?嫣儿,我是玉临啊,你的玉临哥哥啊!"

他这个靠着她只言片语从沙场上厮杀活下来的刹罗,一回来,发现什么都变了……

宇文绰徒手抓碎最后一只冰雁,掌心赫然是她当年系在阿迹冢前的同心结——此刻正用冰蚕丝缠着他二人的青丝。

宇文绰的玄铁护腕叩在案头时,青铜鹤灯衔着的夜明珠璀璨异常。

夏侯嫣的翡翠玉镯撞上他腕间,冰裂纹里渗出的孔雀蓝毒液,正蜿蜒过那张未写完的《和离书》。

"你为灵儿求情时,"宇文绰扯开衣襟,心口那道贯穿伤的疤痕狰狞如蛇,"可曾想过这伤是替你挡西戎暗箭所留?"烛火忽明忽暗,映着案上夏侯嫣的影像。

夏侯嫣的东珠耳坠突然坠地,珠芯滚出半片泛黄的兵法残页。

那是沈姎手书的《龙渊策》末章,字迹遇血显形处写着"破局之法,在情不在兵"。她拾珠的指尖擦过他战甲裂痕:"侯爷以为,我是为灵儿还是为自己?"

窗外骤雨扑灭檐角灯笼,宇文绰的护腕暗格突然弹出一卷婚书。

褪色的"夏侯"二字浸着黑水河的血锈:"嫣儿可知,求娶你的婚书"他碾碎青瓷盏,瓷片割破掌心,"我日日带在身上,也许对你来说,是个笑话吧!"

夏侯嫣腕间玉镯叮当作响:"侯爷又可知,大婚夜的孔雀蓝匕首..."眼尾朱砂痣竟与温孤觞画像上的箭疤重合,"原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信物?那是南靖王妃送给我母亲的!"

更漏声里,宇文绰的玄铁剑劈开博古架。坠地的青铜狼首佩裂成两半,佩芯金箔拼出永徽十三年雪夜的真相——沈姎被掳那夜,襁褓中的女婴后腰赫然烙着宇文氏麒麟纹。

"你早知温孤觞是..."宇文绰的质问被夏侯嫣的唇堵在喉间。她齿间渡来的解药混着血香,正是孔雀蓝剧毒的克星。

纠缠间,《和离书》被泼洒的茶汤浸透,"情"字最后一笔竟与二十年前沈姎绝笔的"勿寻"重叠。

五更梆子惊碎残梦时,宇文府案头密函里温孤觞的亲笔信飘落,塞外雪水洇开的字迹写着:"侯爷,矿洞的央措枪阵图,我已亲手毁灭。"

宇文绰摘下冠冕时,鎏金烛台正映出夏侯嫣鬓间微乱的步摇。她攥着崔灵儿的生辰帖,凤仙花染的指甲深深掐进檀木匣子,"侯爷当真要把灵儿的幸福葬送?"

"夏侯源是你亲兄长。"宇文绰将佩剑搁在紫檀案上,剑鞘与青玉镇纸相撞发出清响,"三日前西境战报……"

"三日前灵儿与我说,她不愿委曲求全"夏侯嫣突然掀开妆奁底层,扯出半幅血迹斑斑的羊皮卷。

烛火摇曳间,宇文绰看见自己熟悉的笔迹旁添了娟秀批注——正是崔灵儿独创的璇玑算法。

窗外忽有碎雪卷进来,崔灵儿披着未系带的狐裘倚在门边,腕间银铃随着咳嗽轻颤:"表哥可还记得及笄那年,你问我想要什么生辰礼?"她举起缠着纱布的右手,指尖还沾着朱砂,"我说想看看大司马府的星象台。"

宇文绰瞳孔骤缩。那年他为哄哭闹的表妹,破例带她登上观星阁,却不知少女在铜晷背面刻了卦象——正是今日困住西戎大军的死门方位。

崔灵儿腕间的守宫砂在雪色中泛起同样诡艳的红光,恍若并蒂双生花。"表哥求娶夏侯氏女,看中的不也是这道'凤鸣九天'的吉兆?"

宇文绰不语!也许是吧!可自己早已无力解释,他不过是个利用权势逼人就范,攀附夏侯家的罗刹罢了。

剑穗上的墨玉突然断裂,宇文绰伸手去接,却见夏侯嫣已将羊皮卷按在烛火上。

焦糊味弥漫时,他听见妻子第一次用朝臣的口气说话:"明日我会向陛下请旨,让灵儿入太史局当女官。我知道,被逼无奈的心情并不好受"

宇文绰的心又痛了一分,原来在她心中,却是逼迫。

崔灵儿的银铃坠在血泊里。她割断的不仅是发辫,还有缚住璇玑图的蚕丝绳,漫天星斗落在散开的舆图上。

夏侯嫣推开缀满冰凌的雕花窗时,暮色正沿着崔灵儿窗纱上的朱砂笔迹流淌。那些用胭脂描摹的星轨穿过三重回廊,在积雪的梅枝间蜿蜒成带血的银河。

"寅时三刻,荧惑犯太微。"她蘸着融雪抹开胭脂,发现崔灵儿竟将西戎战船方位嵌在紫微垣星图里。

风过时沾血的窗纱拂过脸颊,赫然与之前自己出阁前夜,用凤仙花汁在喜帕上写的"逃"字重叠。

宇文绰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夏侯嫣突然扯断璎珞。珍珠坠地声中,她将染血的窗纱罩住烛台,火光霎时映出满室星斗——那些胭脂标注的军机要冲。

"嫣儿在看什么?"宇文绰的佩剑挑开窗纱,却见夏侯嫣握着剪烛银刀,正将烧焦的胭脂灰扫进妆奁,"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占卜戏..."

宇文绰眼底映着跳动的星图:"三日前西戎突袭梧桐关,用的正是太微垣南翼阵型。"

星象台的铜晷裂开第三道缝时,宇文绰在晷盘暗格里摸到冰凉的九连环。玄铁环身刻着璇玑纹,正是当年他要送给夏侯嫣的及笄礼。月光淌过第九个环扣,他突然想起那日夏侯嫣砸碎妆奁时,有枚玉扣滚进了砖缝。

当啷——

最后一环应声而解,掉出的素绢已被血渍浸透。宇文绰展开的手蓦地僵住,绢上字迹竟与夏侯嫣的簪花小楷如出一辙:"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铜壶滴漏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他想起之前大婚当夜,夏侯嫣用淬着孔雀蓝的匕首威胁自己救杨若薇。

当时他只当是女儿家的情意,如今对着九连环里抖落的绝笔诗,才惊觉那日她簪头凤鸟的朝向——本是该对着南靖的故土……难道……他竟然没死吗?

玄铁与青铜碰撞的刹那,夏侯嫣三年前烧毁的羊皮卷残片突然从梁上飘落,焦黑的裂痕竟与南靖布防图完全重合,她一直不相信,堂堂南穆王府竟然会一夜之间销声匿迹,那场大火也许是人为的!

"表哥可看清了?"崔灵儿扯开衣袖,石榴裙在星辉下泛出妖异的红,"三年前你拆开的那封陈罪信,笔迹当真出自嫣姐姐之手?"

宇文绰猛地回头,看见夏侯嫣立在破碎的窗纱光影里。她眼尾胎记红得灼人,手中却举着半幅焦黄信纸——正是当年申诉南靖穆王府有冤的书信。

夏侯嫣朱唇微启"少司大人不妨细看,"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信纸边缘,"这桑皮纸的帘纹,可是南靖世子进宫那年进贡的?"

雪突然下得急了。

铜晷的裂缝中渗出朱砂,渐渐漫成南靖王府的地形图。夏侯嫣拾起九连环,轻轻扣在宇文绰掌心:"侯爷当年教我解连环,可说过第九环的机括要往左旋三寸?"

宇文绰指尖擦过九连环上的血渍,玄铁冷意渗进掌纹:"嫣儿当年扔掉的玉扣,原是嵌在这第九环的锁芯里。"

他忽然逼近半步,剑鞘压住夏侯嫣正在拼合的羊皮残片,"就像之前大婚夜,嫣儿故意摔碎的那对缠枝莲纹盏。"

夏侯嫣簪头的珍珠流苏扫过星图,在"天枢"位投下晃动的光斑:"少司大人倒是记得清楚,怎么偏忘了合衾酒里掺的朱砂从何而来?"

她突然勾起唇角,露出大婚翌晨对镜梳妆时的神情,"您当真以为我辨不出南靖迷魂散的味道?"

宇文绰瞳孔微缩。那夜红烛高照,他亲眼看着她饮尽杯中酒,可此刻她指尖点在星图"摇光"位——正是当年他埋藏药粉的檀木匣暗格方位。

"本侯倒是好奇,"他忽然扣住她后颈,拇指重重碾过她的肌肤,"嫣儿既知酒中有异,为何还要装作昏睡三个时辰?"掌心下的肌肤骤然绷紧,他满意地捕捉到她睫毛的颤动,"莫非在等本侯解你罗裳时,枕下的金错刀能抵住我咽喉?"

夏侯嫣突然笑出声,腕间银钏撞在铜晷裂缝处,震落簌簌朱砂:"侯爷可知这些日子以来,为何你总在朔月夜头痛欲裂?"她蘸着朱砂在残破的羊皮卷上画圈,每个血色圆弧都精准框住宇文绰的布防漏洞,"您冠冕上那颗玄玉,当真比南靖巫蛊更护主么?"

宇文绰猛地扯断冠缨,九旒墨玉溅落在星图"破军"位。当年南靖世子献冠时说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玄玉镇魂,需以至亲发丝为引"。

"原来嫣儿每日为我梳冠..."他捏起一缕缠绕在玉珠上的青丝,发现末端泛着诡异的紫,"不止掺了你的头发。"

"还有沈少卿在璇玑阁炼的七星草。"夏侯嫣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灼痕,"侯爷可觉得这伤疤眼熟?"她指尖划过宇文绰腕间旧剑伤,"就像那年你为我挡箭时,明明可以避开要害..."

铜壶滴漏突然停滞。

夏侯嫣的声音从梁上幽幽飘落:"侯爷总说星象昭示国运,可曾算过自己命星何时陨落?"她垂下的发辫扫过宇文绰手中九连环,最后一枚玉扣应声而裂。

夏侯嫣趁机将染血的羊皮卷按在宇文绰胸口:"之前你让我选,是做屏风上锦上添花的墨,还是屏风的画眼,我告诉你,都不是,我要做这撕碎屏风的刀!"

她突然抽出他腰间佩剑,剑锋倒转递过去,"如今轮到少司大人选——要这浸透女子血的前途,还是我这融着南靖血海深仇的旧人?"

宇文绰握住剑柄的刹那,星象台穹顶突然坍塌。

碎雪混着星光灌进来,照亮夏侯嫣朱砂痣里暗藏的银色脉络——那根本不是什么凤鸣九天,而是用南靖秘术刺破的锁魂咒。

她竟是为了世子复仇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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