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说这个世界是针对穿越者的一场屠杀局?”顾述问,他的脸闷着,只露出一双圆滚滚的眼睛。
马车的另一边是同样包裹得很严实的商瑶青。
“可以这么理解,穿越者的设定对于皇室来说更像一种‘唐僧肉’,但并不是吃肉,而是扒皮抽血,但是又不能杀死他们。”
“穿越者在这个世界是杀不死的。”顾述低声道,他一手撑着头,俨然是在思考。
“其实我很奇怪,我们都是因为正规的死亡而来到这个世界,换而言之,有个东西给了我们新生,那必然需要付出一定而代价。”
顾述换了个坐姿,有些紧张地交叠了双手,“而我们来到这里,没有任何任务,也没有关于这场变故的信息,这更像一个顺理成章会发生的故事。我自杀过,但没有任何变化。你曾经被这里的人杀过,于是有时间回溯。”
“既然有变化,那就一定有相关联的东西。”他皱着眉,根本想不通。
商瑶青的脸色很差,任谁知道自己是个没有三徒弟的唐僧都会崩溃的。
经杨善玄的口,她知道了穿越者的骨血可以供拥有皇室血脉的人延续生命,甚至变得更年轻,但穿越者是无法死亡的,他们只能眼睁睁看见自己成为他人的容器。
也就是,亲眼看着自己变成一具还有生命的尸体。
“瑶青、商瑶青?”
“啊?”商瑶青回过神去看马车里面唯二的另一个人。
“你想什么这么入迷?”顾述有些好奇地问。
商瑶青叹了口气,情绪低迷地说:“因为不能死而不想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虽然很绕,但顾述还是听出来了。
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也是一件被大多数人所抗拒的事情。但真正不死是因为不能死,远比活着是因为不想死更加恐惧。
生命的希望无限接近于零。
闻言,他的神色也变得失落,却安慰道:“能多活一次,已经是惊喜了,至于别的,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救世主不是每个人都能当的,至少你我不能。”
对啊。
哪怕知道现在有一群穿越者被抓起来扒皮抽血又怎么样?
不管是不能还是做不到,他们是不会去救的。
商瑶青低头,许久,声音有些哑:“顾述,你觉得我们要怎样才能回去吗?”
“你要回京城?”
话一出口,顾述就意识到了不对,商瑶青应该不是这个意思。他们现在早已经坐上了南下的马车,只等到下个地方买上船票,不到开春就能到温暖的南方。
“回我们的地方?你疯了,我们原来都死了,早就不兴土葬了,先不说能不能回去,尸体都没了,当僵尸都当不了,骨灰也能承载魂魄吗?”顾述惊讶问道。
商瑶青原本以为人活着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但看的更多、懂的更多之后,她才慢慢意识到,大部分人的活着,都只是活着和为了活着而已。
她总是千思万考,想得太多,看到一个土豆,恨不得想到当年张骞出使西域。
想到这里,她诡异地笑出了声。
实在是忍不住。
“你、你……嗯?”顾述防备地看她,身体侧对着她,似乎随时做好了准备下车逃走。
商瑶青忍不住又笑了两声,但随即被严肃的氛围感染,拉下嘴角,“没事,我就是想到一点好笑的事,没事。”
也不知道顾述信了没有,但他还是屁股往一边挪了点。
“咳咳”商瑶青清了清嗓子,“杨善玄说了,他不会抓我们。”
顾述也煞有其事地分析道:“按照他告诉你的说法,现在的皇帝也差不多得死了,他当上皇帝了,身强体壮的,段时间都用不上咱俩这个同龄人。”
商瑶青点点头,脸上疲倦之色很明显,也不知道是因为连日来的舟车劳顿,还是因为突然发现枕边人是个杀人狂魔。
或者换个说法,变态折磨狂。
她可能也会变成受害者之一。
想着想着,忍不住全身一凉。
“但是——”
顾述欲言又止,商瑶青看向他,示意有话快说。
顾述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看见商瑶青并不愉悦的脸色,“这个‘唐僧肉’可没说只有皇帝能用,那要是那几个皇子公主什么的要用到呢?毕竟太子知道,他们未尝不知道。”
一听这话,商瑶青的神色有些愣怔,想到那个实打实精神病的四公主,更觉得头疼了。
“我们有多远跑多远吧,要真发现了就求主保佑吧。”商瑶青敷衍道。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要是对方有心,她避无可避,倒是不能牵连到顾述了。
她刚想开口和顾述说清楚,却听见他的话,“你还是基督徒?”
果然对上一张匪夷所思的脸。
她摇头,“没有,电影看多了。”
“那就好,要不然每个礼拜做祷告还蛮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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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视之处是滚滚的流水,川流不息的河水迎来送往,是静止也是运动,更是高中政治知识的一部分。
正如现在,距离很近又好像很遥远。
河风特有的味道将人吹得清醒,空气中好像藏着细小的颗粒,肉眼看不到,却能在一呼一吸间感受到其的存在。
这是他们上这艘船的第三天。
还要七天,他们就能到达这趟旅行的目的地——苏州。
说苏州有些广泛了,其实是打算一个地方一个走过去,但可以先挑一个地方落脚,玩一段时间休息一段时间,或者干脆喜欢一个地方留下来打工也说不定。
想到要打工,商瑶青忍不住眉头揪做了一团。
她转身往回走,打算回房间躺一会儿,虽然是冬天,但这个日光晒得她有些发晕。
这艘船很大,正是临近年关,人也很多,加之今天有很大的太阳,很多人挤在甲板上看太阳,一时之间行走都显得有些困难。
她往里走,没发觉任何不对。
手心处传来一阵粗糙,她眉头一皱,等进到房间,狭小的房间只堪堪放下了一张床和小桌子,这已经是非常好的条件了,船上的大通铺平均多出了容载量一半的人。
刚见到的时候,顾述还感叹,他算是见到古代版春运了。
一点儿都没夸张。
商瑶青张开手心,赫然是一张折好的纸,一展开,与正常的纸一样大小。可见,折成纸条般大小废了不少的心思。
入目是熟悉的字体。
她看过杨善玄的字,很漂亮,很锋利,也不像她眼中的他。
以前还觉得是爱让彼此的形象变得美好,后面才知道,爱是很难去提高一个人的,只会遮住另一个人的眼睛,或者迷惑她的神志。
简而言之,爱情是人类愚蠢的催化剂。
出走不过短短七天,这已经是第三封信了。
打开窗户,河风裹挟着一股淡淡的泥土的腥味飘进来,有些发冷。
日光透过薄薄的信纸投射了一部分在玄色的桌上,是简体字,并不煽情,却好像通篇都在叙述情意。
诸如“红梅白梅并蒂,他想折,却苦于无人在身边陪伴”,又比如“被子很冷,像沾满了他的泪水”。最后的最后,却是“说好只是暂时分开,而不是分手”。
商瑶青的嘴角勾起来,小女儿的情思在这场日光下也变得淋漓。
门上有声音,她应了声之后就有人推门进来了,是送饭的小船员,今年不过十一二岁,跑船的年龄却已经有六七年了。
商瑶青收起信,在小魏的手心里塞了几个铜板,又朝他笑笑。
小魏也不认生,给他钱他就收着,热情地说上几句好听的话,也算他给出的报酬了。
“姐姐,明天咱们这艘船会在随堰停两个时辰,随堰的小物件很多,特色米酒是一绝,姐姐要是感兴趣就可以下去玩一趟,只需要注意点时间回来就行。”
商瑶青笑着道谢,还夸对方又长高了。
小魏刚走,后脚门就被人推开了,是顾述来找她吃饭。男宿女宿隔得远,他们也不是常常在一起,通常是吃饭的时候会约着一块,其余时候出去玩了想到对方就行。
两人将饭菜放在一块,因为他们交的一样的钱,所以菜品、份量都一样。
商瑶青将刚刚得知的消息告诉顾述,就当旅游了,反正来都来了。
本以为对方会举双手赞同,谁知道顾述“嚯”一下放下筷子,表情还有点儿复杂,说:“那小子给我说的是,随堰的风俗产业很有特色,南风馆也有,让我千万别错过了,我天哪,这小孩跟个人精似的。”
“啧,”商瑶青挑眉,“他怎么看出来的?”
顾述没明白她的意思,回问道:“怎么看出来什么?”
商瑶青表情平静,一脸事无关己问道:“看出你是同。性。恋,推荐你去南风馆嘛,这么久了,我都没看出来。”
顾述眉头皱得十分深,无语地看着她:“不只是你,我活了二十多年,也没看出来。我正儿八经喜欢女人,他就随口一说,附带的。”
商瑶青点点头,她也不是特别在意。
“还好是你,要是别人就不好解释了。”
商瑶青懂他的意思,两人也断断续续认识小半年了,友谊不算地久天长,但也绝对惺惺相惜了。
毕竟,没有手机的地方,聊到凌晨三点都是善待自己了。
“你有打算吗?”顾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