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杨弱檀才终于慢慢止住了笑,上扬的眼角处隐隐有湿迹。
“你既然都问我了,难道还不知道原因吗?”她的语气有种难以形容的癫狂,带着某种开心。
商瑶青正要开口,却听到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当然是因为皇兄杀人成性,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种话,实在无厘头得很。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下的商瑶青,内心真的有一种隐隐赞同的趋向。
并非是她所能控制,就好像是她的本能驱使她去认同对方话里的意思。
杨弱檀美眸微勾,一步一点向商瑶青走近,她绕着商瑶青走了一圈。
“我要见到证据。”商瑶青冷声开口。
杨弱檀看她的眼神却称得上痴迷,冰凉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点了几下,还在颤抖着,声音同样是如此:“你的身体好香——要不然我去和皇兄说吧,叫他把你送给我,我会为你打造一座最漂亮的宫殿,里面放上永远不会凋落的鲜花,但它们,不会有你香的。”
商瑶青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精确地抓住了话语中的关键点,确切来讲,应当是杨弱檀送到她面前的关键。
“我身体的香味很吸引你吗?”她问。
进入这个皇宫开始,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杨弱檀的表现的背后意思往往会因为她精神病的身份弱化,而商瑶青却在某一瞬间意识到了一个不可争的事实。
一个精神病,往往说谎,也带着不可抗拒的事实。
太子要杀她?
杨善玄要杀她?
是什么让杨弱檀在她面前说出这种一般人根本不屑一顾的说辞,还大费周章让人来请她?
身体的香味吗?
杨弱檀与杨善玄的共同点?
他们是兄妹,有血缘关系,而一切的关系,都来源于他们的同一个父亲,是皇帝,也是这个王朝传承的血缘。
太乱了!
商瑶青的脑海里没有任何答案,但是一切又似乎呼之欲出。
在这个朝代,穿越者似乎拥有了不死的身躯,别人杀不了她,自己也不行。
一个世界总有主宰者,他们可能不必然高高凌空,但绝对有超乎寻常的规律。
而一个人脸性命都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上,那他的存在,意义又是什么呢?
所谓的不死,是馈赠,还是阴谋?
所有的一切,曾经都被她刻意忽视,但当无限接近答案时,心脏会代替她本身做出决定。
正如当下。
杨弱檀突然发现,看着这双眼睛,她竟然忍不住想要逃离。
她伸手触碰到那根簪子,本以为商瑶青会毫无动作,却没想到对方神色一凛,那根簪子竟是径直朝她而去。
杨弱檀一时躲闪不及,正要被刺到时,原来被掣肘的宫人出手了,她身形一动,欲伸手去夺那根发簪,却见商瑶青调转发簪,朝她而去。
发簪被两个人紧紧握住,正当宫人深呼一口气。
商瑶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了杨弱檀,骑在对方身上,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贴近了道:“说啊,说为什么我的身体这么香,是你吃一口能延年益寿还是杨善玄吃一口能多活十年?”
蓦然,她超后大哄一声:“没看见我掐着她脖子吗?再过来一步她就死!”
背后不足一步之遥,正是刚刚那个出手的人。
一声将她叫停。
已经顾不得太多奇怪了,为什么一座偌大的公主的宫殿,竟然宫女、守卫都没几个,他们闹了这么一通,再怎样都会有人出现,除非有人特意吩咐或者默认她这次就是一进无出。
可为什么?
明明她现在还是太子良娣,明面上的太子宠妾,众人都需避其锋芒。
不仅是这座宫殿,这整个皇宫,都处处透着奇怪。
“延年益寿、多活十年?”
杨弱檀忽而开始低低地笑,语气像是冤死的魂魄:“你好聪明、你好聪明啊!杨善玄知道吗?”
商瑶青微眯着眼睛,双手只用了虚虚拢住的力气。
宫人低垂着眼,单膝跪在一旁,从白瓷瓶里倒出来一个·黑乎乎的药丸,沉默着塞进了杨弱檀的嘴里。
仅仅是一枚小小的药丸,散发的药味浓郁到好像周围都裹上了一层黑气。
商瑶青忍不住皱眉,但她却看见杨弱檀微张着嘴,一口一口地嚼着,脸上还有笑意。
吃完了药,杨弱檀看起来好多了,至少不像刚刚会莫名大笑了。
果然有精神疾病,商瑶青想。
“想知道真相吗?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杨弱檀微笑着引诱她。
她生得像带刺的玫瑰,漂亮到野心尽显,如果这张脸在对立面的话,哪怕立场不同也忍不住欣赏。但要是这张脸用来伏低做小引诱的话,太少有人能承受住。
眉目锐利如匕首上的寒光,眼尾是少见的上扬,正如杨弱檀这个人,离经叛道,却让人无法苛责。
商瑶青静静地看她,仿佛在思考她说出来的话的可行程度。
片刻,她渐渐低头,越靠越近,她甚至能感受到杨弱檀身体因兴奋而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却恍然抬头,极快地伸手打了她一巴掌,又很快收拢回去,加了力气以作威胁。
“我要知道你们的勾结。”
一巴掌的力不大,却将杨弱檀的脸直接打向了一侧,她先是不可置信,随后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再是眼皮发抖,呼吸剧烈无比。
“二嫂嫂真娇。”
商瑶青没听清她这一句话,却听到了一道熟悉的音色。
“瑶青。”
-
“杨善玄。”
忽而起了狂风,卷起地上的白雪砸在不同的地方,发出或轻或重的声响。
一片的白将商瑶青原本就淡漠的脸色衬得发白,她好像与这雪融合到了一处,眼里的哀怨抵挡不住。
蓦地,她转过脸,一行清泪从眼中滑下,她的脸重新有了血色。
“所以——你在杀人。”她的语句不是质问,更多是出于不知道是对对方还是自己的悲伤。
“这个世界在杀人,我只是、只是迫不得已。”杨善玄低着头,他的面容很美,如同开在最高枝头盛极一时的山茶花,眉眼都染上的花朵的芬芳。
但只要有心之人一旦靠近或者触碰,便能发现他浓丽的面容并非是花朵的娇丽,而是艳鬼的骇人。
“那有一天呢?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你的养料是吗?”她失望地看着他,没有怨毒,只有失望。
那是一种只会对心爱之人露出的神色。
因为是爱人,所以一切的质问都变得怯懦。
真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已经毫无咄咄逼人的勇气与精力。
她应该揪住杨善玄的领子,狠狠打上他几拳,再把刀刺入他的心脏,消灭这个该死的人。
“不要、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求你了。”
杨善玄抱着她,力气很轻,他好像知道他要失去她了,甚至不敢用力。
灼热的液体滴在商瑶青的脖子上,好像也浇灌在了心上,这真的是一个非常滚烫的温度,滚烫到好像仅仅一滴泪水,就将她的四肢百骸要烧灭了。
“杨善玄,我了解你,你有苦衷的,为什么这么做?只要你告诉我这些不是你做的,我愿意相信你。”
她闭眼,眼里却干涩到刺痛,再无一滴泪流下。
脖子上却越发灼烫,泪水会变凉,滚进被衣服层层裹住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刺激皮肤,直到忍受不住。
她听到哭声。
这不是第一次,曾经,兴之所至时,她也曾让他哭过几次助兴。
她原本以为,如果她是昏君,杨善玄一哭的话,她会为他妥协一切的。
但最初的相知相恋,情投意合地在一起,不过也是他们自认为有相似的灵魂。
“风太大了,我们进里面聊吧。”商瑶青拍着他的背,语气平静到似乎友好。
杨善玄似乎愣了一下,才转过身拉着人的手进殿。
商瑶青先双手圈住他的脖子,闭着眼凑近杨善玄的脸,滚烫的呼吸冲淡了雪天的冷漠。
再是迎合,杨善玄把她抱在腿上,他们自然而然地开始,自然而然地亲吻,得到了彼此。
白雪将天地映衬得更亮,还带一点细闪。
空气里还有存留的味道,杨善玄靠在她心脏的位置,感受着这样的跳动。
曾经,他爱情是两个无聊的人之间虚假的游戏,在其中但好像又无限的脱离,没有人能真正沉沦,因为身边的一切都会比所谓的爱情更加重要。
爱情是两个人心知肚明的彼此算计。
但真正触碰到一点可能时,他开始焦虑,开始患得患失,太过理所当然的爱情是不是会在某一个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迷恋、沉沦,最后不可自拔。
“青青,我错了。”他说,泪水浸透了商瑶青的肩头。
这一天,他们聊了很多,天南地北,过去未来,忏悔、哭泣、求爱,不过都是其中微不足道的环节而已。
风声拍打着窗户,好似失去婴孩的母亲失智的尖叫。
他望着她的眼睛,眸里是他要摆出来的真心,一丝一丝缠绕住他的欲望,遮挡住他的本质。
爱把人变得迷惘,也将人折腾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