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福庄园地牢里的黑暗仍在继续。

詹姆斯手头只有三根蜡烛，他尝试过呼唤多比，但它没能出现，或许是因为纳西莎正式下了禁令。

按照上次多比来送饭的时间和食物的内容判断，那并不是一顿早餐，而詹姆斯并不是特别饥饿，他就排除了晚餐的可能——因为他被击晕前是纽约时间的晚上七八点钟、伦敦时间的午夜，他顶多只错过了一顿早餐。

那么现在，他就只能在这个小黑屋里枯坐，有葱葱的苔藓和年轻的伏地魔作伴，等待下一餐的来临。詹姆斯睡不着，只能坐在床的内侧，靠在墙边胡思乱想。

其实他的精神并不算非常稳定。由于多思多虑，加上常年做情报工作的高度紧张，在来到魔法世界之前他一直有一些焦虑障碍，需要定期约见他的心理医生——他觉得多比也有点这毛病，从这种角度上来说，他俩也算是同病相怜。

詹姆斯开始在脑子里跟自己开玩笑。他和多比很像，不是吗？或许在关进这个地牢之前还能假装威风、表现得像个极有本事的成功人士，可本质上，他是马尔福家豢养的傀儡，再光鲜的外表、再优越的待遇也不能掩盖詹姆斯的一无所有。

他与多比同样，在经济上贫穷、在尊严上受辱、在精神上不自由。

他们看似生活在这个奢华的庄园里，顶着马尔福的名头度日，享受马尔福家族给予的极为有限的资源。可这些似乎已经握在手中的东西，其实没有一分一毫真的属于他——权力、金钱，甚至于自以为掌握了的魔咒和知识，随时都可以被收回。

只需要一个缴械咒、一个遗忘咒，加上一个昏昏倒地，或者统统石化。

马尔福们想用他，他就是风光无限的家主卢修斯，不想用他，他就是地牢里锁着的阶下囚。

詹姆斯右手轻轻地摩挲着第二根白蜡烛，左手按在日记本的封面上。他闭着眼睛，把这半年里的事情来回复盘，大方承认自己太过自大，对魔法的强大认知不够明确，手中的底牌远远不足。他必须立刻推翻以往设定的目标，重新规划。

是的，他本来也应该这样做。詹姆斯低下头，视线穿过层层黑暗，落在汤姆·里德尔的日记本上——伏地魔还在，且必定想方设法卷土重来，这必将带来整个魔法世界格局的剧变。而詹姆斯此刻虽然没有任何资源，但信息就是他的先机。

他要提前筹谋，为自己，为真正的詹姆斯·哈里曼锚定一个新格局中的位置。

指望卢修斯替他赢得今年的选举几乎是痴人说梦，就算卢修斯做得到也不会愿意认真去做。不如着眼当下，利用卢修斯的身份做点文章，为他自己在魔法世界争权夺利铺好道路。

詹姆斯迟早要回到自己的身体中，但这个时机必须尽在掌控。他的目标随之回到了最初的原点，那就是比所有人都先找到灵魂互换的方法。

想到这里，詹姆斯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日记本上。

火柴再次点亮，蜡烛静静地燃烧起来，烛泪落在桌上积了小小一滩，驱散了几个小时以来的黑暗。詹姆斯因为突然亮起的光线眯了眯眼。

他的羽毛笔沾了沾墨水，翻开日记本，再次开始书写。

【汤姆叔叔，你在吗？】

【是的，我在，卢修斯。】

【你说和主人是亲密的好友，是真的吗？】不等伏地魔反应，詹姆斯继续落笔，【真想见见您本人呀，我想知道，要怎样优秀的人才能成为主人的朋友。】

【你已经有了纯净的血脉，这是你的优势。接下来，你需要绝对的服从和发自内心的崇敬，他喜欢这样乖巧听话又能干的孩子。】

【您也是这样吗？可我觉得……就像贝拉，她也是那样绝对地服从和崇敬着主人，可主人并不亲睐她。】詹姆斯才不管伏地魔是不是亲睐贝拉，他胡扯了一个跟马尔福有关的食死徒而已，反正16岁的伏地魔并不知道之后的事情。【如果能亲眼见到您就好了，真可惜。】

【为什么觉得可惜？你不是已经正在与我交谈了吗？】

谈情说爱的一把好手，詹姆斯内心平静地感叹了一下。

【可您只是一段记忆呀，就像巫师画像一样。您还活着吗？或许您只是留了一段记忆，本人去游历世界了？】他写完又状似迷糊地反驳自己：【可如果您还活着为什么还在一段记忆里要求见到主人呢……】

【我绝对不会死。】

正盯着纸张的詹姆斯眯起了眼睛。

【那太好了！】他敷衍地回复，【您在哪儿？我想与您当面请教！】

伏地魔没有立刻回复，或许他也在判断是否应该和詹姆斯坦白自己的真实属性。

过了一会儿，伏地魔回答道：【我就在这里。】

詹姆斯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伏地魔间接地承认了。或许对着一个刚刚毕业就参战的食死徒来说这样的话并不会透露太多重要信息，但詹姆斯并不是17岁的卢修斯，他是带着求证的目的对话，只要伏地魔泄露出一点点信息，就会被他抓住马脚。

【您就在这儿？您是说日记本里吗！】詹姆斯狞笑着飞速地写，【不！这怎么能行呢？我要帮您出来，先生，告诉我，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或许当年的阿布拉克萨斯也是这样纯粹而狂热地为16岁的汤姆·里德尔奉献，因此他没有察觉到詹姆斯的异样，以为卢修斯·马尔福也是个倒贴的蠢货。

【不必着急，只要你将我带给伏地魔，我自然就能出来了。】年轻的汤姆嘴巴很甜地说，【真希望早些亲眼见到你，卢修斯。】

詹姆斯几乎以为自己扮演的是个怀春的少女，竟能骗得伏地魔如此甜言蜜语地引诱。

汤姆·里德尔的话再次印证了詹姆斯的猜想。

【真好呀，您和主人的关系这么密切，等您出来了一定能为我们增添许多胜算。】詹姆斯也夸赞他，【您竟是一个灵魂，而非一段记忆，这可真是想不到。是有人害您吗？】

伏地魔意有所指地回答道：【我这样做是为了躲避和战胜一个凶险的敌人，一个无数人终其一生都无法逃过的宿命。】

Vole de mort，第一次读伏地魔的名字詹姆斯就听懂了——他在耶鲁选修过一门语言人类学和一门法语课，附庸风雅地学成了个半吊子。但听懂这个谐音梗太简单了，不需要很大的词汇量。

死亡，就是伏地魔口中所要躲避和战胜的宿命。

为了不死，或者说为了永生，他把16岁的自己封印在一本日记本中？詹姆斯觉得很荒谬——如果日记本中是伏地魔的灵魂，那么之后发动战争的伏地魔身体里又是谁呢？难道有很多个伏地魔？

他脑海中纷乱地飘过一些线索，隐约与霍格沃兹的什么事件有关，可他一时半会儿竟抓不住灵感。詹姆斯来不及细想，因为日记本里还有一个伏地魔在等待他的回复。

【梅林啊，用日记本保存灵魂躲避凶险的仇敌，多么天才的做法！您一定是灵魂魔法的大师，我知道，这种魔法极为凶险也非常难学。我想我明白为什么主人与您是好朋友了。】詹姆斯卖力地恭维。

伏地魔对此照单全收：【灵魂魔法当然艰深难学。】

【您能教教我吗？】詹姆斯继续铺垫。

【这可不是能随便学习的魔法。】

【是啊，我明白……】詹姆斯在脑海里搜刮有没有适龄的、病怏怏的纯血贵族们，【可我有一件非常担心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

詹姆斯想起阿布拉克萨斯死于龙痘疮，但时间对不上——1972年他还活蹦乱跳、敢暗杀魔法部长呢，那么他只能撒另一个谎了。

【我的好朋友是格林格拉斯家的继承人，我当然认识他的妹妹，我们关系很不错……】假的，他连这一代格林格拉斯的妹妹叫什么都不知道，【她要结婚了，可你知道，格林格拉斯家有家族遗传病，如果她怀孕生子，很可能会死的。】

【你想施恩于她？】伏地魔冷漠地问，【孩子，如果她或者你的朋友无法带给你财富或权力，你何苦为他们涉险、学习那样危险的魔法呢？】

詹姆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同时一阵寒冷的感觉从脊椎爬了上来。

【可纯血家族之间的联结……】他只能这样辩解。

伏地魔却并不买账：【实际上，利益就足够将你们捆绑在一起。一个女人是否能够安全地生育，又算得了什么大事呢？总归她会给丈夫留下一个家族继承人的，不是吗？】

【就真的没有别的方法吗？】詹姆斯绕开了这个道德问题，【如果将她的灵魂与一个健康的巫师交换，她不就能活下来了吗？】

为了让这个理论显得和伏地魔一样残忍，他继续补充：【反正健康的巫师多得是，就让他们替她去死。】

这个理由似乎奏效了。

伏地魔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顺着詹姆斯的思路说：【也算是个不错的方法。】

【是呀，而且并不一定要我亲自来学，不是吗？】詹姆斯写道。

【你很有些转嫁风险的天赋，卢修斯。】伏地魔夸了他一句，【灵魂转换，的确是个有创意的想法，历史上也不乏有人这样做，我似乎曾经在哪里读过这样一本书。】

詹姆斯的心脏猛地砰砰跳起来。

【您知道是什么书吗？】

他等了好一会儿，伏地魔回忆的时间仿佛出奇的长。詹姆斯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日记本上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了。

就在他以为伏地魔不会再回复的时候，日记本上浮现出一行字。

【我记得不止一本书提到过。其中一本，就在马尔福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