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其实他对此早有预料——全天下那么多的巫师,怎么偏偏就是詹姆斯跟卢修斯互换了灵魂?怎么偏偏就是一把马尔福家的匕首发动了这个魔法?这必然与马尔福家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他的猜想得到了验证,他当然欣喜若狂。
第二支蜡烛逐渐熄灭了,詹姆斯来不及询问伏地魔那本书在哪里,就又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他忙不迭地摸出那盒火柴,想要将第三支蜡烛也点燃。
地牢的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很轻微,但詹姆斯听出那是纳西莎。
他慌忙将日记本塞回自己的衣袍内袋里,整个人蜷缩着后退到窄床的里侧,把藏在袖子里的羽毛笔和墨水瓶塞到了床缝中。詹姆斯刚刚藏匿好所有的东西,地牢的木门就被推开了。
纳西莎站在地牢的门口朝里望去。
她从来不想走到这一步,她深爱着卢修斯,不愿他的身体有任何的损伤,甚至不愿意冒任何对他施咒以致后遗症的风险。因此她对詹姆斯的行动百般纵容、忍让。
她和卢修斯商量好了——如果詹姆斯愚蠢,那就哄骗他、让他演好一尊华丽的家主塑像;如果他智慧,那就利用他、让他为马尔福家的利益冲锋陷阵。卢修斯能早早归来当然最好,如果不能,纳西莎也能利用这个自作聪明的男人挡在真正的马尔福与伏地魔之间,保存真正的有生力量。
可詹姆斯实在是自作主张,让她不能继续纵容下去。
她手中提着一盏魔法点亮的油灯,顺着陡峭的楼梯走下来,昏黄的光线逐渐将人影照亮。几乎是看到他的那一刻,纳西莎就心软了。
往常柔顺有光泽、像金子一样的长发变得有些毛躁,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更憔悴。不知詹姆斯是否熬了夜,他的眼睛泛着疲倦的红,眼圈也有些发青。看到纳西莎走近,他敏感地看过来。
“怎么,终于要放我出去了?”
纳西莎从对丈夫的心疼中抽离出来。
“我只是来看看你。”她说着,从桌上拿起唯一的那根蜡烛,“多比为你带来了蜡烛,违反了我对它的命令。我会好好惩罚它的。”
詹姆斯咬了咬牙:“倒是不必如此。”
门外适时地传来了多比令人牙酸的尖叫,伴随着几声剧烈的撞击声。詹姆斯不知道是怎样的惩罚,但这种可怖的声音让他的焦虑障碍亟待发作,他的手指不自然地捏紧了袖子,不断颤抖着抓握又松开。
或许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狼狈。
纳西莎伸出手,温柔地抚摸卢修斯的头发:“好好休息,我不希望你出来的时候把他的身体熬得太虚弱,记得常常为他梳头。”
她留下了一柄象牙柄的梳子,站起身准备离开。
詹姆斯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了她手中的蜡烛:“至少给我留点光!”
但纳西莎没有松手,她执意要夺走多比不该给詹姆斯的东西:“你该学乖了哈里曼,我不给你的东西,你就不可以得到。”她的另一只手放下油灯,抽出魔杖,狠狠抵在詹姆斯的胸口,“放手吧。”
“绝不!”昏暗的光线下,卢修斯的脸上浮出属于詹姆斯的不甘。就好像他正在抢夺的并不是一根简单的蜡烛,而是更重要的东西,“我是詹姆斯·哈里曼,我不是你们马尔福的一员!我受够了,我不想代你们去给伏地魔下跪——”
“难道我喜欢吗?”纳西莎的魔杖将詹姆斯推开。激烈的挣扎把蜡烛弄断了,而烛芯的那根细绳从詹姆斯手中的半截蜡烛里抽离出来,长长地挂在纳西莎手中。
“需要跪下亲吻袍角、需要奉上家产任其使用、需要为主人奉献生命、稍有不慎就会被残忍惩罚的,正是我们自己呀——怎么会喜欢那种恐惧呢?谁会喜欢呢?”她叹息着说,“是为了利益,更长远的利益,更为了保命。在曾经关系密切的那么多贵族同侪都倒向他的时候,我们又怎能真的置身事外呢?”
“我根本看不出你们的无奈!你们只是把被压迫的痛苦转嫁到一无所知的麻瓜和不愿顺从的其他巫师身上,自私地用宣泄暴力来抵抗恐惧。你们以为顺从他就能苟活了,根本没想过怎么摆脱被操纵的命运!”
詹姆斯手中捧着半截无芯的蜡烛,虚弱地笑,“殊不知你们所有人都是他的消耗品,跟我们这些‘蝼蚁’没有什么分别!只是你们是更加卑劣的懦夫……”
这不是平时的詹姆斯会直接说出的话,这并不谨慎、也不智慧。他知道这样只会触怒纳西莎,让她变本加厉地惩罚他、限制他的自由。他会因此被关在这里更久,可就现在,他突然一点儿也不在乎了。
纳西莎如他所料,她愤怒地带上半截蜡烛离开了。而詹姆斯被留在一片驱不散的黑暗之中,听见沉重的门隔开内外,把多比的哭泣声完全掩盖。
詹姆斯拖着虚弱的身体,带着日记本凑到木门的下方,有微弱的光线透过门缝照亮纸张。他不顾地面砖石上的水,整个人趴在地上,凭借着这点微弱的光,他用羽毛笔写下:
【我想要,能够掌控自己的自由。】
伏地魔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平静而优雅地回复:【远大而美好的志向。】
【我一定会得到的,汤姆。】詹姆斯近乎宣誓一般地写道,【一定。】
他忽然感到一阵疲惫。
***
多比没再来送餐,来的是另一只小精灵,它虽然也是马尔福庄园的财产,但平日里更多服务纳西莎。它比多比沉默柔顺得多,让詹姆斯想起曾在不少富人家中见过的菲佣,只是乍然出现、放下食物、而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詹姆斯只能昏昏沉沉地在地牢里睡觉,这是他在黑暗中唯一被允许做的事情。送进来的食物他没能全部吃完,即便已经非常饥饿,但困意比它还要猛烈。有些时候他清醒着,脑海里就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鼎沸的人声、欢呼声,他自己当着众人演讲的声音,枪声,雪片落下的簌簌声,衣香鬓影中细碎的交谈声与笑声,然后是他晕过去之前格洛丽亚紧张的呼唤声……
他脑子里响个没完,但睁开眼却是一片虚无的黑。
詹姆斯想,或许等他出去之后他会患上黑暗恐惧症,又或者幽闭恐惧症之类的。糟糕的精神状态和生理状态让他迫切找一些事情做,可他除了空想和睡觉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纳西莎中途又来过几次。
该说不说,他们马尔福家的确深谙折磨人的方法。纳西莎进了门,就只是温柔地给卢修斯梳梳头发,然后问詹姆斯想不想出去,再问他是否明白自己的位置、明白自己不能再忤逆她的意思。
当詹姆斯沉默,她就放下梳子,把他推回黑暗里,转身离去。
詹姆斯知道她在做什么——一种刑讯和控制人心的手段罢了,他在苏联做事时也用过这招。
光与暗的强烈对比,赋予了她索要的答案一层重获自由的意义。不断地被逐回黑暗中,就是一个让他反复进入恐惧状态的手段。她通过这样的恫吓来规训他,迫使他学着服从,但詹姆斯的骨头比纳西莎想象的还要硬得多。
詹姆斯一直撑到纳西莎不得不将他放出来。
因为明天一早,德拉科就要回来了,作为马尔福家唯一继承人的恩爱父母,他们必须携手同行,一道去霍格沃兹专列的月台上接他。
地牢的门终于大开,詹姆斯正形容憔悴地倒在床边。外面的光线倾泻而下,纳西莎的影子被拉成长长的一条,像一只细长的鬼影一般落在砖石地面上。
听到响动,詹姆斯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纳西莎看到的是一场惨烈平局之后不得不止战的废墟,而詹姆斯看到的只是光。
一团让他什么也看不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