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摇曳的烛光之下，雪白的日记本显得十分诡异。

就像一个会吞噬痕迹的活物，无论是烛泪还是灰尘，甚至墙壁上的污水，都没有办法在它上面留下污渍。无论詹姆斯在上面抹了什么，它总是一尘不染。

它上面一定附着了某种魔法，只是詹姆斯无法辨别它的功效。

詹姆斯谨慎地检查，此刻他只敢凑近了观察，甚至不敢用手去仔细触摸。正在仔细翻看的时候，纸面上却突兀地浮现了一个单词。

【谁？】

詹姆斯猛地后退了一步。

——有人在日记本里说话！很有可能就是汤姆·里德尔。

他会是怎样一个人?詹姆斯看着空白的书页，竟然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想要与其对话的冲动。

突然，僻静的空间里响起“啪”地一声，多比端着食物出现在了地牢里。

“多比来给主人送吃的！”它尖细的嗓音在地牢里显得更加阴森和刺耳——但詹姆斯腾不出手捂耳朵，因为他正把日记本竭力藏在自己身后，不叫多比看见。

“放下吧。”詹姆斯故作镇定地说，“还有蜡烛吗?这里太暗了。”

多比显然随身携带了一些，立刻从不知道哪里的兜中掏出两根蜡烛：“多比有蜡烛，但女主人不让多比把蜡烛交给主人！可主人犯了错和女主人闹矛盾，多比却还是主人的多比……”他听起来对仍然要做詹姆斯的家养小精灵、仍要听话为他服务的事非常遗憾。

詹姆斯的手指摩挲着身后的日记本，突然决定探个究竟。他吩咐说：“多比，请帮我带支笔和一瓶墨水……别告诉茜茜。”

他特意用了卢修斯对纳西莎的称呼，这让多比猛地颤抖了一下——就好像它可怕残忍的旧主人回来了，下一秒就会为它办事不力而惩罚它。

“主人对多比用了‘请’！多比听话！多比去给主人拿笔和墨水！！”它似乎被茜茜这个称呼吓住了，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胆怯和怨怼，可那个'请’字又让它感到快乐。

“去吧。”詹姆斯硬下心肠说 。

多比照办了，它回来时几次三番地强调自己的确没有告诉女主人。羽毛笔的墨水都是詹姆斯在藏书室惯用的那套，还能继续使用就已经让詹姆斯满足了。

“多比，等我出去会为此给你一个金加隆作为奖金的。”他这样承诺。

多比的脸上立刻挂起笑脸——它喜欢被支付报酬，喜欢劳动之后就有所得的感觉！它欢快地叫起来，平生第一次向主人道谢。

“休息去吧。”詹姆斯怜悯地看着它。半晌又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他那些可以支配的金加隆也不过是从纳西莎的指缝中流出的一点赏，沾了卢修斯的光罢了。

成了阶下囚之后才更能体会失去自由的辛酸，哪怕是看到精神不太正常的多比都能让他高兴些。詹姆斯心想，等事情结束了，他还想带多比一起去看看心理医生。

不过这不是想这事儿的时候。

詹姆斯把蜡烛放到一边，端正地在桌旁坐下，拿起羽毛笔，在一月一日的那一页上、紧接着那句凭空出现的“谁？”写下一句反问:

【你是汤姆·里德尔吗？】

优雅简洁的字体渐渐浮现——说真的，也就是他们这群英国人这么讲究练字，詹姆斯花了好长时间才练到纳西莎同意他签出卢修斯的名字。

【我是。你是谁？如何知道我？】

詹姆斯思考了一下：【我是卢修斯·马尔福。】

他不想供出自己真实的姓名，而且他非常好奇汤姆会如何对待一个马尔福——鉴于他与阿布拉克萨斯的关系。

【你好，卢修斯。你的姓氏很特别。】

看来汤姆说话非常谨慎。

【当然，马尔福是神圣二十八纯血家族之一，我想你应该是听过的。】詹姆斯伪装出一个无知傲慢的形象，特意用纯血的身份试探汤姆的反应。

【当然，我有位学长也是马尔福家族子弟，他叫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

詹姆斯故作恍然大悟：【他是我的父亲！你们竟然认识。】

【还算认识。】汤姆对这段关系的认识与阿布拉克萨斯截然不同，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只说:【看来我是你的长辈。】

试图是想要让詹姆斯对他客气一点，别再提纯血的破事。

【你怎么发现我的日记的?】汤姆问。

詹姆斯回答:【我在庄园的藏书室里发现了你，不小心滴了蜡烛在日记本上。】

【好在我用比墨水更持久的方式记录我的往事。我一直知道，总有一些人不愿意这本日记被人读到。】

【为什么？】

【这本日记里记载着一些可怕的往事，一些被掩盖的往事，一些发生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往事。】

汤姆还挺擅用排比句的，詹姆斯想。

【关于霍格沃兹？是什么样的事？】

【有很多很多，你想知道什么？】

【你都会告诉我吗？】詹姆斯得寸进尺。

【我当然会告诉你的，所有的事情，孩子。当然，我也希望你能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事。】16岁的汤姆用一种慈祥的语气这样写，几乎把詹姆斯逗笑了。

【那么汤姆叔叔，霍格沃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有非常多，霍格沃兹历史悠久，甚至我也不是全部都知道。这样吧，让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一件关于霍格沃兹的事。】

【什么事都行?】

【任何。】汤姆·里德尔非常自信地说。

【你问吧，汤姆叔叔。】詹姆斯写。

汤姆·里德尔问出的第一个问题，正如詹姆斯所料:【现在是哪一年了？你几岁？】

詹姆斯斟酌了一下。

要怎样回答这个年份，才能让一个16岁的灵魂信服，怎样的设定才能套出他与伏地魔的真实关系，却又不至于让他对如今的魔法界过于了解?

【我刚刚毕业，叔叔。今年是1972年。】

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弥天大谎。

【是吗？那么毕业生先生，你找到正经工作了吗？】

詹姆斯回答：【你知道，马尔福总是操盘的那个，不做台前的官员。我不用上班，但我的确有一份“工作”。我可以问您问题了吗？】

汤姆大概不太满意，但或许也习惯了马尔福家说话弯弯绕的风格。

【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方法，能从校外溜进学校里。】

【这恐怕很难，或许你可以寻找一些神奇的炼金制品，妖精们很擅长这个。为什么你要溜进学校？】

【因为我的未婚妻还在上学。我太想念她，快得相思病了。】1972年纳西莎还是个七年级生，这个谎言或许就是1972年真实发生过的。但詹姆斯自己写完都牙酸得很。

汤姆可能也是这样觉得，他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该我了。】汤姆后悔自己接了詹姆斯的话茬，连忙转移话题：【那你的“工作”是什么呢？】

【当然是为黑魔王工作！】

【黑魔王？你是说伏地魔吧。】

詹姆斯的字迹刻意地潦草起来，快速写下：【不要直呼他的名字！他是世上最伟大的巫师，我们能怎么配将他的名字宣之于口？】

【好孩子。】汤姆的笔迹变得轻快起来，【你为什么选择跟从他呢？】

可让他得意起来了，詹姆斯撇撇嘴。

【当然是为了维护纯血贵族的荣耀。那些可恶、卑贱的麻瓜，都该去死。】詹姆斯写下这行字的时候几乎快吐出来，但当着汤姆的面撒谎没被揭穿，又让他有种胜利的快感。

【是啊，自古以来，巫师的血脉越是纯粹，力量就更加强大。绵延千年的巫师传承又怎么是麻瓜能比得了的呢？】

这是比拼谁更能恶心自己吗？一个作为麻瓜长大到30岁的巫师写下仇恨麻瓜的句子，一个混血种巫师高调宣称纯血统的优越，他们两个忍辱负重，没一个是好东西。

【叔叔，我看到校史中提到过，四位创始人都有各自留存的宝贵遗物，还说霍格沃兹里有数不清的各种密室，盛放着许多宝物，是真的吗？】

【霍格沃兹的确有很多密室，我就知道些。可惜我们现在不在校内，否则你就可以带着我，让我领你去看看了。】汤姆停顿了一下，他没有再发出什么问题，而是直接说：【现在，带我去见伏地魔吧。】

詹姆斯的笔停住了一下，短短的一秒时间里，他闪电般地做出决断——还不是露馅的时候。

【什么？不！我说了，你不应该叫他的名字！还有，你为什么要见他呢？】

【告诉他我的存在吧。我相信，如果他看到我将会非常、非常高兴。】

【为什么?】

【我们是亲切的密友呀，全天下，没有比我们俩更加亲密的存在了！】

詹姆斯满意地笑了。他已经从这段对话中得到了答案，几乎不必再做更多验证。像汤姆和伏地魔这样冷酷无情的人，怎么可能有那样亲密、值得无条件信任的挚友呢？只有一种可能——

汤姆·里德尔，就是伏地魔本人。

【你们最亲密？那我的父亲呢？】詹姆斯恶趣味地问：【我父亲说，你和他才是亲密的朋友呀。】

汤姆看在他是卢修斯·马尔福的份上，留了几分情面地回答：【阿布拉克萨斯，的确是我关系不赖的学长。但这远远不及我与伏地魔之间的关系。卢修斯，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你知道应该带我去见你的主人，对吗?】

詹姆斯心里邪恶地嘲笑16岁的伏地魔——因为他不仅早已不是个“孩子”的年纪，甚至他都不是卢修斯。

【主人有事离开了，不在庄园里。现如今战争已经开始，我们每天都有好多事情要做。听说主人还要好几天才能回来。真抱歉，汤姆叔叔，我没办法让你立刻见到他。】他假装乖巧地写，【待他一回来，我一定会把你带给他的，好吗?】

【乖孩子，卢修斯。】

詹姆斯放下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