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家日报有一个专门的板块分给魔法部的高层。
这是英国巫师界最权威的报纸所拥有的特权——比其他的小报更直接地与魔法部沟通,他们的文章可以以最快的速度“上达天听”。而福吉部长,目前英国魔法部的现任领导人,对于舆论恰好是个非常敏感的人。
福吉显而易见地希望在自己的任期内有优良的表现,最好能够干出一番大事业,从而青史留名,他每天的工作,就是不遗余力地从魔法部的旧资料里寻找自己可以做些文章的大事件——无论是举办盛会,还是修改和推动法案。
从和他一道共事以来,詹姆斯便知道这家伙并非表面上对邓布利多那样恭敬。
福吉上位的背后的确有邓布利多作为推手——毕竟那位大人物的声望让他能够轻轻松松地成为任何他想登上的职位,但邓布利多看起来并不贪恋权势,反而将魔法部长这个核心职位拱手相让,自己倒是急流勇退,多年仍在霍格沃兹校长的位置上安分耕耘。
但也正因为此,福吉很是惧怕邓布利多,那种惧怕中也带了一些隐含的负面情绪。
譬如在每一篇预言家日报关于福吉部长的报道中,如有提到邓布利多的名字,福吉总是面露难色地暗示詹姆斯将它修改掉。
在詹姆斯任职公共新闻处处长之前,预言家日报这一板块的内容似乎从未遭到这样的修改。詹姆斯明白,因为福吉虽然担忧自己的名声被邓布利多掩盖,但不敢直接向预言家日报表明这种倾向。
但詹姆斯不一样——他现在是马尔福家的家主,一位所有人都以为是前食死徒的铁血保守派,他绝不可能与邓布利多交好,也绝不乐意邓布利多在报纸上天天出风头。
只要詹姆斯在这个职位上一天,福吉就能顺理成章地,将邓布利多的名字从预言家日报里拿掉,以此削弱他在舆论上的存在感。
正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詹姆斯再次划掉了一句有关邓布利多的夸赞,将属于这位白巫师的语录和理念一笔勾掉,而后大大地写上福吉部长的主张。
这是一篇关于维系妖精与巫师关系的新闻稿,日常地叙述着古灵阁的妖精代表与福吉部长会面,就几百年前就已经反复敲定过的管理条例再次“达成共识”。对于古灵阁的存储、铸币等业务,英国魔法部主张巫师绝不参与,给予妖精们充分的金融管理自由。
“福吉部长强调,应贯彻既定的经济发展方针,严格限制英镑与加隆的货币兑换,保证魔法世界的金融货币稳定。”詹姆斯写下这一句后,又在句首加上了“鉴于日前麻瓜金融的剧烈浮动,为保持英国巫师界的物价及通胀稳定……”
这样,既显得福吉部长对麻瓜世界的近况十分熟知,彰显他的博学,又表达了在金融上与麻瓜明确切割的、完全符合巫师保密法的方针。
詹姆斯打了个哈欠。
无聊的工作,无聊的话术,无聊的陈词滥调。强调了半天,总归是持续了几百年的旧规,翻来覆去地说,就算是再关心时事的巫师也会厌倦这个板块——也就只有福吉会乐此不疲。
詹姆斯放下笔,将修改过的内容用小纸条传递到福吉的部长办公室。他今天的工作就这样结束了,他站起身,准备走动走动,从别的工位的职员那里分一些有意思的稿件看看。
“斯佩尔莱德女士,您今天在忙什么呢?”詹姆斯晃晃悠悠地走到不远处的工位边。
这里坐着一位媒体协调员,比起其他总是因为马尔福家族而感到恐惧或嫌恶没法好好说话的职员来说,这位年轻的女士算是最为大胆、相处也比较自然的同事。
斯佩尔莱德正狼狈地将她散乱的头发用丝带扎起来,可惜她的丝带总是喜欢乱动——据说那是她男友专门为她制作的某年的生日礼物。她的桌上堆了很多稿件,但她过多的发量让这一切都显得更加乱七八糟。
詹姆斯用魔杖在她的丝带上点了两下。
那丝带立即停下挣扎,稳稳地呆在斯佩尔莱德的头发上。明明是件好事,詹姆斯却被狠狠瞪了一眼:“马尔福先生,这是我与男友的情趣。”
詹姆斯笑说:“只要它别影响你的工作,女士,这两个小时里您大概已经只顾着和这份‘情趣’缠斗了。有什么新鲜事值得分享吗?”
斯佩尔莱德碍于詹姆斯是空降的处长,只好老老实实地拾起几张满篇标红的稿件:“写得实在狗屁不通,但也算是个新消息——”
詹姆斯已经拿起了稿件,试图从乱七八糟的文字中获取一些信息。
“有霍格沃兹的学生家长说,学校里发生了一些怪事,说是和斯莱特林有什么关系。”斯佩尔莱德也是一位斯莱特林,尤为不耐有人诋毁她的母院,“我看都是些无聊的谣言。”
“怪事?”
“是啊,怪事。据说是费尔奇的那只猫遭了殃,还有个刚入校的学生也冒冒失失受了伤。”斯佩尔莱德不以为然地说,“霍格沃兹是个实在古老的城堡,就算是校长也摸不清它的全貌,哪一年没有学生因为到处乱窜而倒霉呢?这太正常了,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詹姆斯问:“是受了什么伤?”
斯佩尔莱德无奈地说:“这我也不清楚,那家长的来信也说得不明不白。我想可能是个低年级学生给家长写的信,所以什么也描述不明白。真让人一头雾水。”
新闻稿上有几个不同字迹的修改,大抵是记者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件事情,于是找了许多人来帮忙润色修改,等递到公共新闻处的时候,稿纸已然面目全非了。詹姆斯只能从长段的套话之中依稀辨得几个不算关键的关键词——
斯莱特林,密室,杀人。
连起来相当骇人听闻的词语。
“看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小事。”詹姆斯沉吟。
斯佩尔莱德并不这么认为:“一直都有传闻说斯莱特林在学校里建造了密室,可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具体的伤人事件,也没听说过密室具体在哪儿。这样的谣言经常有,年年都有其他学院的家长——尤其是混血小巫师——报告说斯莱特林又放了怪物伤害自己的孩子,但通常调查后都会发现那只是孩子调皮捣蛋受了伤,又不敢和父母说明白。于是年迈的父母们宁可把这事儿拐到萨拉查的头上。”
“喔。”詹姆斯没什么表情地捧了捧场。
“他们怎么不去怪梅林?”工作永远做不完的女士大发牢骚起来。
詹姆斯耸了耸肩膀,对斯佩尔莱德的说法表示了一种无声的“赞同”,这让与马尔福同学院的校友女士感到十分欣慰。
她说:“如果感兴趣的话,马尔福先生,您是霍格沃兹的校董,我记得您说过您的孩子目前就在学校就读,如果实在担心,您倒是可以随时联络校长、仔细垂询此事。”她将手中的这张文稿丢到一边,“至于这篇不知所云的稿子,就别想登报了。”
詹姆斯摇摇头:“不必通过邓布利多,如果我想知道什么,当然可以直接问我的孩子——你知道,孩子们之间流传的见闻通常比大人们诚实。校董问校长,能得到多少真实的答案呢?”
斯佩尔莱德的抱怨表情僵了僵,似乎想要反驳什么,但最终只是对着詹姆斯说:“邓布利多校长多半不会和你说谎的。”
那表情,就差和詹姆斯说邓布利多校长是个大好人。
詹姆斯对此没什么意见——说邓布利多的坏话,只是他人设的一部分。不说,就不是卢修斯·马尔福。他露出轻蔑的笑容,扬起下巴指了指另外一封文稿:“那是什么?”
“哦!”斯佩尔莱德翻了个白眼,“一封麻种巫师的老生常谈罢了——又是讲述自己遭遇的不公正待遇,恨不得指证全英国的巫师都歧视他的麻瓜血统。”
这话詹姆斯懒得接,因为他不想花精力编造一堆辱骂麻种巫师的话,让他感觉在辱骂自己。
“这样的文稿很多么?”詹姆斯问。
“每天都有,读都读不完。”
“他们都抱怨哪些歧视行为?”
斯佩尔莱德说:“大多数他们都很喜欢从学生时代聊起,然后说到就业录取、升职困难、工资迟迟不涨——拜托,这与是否纯血有什么关系?我的工资也很多年不涨了!”
詹姆斯没憋住笑,只好劝慰她说:“那是因为你在魔法部工作——女士,你知道,有时候稳定和高薪是无法兼顾的。”
拿着铁饭碗的姑娘长长地叹了口气。
而詹姆斯则又一次伪装起讥讽的笑容,用指尖拎起几张抱怨血统歧视的文稿,说道:“让我看看这些血统低下的蝼蚁们都爱说些什么。”他笑,“没准儿能给我些新鲜的灵感。”
斯佩尔莱德脸上的惬意和笑容消失了,她下意识地想要阻止詹姆斯的动作。
但当詹姆斯冷淡的灰蓝色眼睛像毒蛇一样划过她的脸上时,她还是识相地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