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此，但纪明霜不准备多管闲事，她说，“随便看看。”
老爷爷继续低头看报纸了，“行。”
不过，比起看报纸，其实应该说是听报纸更合适吧，因为旁边的老奶奶正给他一字一顿地慢慢地念着最近的新闻，纪明霜在店里转了两圈，都快挑花了眼，最后恶趣味地挑了一个粉色小猪图案的挂钟，“林然，这个挂钟怎么样啊。”
林然仔细端详了一番，认真地说，“嗯……说实话，和你有点像。”
纪明霜，“才没有呢，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哦。”
林然有点诧异，“……谢谢？”
纪明霜得意地笑了笑：“不客气。”
这个挂钟的价格并没有超预算，纪明霜原本准备买完挂钟就离开，却被老爷爷叫住了，“小姑娘，稍等一下，请问你是住在那栋闹鬼的公寓吗？”
“哪栋？”纪明霜问道。
要知道，闹鬼的公寓多了去了，谁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栋呢。
“就是……就是那栋灰灰公寓。”
纪明霜回头，仔细打量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爷爷放下了手里的报纸，看了旁边的老奶奶一眼，说道，“大概是气质吧……那栋公寓楼里的住户都有一些相同的特质，所以……”
纪明霜有些警惕，“你说的特质不会是贫穷吧……”
“这可不是我说的啊。”老爷爷笑了笑，“哎呀，开玩笑的，总之，我想请你帮个忙，我爱人的姐姐现在就住在那里，我想请你帮忙送一点东西过去。”
“那你自己怎么不去啊？”纪明霜试探着问道。
“因为我已经老了，身体也跟不上了，我是去不了啦，但她不想搬走，唉，那个地方挺阴的……”
纪明霜点了点头，“哦，那好吧，你要送什么东西，不会很沉吧？”
“不沉，不沉。”
见纪明霜同意，老爷爷站了起来，在柜台下面翻找着什么，他先是抱上来两盒曲奇饼干，又拿出一罐中老年奶粉和另一罐核桃黑豆粉，还有两个火腿，用袋子打包好了。
他又拿出纸和笔，以及几个包装好的小点心，他把点心放在纪明霜面前的玻璃柜台上，对纪明霜说，“小姑娘，来，坐一会儿，吃点点心，我还有一封信要写，就麻烦你转交了，以后你来换手表、钟表的电池，我都不跟你要钱。”
说实话，这种事对于纪明霜来说，就是举手之劳而已，老人家要送过去的东西也并不是很沉，纪明霜坐了下来，安静地看着老奶奶跟老爷爷说着要写的内容，老爷爷的字写得很慢，但也很好看，不用垫格子纸，也能写得很整齐。
只不是老奶奶的方言，纪明霜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不过看着这两人脸上幸福的笑容，想来他们的生活过得还不错。
把信装进信封，又把信封放进袋子里，老爷爷还给纪明霜留下了他的电话，以及他爱人的姐姐——方婆婆的地址，还给纪明霜塞了几个水果，纪明霜实在是拒绝不了，只好左手提着买来的睡衣，以及老人家送的三个苹果，右手提着老人家的礼物和信件，和刚刚买来的挂钟，坐公交回了家。
纪明霜按照地址，先去了方婆婆的家，方婆婆就住在公寓的底楼，这里的采光本来就不好，温度又低，就显得更阴森了，纪明霜敲了方婆婆的房门，很快，纪明霜就听到了一个老婆婆的声音，“不用换鞋了，请进吧。”
屋门应声而开。
纪明霜把门打开，走了进去，方婆婆正盖着小毯子，坐在椅子上织毛衣，她的头发全白了，精神却很好，纪明霜走到她面前，她的头没有抬，动作也没有停，她的毛线团放在旁边的小藤筐子里，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转动着。
方婆婆坐在那里没有动，房间里也没有其它的人，到底是谁给纪明霜开的门？
总不可能是方婆婆给纪明霜开了门之后就瞬移回去吧。
纪明霜把老爷爷拿给她的袋子交给了方婆婆，“方婆婆，你好，这个是钟表店的爷爷让我转交给你的。”
方婆婆这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纪明霜和林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哦，是你啊。”
“你……认识我？”
“嗯，小白跟我说起过你。”
小白……
谁啊？
靳尤白吗？
感觉不是。
方婆婆笑了笑，“刚刚我妹夫打电话来，说了你要过来的事，我就在这等着了，估计你现在还不认识小白，小白可是很喜欢你呢……”
看纪明霜的眼神还是很清澈，方婆婆也不卖关子了，“你看，右边的柜子上有一个小篮子，你看看篮子里面的东西就明白了。”
纪明霜走了过去，看到篮子里装着两个已经做好的娃娃，和一个半成品的娃娃，这个娃娃与最近出现在她房间门口的娃娃如出一辙，只是她房门口的娃娃又脏又破，这些娃娃却很干净，还有一股阳光的自然清香。
“这些娃娃……”
纪明霜回头看去，方婆婆扶了扶老花镜，已经开始继续织毛衣了，“哦，那是我给大白、二白和小白的玩具，它们几个平时比较调皮，最喜欢玩的就是寻回的游戏，我最近比较懒，它们就去找你玩了，每次你一丢掉，它们就会捡回来，你越丢，它们越捡，哈哈，行了，大白，二白，小白，出来吧。”
这时，三团差不多大小的云朵团子飞了进来，最小的那只靠着方婆婆的小腿，蹭来蹭去，但它其实是碰不到方婆婆的，所以看起来就像穿模了，另外两只围着纪明霜和林然绕来绕去，粉粉的舌头，黑黑的眼睛，白而蓬松的毛发，还有摇成拨浪鼓的尾巴，原来是三只小白狗的鬼魂，看上去可爱极了。
“居然是小狗……”纪明霜蹲了下来，想要摸摸小白狗的头，但她的手穿过了小白狗的身体，可怜小白狗还期盼地仰着头，纪明霜对林然说，“你现在，摸它，立刻马上。”
林然：“……”
其实，在小白狗发现它能碰到林然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拼命地蹭林然的小腿了，别说，这狗不算大，力气却不小，林然蹲下，摸了摸小狗的头，小狗顿时就疯狂了，拼命地奔跑、绕圈、撒欢，打滚，高兴得像疯了一样，就连方婆婆腿边的小白狗也蹭了过来，林然都快被小狗们的热情淹没了。
纪明霜：“……”
看到这个场景，方婆婆也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行啦，行啦，你们太热情了，人家受不了，来，来，大白、二白、小白，过来。”
纪明霜这才想起，房东小陈哥说过，能跟他说话的人，包括雁雁和一楼织毛衣的老太太，看来这位方婆婆就是小陈哥提到的人，但是小陈哥说过，方婆婆的方言，他一句也听不懂啊。
这么想着，纪明霜就这么问了，老太太闻言，笑得更开心了，“我当然知道他了，哼，臭小子，整天溜溜哒哒的，半点正事不做，我就看他不爽，所以懒得理他，看到他，我就开始说家乡话，久而久之，他也不来了，不来正好，我只要我的三只小狗和五只小猫就够了。”
纪明霜说，“好像很少能看到小动物的鬼魂啊，今天一见就是三只……”
方婆婆打开袋子，拆开一盒饼干，对纪明霜说，“我最喜欢甜食了，来，你也吃一点吧，对了，那边的小伙子，你也要吃点吗，我去找点线香来……”
眼看着方婆婆就要起身，林然说，“不用，不用……”
然而，方婆婆太热情了，她走到橱柜旁，揪出一个小板凳，递给了纪明霜，又拿来线香，插在了曲奇饼干上，于是，纪明霜坐着吃饼干，林然站着吃饼干，一人一鬼一起听方婆婆说话。
方婆婆说，“唉，我从小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件好事……
我小时候非常害怕，但现在呢，我反而很庆幸，我妹妹去世了，但我还能见到她，我还养着这些小动物，一个人住，倒也自在，但它们离不开这栋公寓，我也就没有搬走……
唉，它们都死了，却还是这么乖巧懂事，它们觉得我做娃娃太累，从垃圾桶里找来人家不要的破娃娃来玩，又难看，又劣质，我看到就直接扔垃圾桶了。有的时候，我睡着了，毯子掉了，它们怕我冷，三只一起卧在我的身上，但其实没什么用，我照样会被冻醒……
此外，这里还有小猫，猫的胆子太小，全都躲起来了，有的时候，我织毛衣，一抬头就能看到，几只小猫睡在阳光下，还在一起舔毛和打呼噜，偶尔过来用脑袋蹭蹭我，那时，我觉得幸福极了……
在这里死去的人，死后也会被困在这里，但我不在乎，我就是要住在这里，无论我妹夫怎么劝我……我已经老了啊，身体越来越差了，我怕我哪天死在外头……”
方婆婆一边吃饼干，一边说话，见纪明霜和林然半天也只吃了一块饼干，赶紧道，“唉呀，吃吧，吃吧，我又不缺这些东西，妹夫也真是的，什么年代了，还找跑腿，还手写信，我现在都用外卖、网购和聊天软件了……算了，不说他了，我妹高兴就好。”
纪明霜看着老婆婆吃完了一层饼干，又去吃下一层，她看了林然一眼，林然也在看她，于是一人一鬼开始默默地吃饼干，方婆婆对纪明霜说，“谢谢你今天送东西过来，我也送一个娃娃给你吧……”
纪明霜正准备婉拒方婆婆的好意，但方婆婆又接着说，“这种娃娃，对他来说，就像小房子，是可以住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