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霜最近诸事不顺。

先是被前司‘优化’，不得不重新找工作，因为经济拮据，她准备去社区机构领取失业金，但令她没想到的是，不仅过程一波三折，而且最后也没有领到一分钱，因为社区给她分配了一份工作。

“现在你有工作了，就不是失业状态，怎么好意思领失业金的？”社区工作人员一张张地翻着她准备好的材料，语气没什么起伏，甚至是有些冷漠。

纪明霜有些懵，“也就是说，你们让我去打扫六层商场的十二个厕所，月薪两千，还没有社保？”

社区工作人员抬头瞥了她一眼，继续说，“你之前只是办公室的普通职员，我们并不认为你能够胜任更加专业的工作。现在的就业环境不好，你们不要嫌这嫌那的，用自己的劳动换取报酬不丢人。”

“我只是想领失业金，我是被公司辞退的，而且交了两年的失业保险……”

对方打断了她的话，“不要胡搅蛮缠，如果你不去华光商场报到，就算你主动放弃就业，如果你主动放弃就业，就不能领取失业金。”

纪明霜算是明白了，她要么去打扫厕所，领不到失业金，要么就算放弃就业，也领不到失业金。

本来想着用失业金来维持日常开销，同时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看来只能降低条件，赶紧找一份将就的工作了。

纪明霜还想再问问细则，对方已经把她的材料退了回来，“行了，不要耽误时间，下一个。”

……

回家之后，纪明霜立刻开始海投简历，历经了几次陪跑，仍然一无所获。晚上睡前定好闹钟，把准备的资料再复习一遍，早上醒来赶紧洗漱出门，在城市中辗转公交与地铁，傍晚风尘仆仆地回家，发现楼上漏水了，房间的墙壁和地板糟了殃，特别是屋顶的位置，湿哒哒的，已经开始起皮了。地板也吸足了水分，踩上去有些浮动，伴随着隐约的水声，显然已经泡坏了。

湿得这么彻底，应该是她早上刚离开不久就开始漏水了。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给房东打电话，又去楼上敲门，于是，深夜时分，房东全家和楼上的邻居夫妇齐聚一堂，双方唇枪舌战，互不相让，她夹在中间，听着双方的激烈的骂战，其中夹杂着她听不懂的本地方言，身心俱疲之下，她感到有些恍惚。

一直折腾到深夜都没有结果，她收拾好东西，去附近的宾馆开了房间，半夜才发觉她发烧了，身体又冷又热，她没力气起床，半梦半醒之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窄小的房间，浓烟密布，气味刺鼻。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她才慢慢醒来，因为没有及时退房，还要多付一天的房费，手机上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有hr的，大概是问她为什么没来面试吧，感觉这个工作机会也黄了。

还有房东的十来通电话，还有七八条短信，房东大妈最开始还算客气，后来就直接发问：“你到哪去了，怎么不回复！正需要你过来，你是怎么回事？为何这样怕事，非常不负责任！尽快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我的房子不欢迎你这样的人！”

还有好友靳尤白发来的短信，“霜霜，公司的项目总算收尾了，什么时候出来逛街嘛，我请你吃大餐！”

纪明霜只失业了两周，而靳尤白最近正忙，她不想打扰好友，所以对方并不知道她的窘境。她躺回床上，挨个回复了信息，房东回复得最快，“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是真是假你自己清楚！合同还有三天到期，我不会和你续租了，尽快搬出我的房子！”

纪明霜叹了口气，感觉押金要不保了，生活不易啊。

既然多付了一天的房费，她就在宾馆多住了一天，第二天上午，她回到租住的房子中，开始收拾东西。她的物品并不多，收拾得也算轻松，这里曾经是她的温馨小家，虽然工作很恼火，上司很烦人，但生活也还算过得去。

房东大妈直接开门走了进来，看着她的动作，冷哼了一声，走去楼上了。

整理得差不多了，纪明霜休息了一会儿，这时，她才发现，她通过了一家公司的面试，对方让她下周一上午九点来办理入职手续，记得携带好相关资料，这家公司的薪资待遇……嗯，至少还能将就生活，她在地图上查看了公司的地理位置，又在本地论坛的租房版块找房子，接下来的两天半，她看了四套房子，最后选了离新公司最近也是最便宜的一套一居室公寓。

得知纪明霜要搬家的消息，靳尤白给她打了电话，时长一小时左右，中心思想是：你离职怎么不跟我说，你找工作怎么不跟我说，你找房子怎么不跟我说，你搬家一定要让我来帮忙！

下午，纪明霜扯着胶带，仔细地把纸箱封好，又费力地把纸箱搬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擦脸上的汗，就听到门铃响了。

她跑过去开门，只见好友靳尤白站在门口，她穿着一套深灰色的女士西装，脚踩一双精致的细高跟，耳下坠着一对儿莹亮湿润的珍珠，和项链是同一系列的饰品。

纪明霜扫了她一眼，就回头继续整理她的私人物品了，“你不是说来帮我搬家吗？”

“唉，我也没办法，就在我准备出发的时候，小敏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今天有个会议，忘记通知我了，让我赶紧去公司顶层，小姑娘都快急哭了，我也不好意思说她什么，这不，我开完会就赶来了。”靳尤白走进屋里，四处打量，“你总算要从这里搬走了，真是太好了……咦，这里怎么回事，这么潮湿，还有一股霉味，我上次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纪明霜把另一个纸箱也封好，“楼上漏水了，房子被泡成这样……房东本来也不太满意我，现在又觉得我碍事，就把我劝退了。”

靳尤白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地板吱呀作响，“不介意我在你家走走看吧。”

“随便，反正就要退租了。”纪明霜去洗手间洗了个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靳尤白在小小的一居室里绕了一圈，很快就走了出来，“咦，你已经收拾好了？只有这两个箱子？”

纪明霜点了点头，准备去搬纸箱，“差不多吧，两个箱子加一个背包，你的车在楼下？”

“等一下。”靳尤白拉住她的手，“我今天带男朋友来了，我让他帮你搬，你坐着就行了。”

“男朋友？”纪明霜有些警觉，“你和那个傻逼复合了？”

“怎么可能！”靳尤白冷哼一声，“更何况，分手之后，他妈到公司闹事了，真的是太丢人了……人事那边已经准备劝退了，我可没时间跟他扯皮。我新男友是乐队的主唱，歌唱得一般，主要是人长得好看，我帮他接了几场线下的商演……对了，可别说漏嘴了，我追他的时候，说是欣赏他的歌声来着。”

说完，靳尤白拨通了电话，快步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着墨镜的高个男生跟着她走了进来，他朝着纪明霜点了点头，纪明霜也回以礼貌的微笑，只见那个男生把两个纸箱叠在一起，抱了起来，转身往楼下走去，靳尤白挽着纪明霜的手，“怎么样，他不错吧。”

纪明霜很诚实地回复，“看着挺瘦，力气还挺大的。”

“当然了，他还在考察期，等他通过考察了，再把他正式介绍给你。”靳尤白笑着说。

纪明霜又检查了房间里是否还有遗漏的物品，这才给房东大妈打电话，房东大妈从楼上下来，把房间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冷着脸把钥匙从纪明霜的手里夺了过来，“赶紧离开，把我的房子折腾成这个样子，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

靳尤白立马生气了，“喂，你怎么说话的，这是因为楼上漏水，关霜霜什么事？”

“没教养的女生，不自爱！傍大款坐上豪车，我不想跟你说话！”房东大妈把两人推出了房子，又重重地关上门。

靳尤白家境优渥，母亲是省直部门一把手，父亲是企业家，从没受过这种气，恨不得脱了鞋子去砸门，纪明霜拉住她，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靳尤白这才消了气，拉着纪明霜下了楼。

一路上，开车的男生都没有说话，靳尤白和纪明霜一起坐在后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靳尤白摆弄着新做的美甲，淡粉色和透明的水钻在匆匆略过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距离纪明霜的新家越来越近，路越来越窄，树越来越高，树叶越来越密，光线也越来越暗，明明还是清爽宜人的初秋，靳尤白却感觉越来越冷，等到到达公寓门口的时候，太阳的光线被高大的公寓楼遮了个干净，白色的宝马车驶入了阴影中，如同被缓缓吞噬殆尽。

靳尤白打开车门，一阵狂风吹起，席卷着尘土打在身上，幸亏没有张嘴，不然就要吃土了。靳尤白拉了拉纪明霜的衣角，“霜霜，这里就是你的新家？”

“没错，就是这里。”纪明霜绽开笑容，语气也有些得意，“这里的季租非常划算哦！”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这里好冷……”靳尤白抱着胳膊，细链款式的手提包也被狂风吹来荡去，“呸呸，风里都是沙子，我的头发肯定乱成一团了。”

“咱们先进去吧。”纪明霜说。

“好吧……”靳尤白又抬头看了一眼大楼，这才招呼男生搬东西。

那个男生把后备箱里的纸箱抱了出来，靳尤白按动车钥匙，关上后备箱的门，纪明霜背着背包，在前方引路，那个男生一口气把纸箱抱进了电梯里。这个电梯内部很窄，灯光也昏暗，泛黄的内壁上贴着泛黄的旧广告，模糊的镜子也有些变形。

两个箱子不算沉，但很占地方，靳尤白没坐上电梯，她站在电梯外面，对男生喊道，“唉呀，别挪了，我等另一部电梯，或者走楼梯都行，你们先上去吧。”

过了一会儿，靳尤白才到了十三楼，见纪明霜在电梯旁等她，连忙小跑过来，拉住纪明霜的手，她的语气有些犹疑，“刚刚在电梯里，有位大姐说，这里好像不太干净……外面的人说这里是鬼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