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简凌之选了一件杏黄色织锦缎短袄,下面配了一条黑提花缎筒裙,又翻出来一双黑白拼色的真皮高跟鞋穿上,终于觉得自己有点年轻人的活力了。
过来一个月,她也想明白了。既然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上天又给了一次重生的机会,那不如就在这个世界好好打拼出自己的事业来。这事业不只是赚钱,更是为了让更多人了解世界,用自己力所能及的能力让更多人,特别是女性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想到这些她又觉得得让自己看起来有朝气一点,别整天要死不活的。穿上了新衣服,又翻出来灵芝的化妆品,浅浅地化了个妆。但其实她不太会化妆,只是扑了些粉,抹了抹口红。对着镜子看着那口红颜色。
“嗯,这个色号还可以,将就着吧。”心里则想着自己的杨树林23号。
她许久没穿高跟鞋了,好在鞋跟不高,想来灵芝也穿不惯,所以一直在箱子里放着,跟新的没什么两样。她扶着含笑的手一路穿过废园,敲了寻梅阁的角门。还是上次那个小丫鬟引路,简凌之抓了一把糖果攥在手里,这个时候全都塞给了那女孩。
“多谢你为我引路,上次买了些糖果,你尝尝,要是好吃我再买。”
小丫鬟受宠若惊之后,在含笑的示意中,接了简凌之给的糖。
简凌之一路走到院子里,让含笑去跟那女孩儿玩儿,自己踩着高跟鞋哒哒地往屋里走。她还有些不适应,面儿上虽然依旧保持着僵硬的笑容,但是心里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踩到石头缝里崴脚。
“真是美丽的刑具啊。”她在内心感慨着。
“大嫂?”一个磁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简凌之听出那是路商临的声音。
她朝他点点头,手里握着手帕,抬起手跟他打了个招呼。
路商临今天穿了一身米白色的西装,衬得他肤色更白了。他手臂上挂着西装外套,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条纹衬衫,因为天气有些热,领稍稍拽下来了一点,衬衫的第一颗扣子也解开了。他今天又梳了那个大背头,那一绺儿不听话的头发依旧垂在眼睛旁边。
“大嫂今天倒是容光焕发,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么?”路商临走到简凌之身旁,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容。
“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想穿的精神点,才能得财神眷顾,让我八方来财。”
“那就祝大嫂财源广进。”他在西装外套的兜里摸了摸。“对了,本来以为大嫂上午会过来,结果扑了个空,想着下次再给你送去的。现在倒是赶巧儿了。”他从兜里拿出来一个孔雀钗,放到了简凌之手里。
“这是……”简凌之拿在手里,看到材质有些眼熟。
“是上次大嫂给我的那两朵海棠发簪,我又找人重新打了新的样式,这下大嫂可以放心了?另外那个打成了鬓花,还没交货,下次我给大嫂拿过来吧。”
简凌之盯着手里的孔雀看了看,感激道:“多谢二叔了。”
路商临摆摆手,刚要迈步往院子走,又停下来转过身对简凌之说:“大嫂这样的装扮,很好看。”
简凌之站在原地,看着路商临离去的背影,一直到他低头出了角门,她依旧站在那里。她抬起手看着掌心的那枚精巧的孔雀钗,笑了笑又把它攥在手里迈步进了正堂。
……
“少奶奶您这个头饰好漂亮。”回来以后,含笑时不时地在简凌之身旁转圈,欣赏那孔雀钗。
“是么?”简凌之明知故问,其实心里喜滋滋的。“这是今天晚伊给我戴上的,是二爷用之前那个海棠发簪重新打成的。”
“要说咱们二爷也是个有心人了,又是请吃饭又是帮忙打首饰的。以前总觉得二爷话少,平时绷着张脸不好接触。这真接触一番,好像……也还行?”
简凌之也跟着八卦道:“我看二爷还可以,起码不是阴晴不定的人。这男人啊,其他的可以排第二位,主要是情绪必须稳定!”别一会粘人一会冷淡的。
想到这里,简凌之又想到了那个半个多月没见的人。
早些时候,简凌之从仓房里翻出来一张竹椅,她给扯出来之后好好擦了几遍,就摆在了院子中间,背靠书房。今天有些热,完全不像农历四月份的天气。简凌之梳洗完换了一身姜黄拼色缎面睡裙,这是她从衣柜里面翻出来的,看起来不像是外面卖的款式,倒像是心灵手巧的灵芝以前自己拿两块布料拼接着做的。
那缎子穿在身上很是舒服,但是晚上太阳下山之后,逐渐有了些凉意。简凌之去翻出一件斗篷搭在身上,从厨房拿出来一个碗,倒了一碗菊花茶悠闲地喝着。她最近也跟着含笑学打络子,奈何手笨得很,有的地方线太紧,有的地方又太松,中间因为着急手微微出了汗,还把那浅色的线攥出了手指头印。
“哎,术业有专攻,我还是乖乖抄书啵。”
倦鸟归巢,月色初上,含笑早已回了自己的卧房。简凌之今天很精神,一下一下摇着椅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她把发髻散了下来,使劲儿抖了抖头发,揉了揉被抓紧的头皮,从发间把那孔雀钗捧在手里赏玩。看着看着,就感觉那孔雀钗好像已经不是孔雀钗,而是换成了路商临似有似无的笑脸。她连忙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突然而来的情绪从大脑中甩了出去,喝了一大口菊花茶压了压惊。
回过神来,却听到从废园的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就是一连串的脚步声。简凌之警觉地起身,侧耳倾听。那脚步声很稳健,也很轻,由远及近从连接废园的一处废弃篱笆门传过来。简凌之眯着眼睛看着,那里竟然有这样一扇门么?
一身黑色长衫的青年从篱笆门里出来,两手轻轻拍掉衣服上沾到的树叶和灰尘。他的头发用头油整齐地拢到后面,没有一丝杂乱,显得成熟而儒雅。
他上前两步走到院子里,看着正坐在竹椅上的简凌之露出一个笑容:“姐姐,我回来了。”
简凌之看见淮山笑容和煦,笑意直达眼底,心里不免揪了一下。她应了一声之后,就没什么反应地又躺了回去,继续一下一下摇晃着。淮山看到她的反应,脸上表情不变,几步来到她跟前,蹲下伏在她旁边,简凌之的手指尖都能碰触到他的头发。他就这样把双臂垫在竹椅扶手上,右半张脸枕在上面,乖巧地看着简凌之。
简凌之避开他的目光,继续捧着手里的碗喝茶,淮山看到这碗不禁笑出了声。简凌之瞪了他一眼,要将琉璃碗放到一旁的矮桌上,淮山则突然起来,伸手轻轻握住了简凌之的手腕,慢慢地把的手带到自己跟前,借着她的手捧着碗将那剩下的几口茶一饮而尽。
简凌之惊奇于他每次出其不意的撩拨手段,想说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个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说出了一个“你”字。
淮山把碗接了过来,起身越过她把碗放到桌上,复又蹲了回去,笑道:“一路赶回来见姐姐,有些渴了。”
简凌之清了清嗓子,没再理他。淮山继续说道:“多日不见姐姐了,甚是想念。”
她看着淮山今天格外乖巧的样子,心里有了一丝动容,但依旧板着脸说:“这一趟出行可还顺利?”
“托姐姐的福,非常顺利。”
“那就好...”
对话又没进行下去,淮山也没有尴尬,只是从怀中掏出两个东西放到了简凌之手中。
“什么啊这是?”简凌之随意地张开手看了一眼,然后腾地坐了起来。她感觉手里的这两枚银元在月色下都冒着银光。她翻来覆去举着这两块银元看了半天,然后转头看向淮山。“两块银元?”
“这是上月姐姐辛苦抄书代写的报酬。”
简凌之把银元捧在心口,抬头看着月亮。这是她来到这里一个多月来最有成就感的时刻。
当高兴劲儿过去,她冷静下来后问道:“之前听说代写抄书一个月也就一个银元顶天了,我这怎么...”
“姐姐辛苦,又是为顾先生帮忙,先生就多给了几吊钱。我嫌铜钱拿着麻烦,就给姐姐补上了些,凑了两块银元拿来。”
简凌之皱眉:“你凑的?那怎么行?我怎么能拿你的钱!”
淮山依旧笑着,一只手拦住简凌之要把银元还给他的手。“姐姐日子过得不容易,淮山已经长大可以自力更生。从前姐姐没日没夜地做绣品让淮山读书,现在这些报答又算得了什么呢?”
简凌之了然,没有再为这一块银元推来推去,点点头随手把他们放到了矮桌上。“下个月不要这样了。”
淮山看她收了银元,对她的话只是点头,却没有答应。然后他从怀中摸出来一朵红色的月季花,因为挤压有些干瘪,他捧在手里用手指轻轻拨弄了几下。那花很大,正是开得最盛的时候。她递到简凌之手里:“路过那园子,看这月季开得不错,折了一朵给姐姐赏玩。”
简凌之接过花放到鼻子底下轻嗅,没什么味道。“她开得这般好,折她做什么。”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淮山笑得温柔:“栽种它就是为了供人赏玩的,不然只能凋零颓败落入泥土了。”
简凌之看着那花很是喜欢,但是对淮山的话却听着别扭:“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谁说她的生长使命是供人赏玩的?难道不应该是滋养了天地灵气才得了生命么?”
“没有自我意识的生灵,终究只能被人当做工具和玩物。人之所以有别于禽兽,是因为人能掌控自己的意识和命运,而禽兽和花草只能依托自然、困于本能。”
“依托自然,顺应自然规律不好么?”简凌之看着淮山的眼睛,他的眼眸依然是那样明亮,只不过现在因为说到激动处而还多了一份跃跃欲试的神情。“万事万物有生有灭,哪怕是这日月星辰也都有消亡的一刻。对比这浩瀚宇宙,人类恐怕连一粒尘埃都不是,何苦要如此挣扎呢?顺其自然地过完一生不好么?”
“姐姐说的不错,但是恐怕是生错了时代。当今世道,已经不是可以归隐田园明哲保身的时代了。”
简凌之叹了口气,低声说:“我知道。”她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淮山,还是说给自己。她又摸了摸那花蕊,扬起一个有些惨淡的微笑:“这花不错,下次别摘了。月季多刺,别伤到你。”
淮山站起身,锤了锤蹲麻了的腿。他眼睛扫过简凌之一直拿在手里的孔雀钗,不经意地问道:“姐姐还真是宝贝这孔雀钗,淮山来了这么久一直看着姐姐攥着不撒手呢。”
“你这话说的真酸。”简凌之斜睨着淮山勾起来一抹笑容。“新得的首饰,自然爱不释手。”
淮山不知道何时脸上敛去了笑,脑子里闪过刚才简凌之偏着头看向自己时那一瞬的妩媚,心里竟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油然而生。
“那姐姐早些休息,淮山回家收拾一下,过两日再来看你。”
简凌之摆摆手,依旧躺在竹椅上没动换,看着淮山的背影消失在篱笆门中,她才坐起来摆弄着那月季。
但是现在对比月季和孔雀钗,她更喜欢桌上那两枚银元。她拿起来一下一下敲着,听着那银元相互碰撞的声音,甚是舒心。想起以前觉得电视剧里人拿着银子听响儿很是滑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变成了这样。感叹之余依旧觉得,赚钱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