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虎贲军的加入,边防军当真势如破竹,乞塔的军队一连吃了三次败仗,气得萧涅大庭广众之下破口大骂。
这场战役一直从十一月中旬打到升宁八年正月,沈燮对吴少钦不放心,是以并没有让赵十八掺和进来。
眼见局势得到控制,赵十八终于和蓟宁一起收拾好东西,准备过完正月十五就出发。
大家对上元节的重视程度并不亚于春节,春节时大家过得提心吊胆,如今眼见乞塔被虎贲军震慑住,自然要在上元节时好好庆祝一下。
济安堂的众人准备趁着上元节好好给二人送行,赵十八自然没有不应之理。当然,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正月十四恰好是蓟宁的生辰。
正月十三,太平县的大街上已经挂起了红灯笼,商贩们早在白天就已经开始布置起摊位,街道两侧尽是些什么皮影、糖画、磨喝乐,年纪小的孩子们只一眼就被吸引住目光。
前几天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屋檐上厚厚积压了一层,清道夫尽职尽责地扫除街道上的大雪,清理出一片供人通行的道路。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阳光洒在细雪上,折射出一片炫目的光彩。
济安堂的几个孩子一大早就簇拥着赵十八来到街上,虽然还有好些东西没摆出来,但道路两侧的商贩已经足够叫她们眼花缭乱。
赵十八的小金库已经偷偷摸摸攒了不少银子,估摸了一下自己的经济实力,她大手一挥,任由孩子们买买买。
事情都已经交待完了,蓟宁自然乐的当个甩手掌柜,被赵十八拉着一起逛街。而周娘子全权接代了她的位置,正有条不紊地安排大家准备上元节的菜肴。
蓟宁不想麻烦大家,于是将自己的生辰和上元节混在一起过,周娘子却决定隆重大办。
这场宴席,既是庆祝大家终于能好好过个年,也是为了替二人送行,更是庆祝蓟宁的生日,当然要十分隆重才行。
后厨的人忙得不可开交,那些老少爷们儿也没闲着。
蓟宁租下来的地在秋收的时候意外地有不错的产出,虽然还是比不上那些肥沃的土地,但大家用草木灰和动物粪便养着,竟然恢复了几分地力,想必来年也会有一个好收成。
冬日里既不用种地也不用下田,是一年里最清闲的时候,后厨在忙活,这些闲下来的男人们有的帮忙扛东西,有的去后厨择菜,有的则在女人的指挥下布置济安堂。
他们已经好些年没过过如此热闹的上元节了,每个人都拿出十二万分的精力,将整个济安堂装饰得格外温馨。
蓟宁受他们所邀,写了好几副对联,前门、后门、厨房……通通都贴上。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周娘子已经妥善安排好了一切,于是带孩子的重任就交到了赵十八和蓟宁手上。
免得孩子们叽叽喳喳围在厨房,这个想来一口、那个想尝一下。
连周悦想帮忙,都被周娘子赶去和小伙伴们一起玩了。
春节当裁新衣,虽然今年的春节推迟了,但每个孩子都有一身新衣裳。
她们舍不得现在穿,纷纷表示要留到上元节那天。
孩子们兜里揣着果脯,热热闹闹跑在干净的街道上。
此时火药虽然已经被发明了出来,却还没有正式普及,民间大多还是燃烧竹子,使其爆裂发出声响,以此来庆祝年节。
赵十八和蓟宁并肩走在街上,目之所及,尽是人们扬起的笑脸,噼里啪啦的爆竹燃烧声不绝于耳,整座太平县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周悦作为孩子们当中最稳重的一个,被少十八塞了不少通宝,钦点她照顾其他孩子。
赵十八不紧不慢坠在后面,左瞧右看。她半张脸埋在毛茸茸的领子下,一头乌发被蓟宁小心梳成如受惊鹄鸟展翅欲飞的形状,插戴点翠蝴蝶簪,走动时蝴蝶振翅欲飞,格外灵动。
按照雍朝的习俗,未嫁少女在元宵节必梳此惊鹄髻,寓意一鸣惊人。
蓟宁的发型和她如出一辙,头上簪的却是小朵小朵的兰花,较之赵十八更为温婉。
倘若赵十八爱读书些,就知道什么叫“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
两人站在一起,倒真如亲生姐妹般。
赵十八兴冲冲拉着蓟宁,见了什么有趣的都要买,只一会儿的功夫头上就挂了个面具、手里拿着新买的磨喝乐,随身小布包里装着木雕、皮影之类的。
蓟宁受累,帮她拎着花灯,手里还被塞了一支糖画。
与百姓们的热闹安宁不同,县衙中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县令孙学义一大早就开始指挥人收拾东西,县令夫人罗氏还以为他心血来潮要打理家事,叫丫鬟婆子先洒扫其他院落,结果午后一踏进书房,就瞧见满地狼藉。
她拧着眉从散落一地的书籍中踏过,往内一看,果然书房的暗室已经被人打开,书架移向两侧,露出漆黑的洞口。
罗氏从旁边取了金盏烛台,捏起一旁的火折子点亮,端起烛台,顺着阶梯一步步向下。
这处密室不深,通道却九曲十八弯,她走了小一刻钟,眼前才豁然开朗。
孙学义早就站在密室中央了,眼前尽是他当县令这些年来贪污的钱财,晶莹从左边到右边绕着整个密室摆了一圈,古董字画杂乱地堆在一起,这些银子散出去恐怕能养活十座太平县。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他当太平县的县令岂止才三年?
罗氏不明白自家老爷又怎么了,裙裾飘飘来到他身后,捏着帕子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老爷?您在这儿做什么?”
孙学义恍然回神,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夫人,叫武儿收拾东西,咱们连夜离开!”
罗氏愕然:“离开?去哪儿?朝廷的调令下来了吗?你怎么没同我说?”
“便是再急也不至于此时出发,眼见马上就是上元节……”
孙学义无意听她啰唆,厉声打断她:“去收拾东西!别多问!”
罗氏心下一惊,她从没见过对方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看来真有大事发生。
她也不多问了,连忙就要离开,复又想到什么,踌躇着开口:“要带哪些人走?只有我们三人?”
那这些财宝怎么办?
孙学义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把你身边的小桃带上,她有几分机敏,兴许用得上。”
于是罗氏便明白,除了小桃,谁都不能带了。
她急匆匆从密室出去,潇潇吩咐人收拾东西只带了两套换洗的衣物,其余尽是金银。
又嘱咐人将孙武的行李收拾好,对下人只说回娘家省亲,其余半分也未透露。
孙武还小,他虽然不明白父亲母亲要做什么,却还是听从罗氏的话,准备好赶路。
趁着娘俩收拾东西的间隙,孙学义将管家叫到面前,密室里的金银被一箱箱搬上马车,准备趁着夜色运出城去。
这件事他并没有交衙役们知道,虽然底下的人唯他马首是瞻,但人多口杂,他也怕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办事的人还得是自己人才放心。
孙学义身为太平县的县令却连夜带着金银逃跑已经能说明许多事,譬如——
太平县不保。
但是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
除了吴少钦,不作他想。
孙学义的兄长在吴少钦身边颇得重用,这才是他身为小小县令却能敛财无数的根本原因。
昨日他兄长传信来,并未多说什么,只叫他赶紧收拾东西,越快离开太平县越好,晚了想走也走不了。
孙学义收到信大惊失色,遣人去找他兄长,却得知边防军戒严,任何人不得进。
他有意询问他兄长的消息,塞了不少银子才知道军队高层全被吴少钦以议事为由头扣押在营帐中,不得与外界联系。
能狐假虎威这么多年,孙学义的脑子也不是摆设,一个可怕的想法瞬间出现在脑海里,叫他头皮发麻!
他顾不得其他,只能趁着夜色离开,越快越好!
马车太大会吸引人注意,那些不好带走的瓷器全被他深埋在后花园,只等有朝一日故地重游,将它们挖出来。
字画什么的比金银值钱,虽然在乱世只是废纸一张,但只要远离明州,就能换成银子!
孙学义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一天之内就将事情安排好,借着县令夫人回娘家的由头,把所有下人都打发了,只等夜幕降临之后出发。
平静之下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滔天巨浪在酝酿,却无人察觉。
……
…………
夕阳洒下余晖,染红了天边的晚霞。
蓟宁已经先一步带着孩子们回去,只剩下赵十八神秘兮兮地说还有事情要办。
她站在街头,脸上带着未褪的笑意,数了数手里的银子,大踏步走向熟悉那间的当铺,嘴里哼着三岁小儿也会唱的《月光谣》——
“月光光,照雁山,铁衣寒,戍鼓残;北海浪,打空船,娘亲泪,染罗衫……”
“月光光,照渝关,纺车停,望儿还;莫铸剑,要铸镰,收麦穗,满竹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