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作“贝拉”,是这座城堡男主人的情人。】
床上的青年仰躺着,一双眼眸削去了凌厉,呈现出一种无意识的涣散。
在旁白低低的叙述中,青年眼底逐渐清明。
燕凉撑着胀疼的脑袋起身,目光习惯性地扫了遍周围环境,不自觉回忆起昏睡之前的事。
他抽到角色后就被亡灵带去换装、拿到台本,然后……他就这样从床上醒来了。
记忆出现一段空白,燕凉隐隐察觉自己身份的异常。
刚刚的旁白说他是贝拉?可他拿到的不是外地商人的剧本吗?还是说……
【你终于回忆起来了。】
【作为潜藏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你只有在他沉睡的时候才能苏醒。明明你是个女人,却得住在这幅男人的躯壳里,还好你的情人并不介意这点——这大概就是最真挚的爱情吧,爱一个人无关性别~】
最后一个上扬的尾调听得燕凉一阵恶寒,随后他陷入思索:扮演商人的是自己,扮演贝拉的也是自己,本质上是同一个人。
另一个灵魂这个说法行不太通。
但贝拉有自己的存在认知、并且和商人区分开来。
燕凉想起自己看过的一种精神病案例,病人和贝拉的境况相似,罹患的病症叫作“分离性身份障碍”。
俗称多重人格。
对付这种情况燕凉倒也不是没有经验。之前在怪谈都市副本里面,祟就把他分为了善人格和恶人格两部分。
如今只是扮演两个身份而已,总比不知从哪来的孤魂野鬼占据身体好。
旁白继续道:
【现在终于到了你自由活动的时间了。你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毕竟他常常在周一来拜访你的情人,早就有专属于他的客房了。】
【真是的,整天跑来跑去说要做什么生意,那些熏死人的香料到底有什么好卖的,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那好心的情人才答应和他做这笔亏本的买卖。】
【你沉睡的时候无法知道他在做什么,同样的,他也是。但你了解他,因为你还有你的情人可以告诉你一切。】
【到你去找你情人的时候了,长夜漫漫,你可不能让他孤单。】
燕凉拿着光球出门。
他走的是走廊最左侧的楼道,这里更为偏僻,不容易碰上其他人。
到了三楼的时候,旁白再次响起:【你情人的女儿就住在这一层,虽然她并非你亲生,但你已经偷偷见过她好几面,听说你的名字和她一样,她很开心。】
【你和她成为了朋友。当然,这可不代表你对这个小鬼有多喜欢,你只是想给莉莉丝准备一个惊喜罢了。】
【如果莉莉丝知道她的宝贝女儿跟她丈夫的情人关系要好,一定会气得发狂!哈!那场面一定非常滑稽,比所有喜剧都更精彩!谁叫她要抢走你的情人,这仅仅是个微不足道的惩罚而已!】
对于这种古代欧洲贵族的狗血戏码,燕凉一脸木然。
【为了未来做准备,你本该去看看小贝拉以示友善,毕竟在她心里你已经是个不错的朋友了。但是你今天并没有带自己的女装,你可不想成为她眼中一个半夜来敲小女孩卧室的怪男人。】
燕凉到现在还没见到其他人,听到小贝拉在这一层就起了观察的心思,打算在三楼走一圈再上去,反正剧情又没要求他走固定的路线去男主人那。
然而燕凉还没付诸行动,冗长黑暗的走廊中响起一个嘶哑的嗓音。
“我可爱的贝拉,妈妈现在有其他事情需要忙了,祝你有一个愉快的梦乡。”
燕凉心跳漏了一拍,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叫他——女主人正从小贝拉的房间离开,往他这边来。
燕凉眼前又出现了选项:
【莉莉丝竟然会在这里陪小贝拉?真是罕见,不过她好像往这里走来了,此时你选择:A.谁怕谁,直接正面刚。B.现在还不是正面对上的时候,你选择回避。】
【你选择了B。】
燕凉立马关了灯,往回走。
他藏在楼道的拐角处,紧紧盯住了那一道走近的深影,对方并没有发现他,而是选择了上楼。
燕凉神经还没来得及松懈,一个比女主人更轻盈的步子再次逼近,甚至还是往楼下来的架势。
难道是小贝拉?
更小一圈的影子在血夜的红光下投射出来,印证了燕凉的想法。
燕凉无法,只能继续往楼下走。
回房后,他还无法确定对方是否会直接来开门,保险起见,躺回了床上。
这一躺却是涌来猛烈的困倦感。
……隐约的,他好似听到了什么人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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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燕凉察觉到自己位置的不对劲。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躺在床上的。
等等——他的床上有人?
那是,一个小女孩?
燕凉几息间想通了前因后果:女孩是跟在他那时候下楼的小贝拉,上个时间段的自己应该是把她给放进来了。
能放进来说明暂时可以排除危险。
【你再次苏醒了,并且十分生气,为什么他今晚总是要占用你的时间?本来你和情人相处的时间就稀少且宝贵,他不能像以前一样安分些吗?】
【你不应该再浪费时间了,你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的情人了,他是你贫瘠生活的良药,见不到他你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才好。】
“迫不及待”这个词开始有点限制燕凉行动的意思了。
他缓缓吐气,也不再想小贝拉还有什么其他贝拉的,先见到饰演男主人的姜华庭再说。
外面电闪雷鸣,燕凉借助一瞬的光往楼道上面看,倏然对上一张神情慌张的脸。
是个女仆。
她没看到燕凉,只顾着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跑,那动作看得人心惊胆战,仿佛下一秒就要滚下来了。
【四楼是你情人住的地方,因为你情人那位矫情的妻子,晚上从来都是不留下人的,为什么这个女仆会从楼上下来?】
【她——是不是去找过你的情人了?!】
旁白音量突然拔高。
【你如此怀疑着,毕竟你的情人作为城堡的主人,总是被一些不怀好意的女人觊觎着。】
【此时你选择:A.你已经忍受了一个女人在他身边,如今连个女仆都想要挤占你的位置了吗?你要把这个隐患抹杀在摇篮里的。B.真是碍眼,一个女仆而已,碍了你的眼就该消失在这个世上。】
这选项给了跟没给一样,燕凉试图拖一会,看看事情有没有其他转机。
目前为止,燕凉已经能从旁白的讲述里拼凑出贝拉是个怎么样的人——和商人主人格的友善幽默完全相反,她偏执霸道、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疯子。
就在思考的片刻,转机竟然真的出现了。
“该死的,小贱人你想往哪里跑!”楼梯被踩的咚咚震响,女主人提着裙摆气势汹汹地追到了女仆身后,然后狠狠踢了一脚女仆。
女仆摔在地上,哭诉着自己并没有做对不起女主人的事,“我只是按照您的吩咐行事,从来没有对您不忠!”
“你对我的忠心就是和他滚到床上!”女主人尖叫着,提起女仆的领子就狠狠扇了她几个巴掌。
女仆爬过去拽住女主人的裙摆:“是您让我去照顾他的,我对您是忠心的!今天是一时鬼迷心窍,我错了,求您放过我吧!”
女主人:“滚开!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燕凉还没从两人的对话里琢磨透信息,旁白突地跳出来咆哮道:【果然,这个该死的女仆去勾引你的情人了!你怒不可遏,巴不得现在就能冲过去掐死她!】
燕凉心道这种戏码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挺抽象的,最该怪的难道不是男人管不住下半身么?
要是自己不愿意,别人还能冲上来扒裤子不成?
两个亡灵推搡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撞了出来,从楼道的缝隙中叮叮当当砸下,不偏不倚摔在燕凉几步之遥的地方。
——那是一把雪亮的厨师刀。
面对哭得凄凄惨惨的女仆,女主人眼中划过一丝杀意,可她一摸身上,刚刚从餐厅里带来的刀竟然不知道去哪了。
“可恶!”女主人一脚把女仆踹在墙上,恶狠狠道,“明天你就等着收拾东西滚蛋吧!”
然后她扭头回去找刀了。
女仆低低啜泣着,可尖细的嗓音在雨声中显得悲痛不足,诡异有余。
她对自己这次的角色扮演很是满意,还差最后一点戏份,她就能完美地退场了……
凌乱的发缝里,女仆的眼球往上一转。
一个身影手握一把厨师刀出现在她眼前。
“贝拉”温柔道:“你这么碍眼的人,是要下地狱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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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
小贝拉从床上醒来,室内空无一人。
她有些难过,为什么叔叔也不愿意陪她。
也可能是她打扰到叔叔了,因为叔叔明天又要走了,需要好好休息。
小贝拉认为自己要做一个懂事的小孩。
可她还是好害怕一个人睡,不如去找爸爸吧。
“雨下的好大噢。”
小贝拉一边上楼一边想,她最讨厌下雨了,打雷和闪电都是很可怕的东西。
迈着腿上了四楼,小贝拉气喘吁吁的。
她面前多了一片裙摆。
小贝拉有些欣喜地抬头,“妈……”
她对上一张陌生的脸——睁得大大的眼珠子、拉直的唇线、僵硬发白的五官。
一具尸体倒在地上,侧着头和她对视。
她的母亲就站在尸体后,咧开嘴,“贝拉呀。”
小贝拉呆呆的,“妈妈……”
女主人做出苦恼的模样,“贝拉乖,别害怕,她不是妈妈杀的,妈妈一到这里她就已经死掉了,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过来,贝拉,我先带你回去睡觉,怎么妈妈不在就到处乱跑呢?”
女主人伸出手,指甲上面涂了鲜红的染料,看起来就跟沾了血一般。
小贝拉退后两步,随即慌张地往楼下跑。
“贝拉,你要去哪?”女主人呼喊着。
到了二楼,小贝拉不慎被绊了一下,洋娃娃摔了出去。
她没来得及时间捡,因为女主人跟上来了。
一楼,大门开着。
小贝拉不明白为什么晚上会开着门,但她实在太害怕了,不顾脏兮兮的泥地和大雨,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管家从外面进来了,关上了门。
同时,女主人也提着裙摆到了一楼。
她问道:“管家,你看到小贝拉了吗?”
管家不说话,静静地与她对视。那佝偻的身躯在昏暗的光线里像是一座阴翳的雕塑。
“管家?”女主人走近几步,很是不解。
“夫人。”管家嘴里轻轻吐出一句称谓。
女主人皱眉,“你是生病了吗……呃。”
她不敢置信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把厨师刀不偏不倚刺中了心脏的位置。
管家接住她倒下去的身躯,朝楼梯的方向微微鞠躬,“主人,事情办好了。”
“很好。”
男主人从黑暗里走出,打了个哈欠,“丢到猪圈里去吧,等天亮后送到贫民窟,就说夫人杀了人,想毁尸灭迹的时候又被歹人杀了……至于歹人嘛。”
男主人轻笑,“不是来了那几个学生嘛,他们觊觎夫人美貌,心生歹念啊。”
管家了然,他先按照男主人吩咐把尸体丢到猪圈,回来后把刀洗干净还到厨房。
他补上了刀具架上的一个空缺。
而旁边还剩一个没补上。
管家微微垂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