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昱烧完了那些名帖之后,又在那堆灰烬旁边,双手合十,认真祈祷了半天盼望着只要烧了这些他的那些压根儿算不上情债的情债,他和苏笛就能安然无恙。
古代人都挺迷信的,这一位状元郎也并不例外,在他心里,苏笛就是老天爷派来拯救他的救兵,是天赐良缘,是他的救赎,他一定要好好珍惜才行。
可明明离开的时候,苏笛还安心地睡着,他为了不吵醒她,还用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从她身上爬了过去,回来的时候,苏笛却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出现在屋子里的,是昨夜跟踪了许久,但还是跟丢了的苏柔雪。
“你在这里干什么?这是我的房间,外人免进。”闻人昱见她出现在此很是生气,自己离开的时候好像是忘记锁门了……
苏柔雪看到那床上似乎有两个人睡过的痕迹,两床被子都乱乱的,大为震惊。
“你昨夜和谁一起睡了?不会是苏笛吧!
“这不关公主殿下的事吧!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你不用担心,我这一次也还是来帮你的,苏笛被我皇兄带去问话了,我想你应该会很感兴趣去的,要不要一起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苏柔雪表面笑嘻嘻,心里其实早就因为那同榻而眠的证据有些破防了,心在默默滴着血。半年不见,他们俩都已经好成这样了吗?
“他们……去哪儿了?”见她是为了告诉她苏笛的消息而来,闻人昱的语气也就变得柔和了些。
“去秘阁了,好像有要紧事要谈。怎么,你不好奇吗?”
闻人昱无法反驳,也想着可以正好观察苏柔雪一下,看看她到底要干嘛,会不会因为他做什么伤害苏笛的事情。
“我和那契丹王子退婚了,我现在又自由了,我和他一直都相敬如宾的……”
“公主没必要和我说这些。”
一路上,苏柔雪一直都在和闻人昱说话,说些有的没的,反正是闻人昱根本不会上心的事儿。
闻人昱一边敷衍应付着,一边确定了她对他估计是旧情未了,他和苏笛的日子似乎真的要因为这个公主的回归不得安宁了。
苏柔雪一直望着闻人昱,发现他还是和之前一样俊俏,甚至更丰神俊朗了一些,再一次心动不已。
与此同时,苏笛跟着老邓来到了陛下那里。
“姑娘,您要知道欺君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尤其是冒名顶替,您自己保重吧!”
老邓这么说完之后,就关上了门,随着那一声刺耳的吱哑,苏笛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心里生出一股相当强烈的,自己又要回到死牢里去了的预感。
完了完了,这回是全完了,陛下果然聪慧过人,要不然能当上皇帝呢……自己还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苏笛在两次死里逃生之后,心里就生出一股莫名的“优越感”来,总觉得自己是受命运保护的,不会再轻易死去了,未曾想,大意了,真的是大意了!又要生死攸关了,啊啊啊!
在苏柔雪的记忆里,闻人昱是最讨厌欺骗的人,如果知道了苏笛是皇上救命恩人的事情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的话,估计就再也不会理她了吧,这样她的挑拨离间就算成功了。
想要让闻人昱讨厌这一位对他有着救命之恩的姑娘真的是不太容易,就让你看看她的本性吧!
闻人昱在苏柔雪的带领下,来到了秘阁的顶层,在门口正好可以偷听到苏笛和皇帝的对话。
苏笛实在是没有勇气和本事在皇帝面前继续胡扯下去,他肯定是找到了什么证据了。
在带她来的一路上,陛下已经让那王师兄亲眼观察了一路,认定眼前这人绝不是小师妹。
苏笛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要坦白从宽,于是,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草民有罪,草民确实并不是苏笛。草民欺瞒了陛下,罪该万死。”
“嗯,挺有自知之明的,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
“嘘,闻人昱,你别出声啊!被发现了怎么办?”
公主踮起脚,伸出手,捂住闻人昱的嘴这么说道。
闻人昱将她的手狠狠甩下,轻声言道:“知道了。”
不过,什么?姐姐她不是苏笛吗?这……不可能吧?
陛下还是听到了门口那一声感叹,吩咐老邓清场,苏笛从门缝里隐约看到了闻人昱还有一个什么人的身影。完了完了,小昱也来了?他应该不会真的走吧,也是自己刚刚的话实在是太惊人了。
不过,苏笛现在啊,已经完全管不了他了。
陛下将那两张截然不同的药方摆在她面前,用手重重点了点,说道:“劳烦你解释下!”
”真正的苏笛已经死了,积劳成疾,因突发的心病而死。”苏笛闭上眼睛不敢面对,但还是鼓起勇气大声言明道。
“啊?怎么会……哎……那……你是……为何你与她容貌声音皆一般无二,也知道这药方?”
“草民……草民来自于近千年后的世界,因意外身亡,机缘巧合,就这么穿到了这位苏笛小姐的身体里,然后……为了生存,只好接替她成为闲汉就……”
“机缘巧合?怎么个机缘巧合?”
“就是,草民遇到了个白发白须的老神仙,多亏老神仙指点,草民得以死而复生,来到此处,除了她的身份之外,也得到了她的全部记忆,不过草民知道,苏笛确实是陛下的恩人,陛下没有弄错。只是草民和苏笛姑娘性格不同,行事也不同,论心性其实还是两个人。”
皇上太威严,苏笛也就下意识都说了实话。
未曾想,这离谱的实话,竟真的戳中了皇帝的心,也确实让这一切都合理起来。
陛下一直相信这世上有重生和穿越之事,也很喜欢听之类的奇闻逸事,只不过常被母后斥责,说他太迷灵异之说,不正经,便也就不敢提了。但若眼前的姑娘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的相信就是真的了。
苏笛再一次在心里感叹陛下真是圣明,那些她自己要是听到都不会相信的解释,陛下竟然不但听懂了,还都相信了?望着似乎真的信以为真的陛下,苏笛感叹原来最离谱的在这儿呢!
为了进一步取得陛下的信任,证明自己确实是来自之后的世界。
除了将那些离谱的之外,苏笛还准备说一些靠谱的。
比如说,大学四年她可没白学,毕业论文专业第一也当然不是买来的!
于是,她便开始讲起了北宋从建国以来的大事件,从公元960年一直讲到现在的公元1024年。
从陈桥兵变,讲到发行交子,也确实,最近苏笛在进入皇宫之前最后一次拿到的工资已经是纸币了,足足讲了有一个时辰,陛下也就瞪大眼睛,竖着耳朵,一边喝茶,一边吃着糕点,时而还问问苏笛渴不渴的,就这么一直都听完了。
说来惭愧,苏笛真心觉得这有点儿像她的毕业答辩,只是台下的老师反常地很沉默一直都没有问问题,而且答辩失败是不能毕业,现在失败估计就是要凉了。
当时觉得没有毕业证是天塌了的事,但现在,嗯,算得了什么呢?
死过几次后,苏笛最大的变化就是心态好了很多,除了死之外的事情都不算什么了!
虽因为传播过程难免有些偏差,以及后世毕竟是后世,对于当时的情况并不是完全了解,以至于就算苏笛是把她知道的史料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其实也还有不少不准确的部分,当然了,大方向还是对的。
陛下仔细调查过苏笛的出身,父母早逝,从事过的事务也就是药师和闲汉,按道理来讲,不该对大宋文化有如此了解才是,苏笛不光讲清楚了每一个重大的事件,还说清楚了其在国家发展中的意义,这“知识量”远远超越了一个平民该有的。
让陛下觉得十分震惊。
“那再之后的,明年的,后年的,之后十年的等等,你也都知道吗?要是知道的话,可否说来听听?”
“呃……”听到这个,刚刚还侃侃而谈的苏笛瞬间不敢吱声了,她要是说了,万一陛下根据她的言论作出一些决策的改变,动摇了原本的历史轨迹该怎么办?这责任她可担不起……
“知道是知道,但陛下,未来的事都是天机,泄漏了要坏了国运的,如今大宋国运昌盛,各业都很繁荣,我只能说今后定会越来越好的,陛下也是位圣明通达的君主,定可守好这疆土,青史留名。”
苏笛只能说一些这样的“冠冕堂皇”的话来敷衍一下,不过也确实是事实就是了,陛下听了也觉得很高兴,看来她的“答辩”好像是成功了。
“甚好甚好,行吧,朕都知道了。朕相信你说的。如果你真是来自之后的天下,只是接替了苏笛原本的生活,那么很多事情也就确实都说得通了。多谢你和她一样地勇敢救下旁人,也谢谢你,让朕再一次见到了恩人,知道了她的事情。”
对于苏笛的死,陛下愿意相信,也是,眼前之人如果不是她的话,那么她就一定已经死了。
皇帝也不想在怪罪苏笛,想着她是她,也不是她,以及这副身躯应该还是恩人的,无论如何他都该守护好才行。加上眼前这位苏笛也是本性善良,踏实勤奋的好人,自己没必要枉负了。
“你先出去吧,你也是有苦衷的,朕不怪罪你,这皇宫,你和闻人昱都继续安心住着便是。老邓!”
“奴才在!”
“照顾好苏笛姑娘,继续以朕的贵客之礼相待!不可怠慢了!”
“是!”
苏笛被老邓带出了房间,“姑娘福大命大,真乃神人也!老奴还有些要紧事,先告退了。姑娘顺着楼梯自行离开便是。”
邓太监走后,苏笛先长长地松了口气,从要下楼,一转弯就和闻人昱撞了个满怀。
虽是被他稳稳扶住了,但苏笛的心依然动荡不安,慌张起来。
“小昱,你都听到了?我……我……”
这顶楼隐蔽,但门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加上陛下生气,她紧张,两个人声音都挺大的,闻人昱估计是都听见了……
在苏笛的记忆里,她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闻人昱生气,眼下,那个眉眼一直都很温润的少年,横眉怒目,神情严肃,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让苏笛很害怕。
苏笛以为闻人昱全都听到了,从她骗皇帝她是恩人到她是来自未来的现代人,两段匪夷所思的都知道了,心里觉得很惶恐,他会不会从此就觉得自己是个怪人?
陛下相信神鬼灵异,加上很相信苏笛,自己就算不是她,也确实和她长得一样,声音也一样,也确实正在过她没过完的人生,所以……就算她自己都觉得离谱,陛下还是都信了的。
不过,小昱,是个讲真理求实事的人,知道了这些,怕是会以为她是个狡猾的骗子,欺上瞒下,不知轻重,以及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吧……也是,现代对于他们北宋人而言完全不会有概念的,他会不会从此就不愿意理她了,将她当成需要提防的恶人?
在闻人昱望着她沉默不语的时候,苏笛脑海里飞速地闪过这些念头。
说实话,要是闻人昱不理她了,现在她是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汴梁或许还有要害她的人,而皇宫里她将无依无靠……就在苏笛刚想和他说:“我能解释的,这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之前,闻人昱前先开了口。
苏笛这才明白,他刚刚挂相,摆臭脸,哪里是因为生气,只是很郁闷他自己的无能罢了。
他也没有听全所有,在听到她不是陛下的恩人是冒充的之后,因为害怕被发现,就拉着公主先行退远了几步,公主本事不想走的,但被他下意识拽着胳膊离开,心里觉得心动,便也没有阻拦。
“那你慢慢听吧,闻人公子,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了。”
苏柔雪觉得是已经成了,想着要亲手挖出一坛好酒晚上赠予他才是,便先行一步了。
没想到,她一走,闻人昱竟也识趣地没有再听下去。
苏笛只听闻人昱当时那么说道:“姐姐你怎么这么聪明啊,不是恩人都能说成是恩人,将陛下都唬住了,我们俩如今都还站在这里,真的是全靠了你。这可怎么好,欠你的怕是我这一辈子都不够还了!”
闻人昱叹服于苏笛的果敢和机敏,真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胆色和本事,她能平安出来,就证明陛下已经相信她了,他们也应该不会再被质疑了。
真是越来越钟情她了呢,自己的这个状元郎到底算什么啊?
才学无用,能力浮华,远远比不上苏笛。看来真的一直都是我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