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场景的想象让在场之人打了个寒颤，但问题是，她们在撒谎。

她们这些人宫里确实有些适龄的人，但并不是她们身边的人，只是她们闹事的借口，跟在她们身边适龄的女子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就如同荣嬷嬷一样，除非主子死了，后继者开恩，否则离不开皇宫。

李氏格格道：“只是用惯了的人，突然换了，多有伺候不到位。”

雅尔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静静道：“诸位身边都会有掌宫姑姑，调教便是了。”

李氏格格正欲说什么。

雅尔檀堵回去，“要是掌宫姑姑不行，就一起换了，直到诸位满意就行。”

这一通换下来每个人手上几乎没什么自己人了，要打探消息，要传递消息，都会变得极为困难。

雅尔檀并不想做得这么绝，宫中生活不易，她们也需要自己存活的途径。

但，要是拿着这个理由来找借口，她就不客气了。

李氏格格哑口无言。

佟佳格格忍不住道：“就不能不放她们出宫吗？一个奴才，我们又不曾亏待她们，为何非要送出宫？”

“皇上怜悯，希望她们日后也有个去处，能享受天伦之乐，此乃人和，你我应当竭尽全力配合对吧？”雅尔檀拿着盖碗，刮着茶沫，淡淡道。

扯虎皮的事情，谁不会呢。

“您说得是。”佟佳格格尴尬道，她现在在宫里不上不下的，之前一直传说佟佳·如意会入宫，她这个佟佳氏宛如家族中的弃子。

也不知道为何，现在如意不入宫了，她突然被重视了起来，有人传话让她搅黄了雅尔檀这桩事。

雅尔檀如今盛宠，她一个不受宠的格格有什么资格去阻拦这个计划，只能拉着李氏去找华赛，但华赛不搭理，说此事是雅尔檀负责，她们又只能来坤宁宫哭诉。

雅尔檀得到附和，就不说话了，她又不需要她们打心底的臣服，只需要她们不出来坏事儿就行。

下面六人面面相觑，她们已经哭诉过一轮了，雅尔檀全程面无表情由着她们闹腾，现在倒是说了几句话，就是堵得她们说不出话来。

现在停了一阵，想要再哭起来，似乎缺了点情绪。

“你们先回去想想，要是有什么想法，来坤宁宫告知我一声，这事儿才开始，不急。”雅尔檀语气幽幽。

她的眼神平静，扫过李氏和佟佳氏时候，两人皆垂下头，不敢同她对视，立即起身提出了告退。

诗锦笑着道：“这还不如族里的太太们呢，要是她们来了，恐怕连个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雅尔檀笑笑，不是族里的太太们厉害，而是遏必隆死了，她家没有能做主的男人，所以能欺负她们孤女寡母的。

但宫里不一样，此事是皇上做主促成的，雅尔檀相当于承包公司，不买她的帐，就相当于不买康熙的帐。

“希望她们后面别再来了。”诗锦嘀咕道，这一下午别的事情没干，就听她们在那儿诉苦了，脑瓜子都是嗡嗡的。

“这才开始呢，等她们找到理由还会再来的。”雅尔檀道，在事情正式落地之前，她们还有得闹腾，未必是她们自愿，家族也会施加压力，搞些小动作。

诗锦撅撅嘴，对后面的麻烦很不快，果然宫里就是麻烦。

“耐心点，这是小麻烦，相信我，外敌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内贼。”雅尔檀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她忽地对彤云道，“给的棋子可以用上了，让她们打听一下宫里的动向。”

家族给的棋子总共三个，分别在储秀宫、咸福宫当差，并不是什么高位之人，都是低等的宫女，底层的好处在于消息灵通。

有些不方便在明面上沟通的、不适合让当权者知道的，在底层之间却可以“示之以目”。

雅尔檀预计得不错，麻烦的事情果然很快来了。

雅尔檀坐在上首，看着手里的纸张，这是十来张房地产资料，上面记载着一些房子的户型、价格，还有一部分是荒地，可以建造房屋，对应的工程造价。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这些资料非常全面。

但也只是某个角度而已。

雅尔檀放下手中的资料，手掌压在上面，问道：“这些资料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华赛警惕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只是粗略扫了一眼，毕竟是个大事，得要细致考量，只是想听听姐姐的意见。”雅尔檀笑得眉眼弯弯，“不过是想走个捷径罢了。”

华赛也跟着放松下来，拍拍胸口，“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有什么问题呢。”

雅尔檀笑笑，“姐姐可有看中的？”

“我对此道是不甚了解，只知道要是重新造屋子，恐怕时间上更久，倒是现有的府邸更合适一点，不过要是想要造价低，就要择地而建，妹妹觉得如何？”华赛道。

听君一席话，不如听一席话，有你没你，有何区别？

任何只要看过这沓纸的人都能得出这个结论，要说华赛只有这点能力，雅尔檀是不相信的，这是摆明了有坑。

“姐姐说得对。”雅尔檀勾了勾嘴唇，笑容不是很明显。

显然，华赛是不在乎雅尔檀的情绪，毕竟雅尔檀就算不满她敷衍的态度，也没办法撕破脸，她笑着道：“此事儿是皇上吩咐的，老祖宗又让我鼎力相助，想来对这个事情是极为看重的，妹妹要是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一声。”

这话一出，雅尔檀就明白了这莫名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想来是太皇太后特意嘱咐华赛了两句，再次激发了华赛的抵触。

当你得罪了大佬的亲信，就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告状，人家没做错，不告状，憋屈。

“多谢姐姐了。”雅尔檀道。

等到华赛走了，雅尔檀的脸立马垮下来，一次两次的，真当她是软柿子吗？她想做成这件事又不是为了自己，如此为难自己，她们能得到什么？

让所有人这辈子都离不开皇宫？

雅尔檀又翻了一下华赛给自己资料，拿起一旁的墨条，一边研墨，一边沉思，她提起笔，抽出一张白纸，开始墨书京城的地图。

感恩修建京城的人让这里的街道横平竖直，宛如棋盘，简单勾勒一番，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对照着资料，雅尔檀将所提到的地址都标了出来，简单的阿拉伯数字1-18号，又抽了一张纸，将建筑材料中有问题的部分摘抄出来。

两份资料准备好后，她叫了何满过来，连同原始资料一起送到乾清宫，为了这点事，她才懒得跑去乾清宫一趟。

哼！

康熙此时刚议完事，见梁九功鬼鬼祟祟从殿外走进来，他笑着道：“何事？”

“昭妃送来了东西。”梁九功恭恭敬敬把一沓纸呈到了康熙的案头，这么厚，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康熙拿过来瞧了两眼，就明白了，她这是不满下面的人敷衍，跟自己告状吗？

他笑了笑，“叫吐巴过来一趟。”

吐巴来得快，他同来传口谕的小太监打听了一下，没打听出来是为了什么，梁九功万事都好，就是不像顾问行那么圆滑，“奴才给皇上请安，祝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道：“你可知要在京中择出一块地方以供昭妃使用？”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吐巴弓着身子，镇定回答道：“奴才知道，华赛小福晋特意吩咐过让奴才将合适的地方列下来，供昭妃挑选。”

“你看过报上来的地方吗？”康熙问道。

就看了最上面一张纸的吐巴开始紧张，他迟疑了一会，决定实话实说，“奴才未看过。”

吐巴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都是奴才的错，奴才偷懒了，未曾看过。”

“现在看吧。”康熙挑出雅尔檀的记录放在一边，将内务府整理的资料还给吐巴。

皇上都没让他起身，吐巴知道这是皇上对自己不满，他跪着接过纸张，一张张翻过去，每多看一页，脸色就白一点。

“朕认为你还能提供更好的选择，对吧？”康熙问道。

虽未曾发怒，但吐巴心里还是咚咚跳了几下，赶紧连声道是。

从乾清宫退出来后，吐巴将做事儿的人在心里骂了个狗血淋头，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等他回去，就把这人的差事给薅了。

吩咐完吐巴，康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决定去坤宁宫一趟，做了这样的好事，怎么着也得炫耀一番吧？

雅尔檀思考如何能将放人出宫这件事制度化，康熙有如此决定，主要原因还是想要排除异己，但以后呢？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她想紧紧抓住，为这些女子争取些自由。

不仅因为她想做，还因为她能做。

“朕已经同吐巴说过此事了，要他重新给你一份选择。”康熙坐到了炕上，一条腿曲着盘在炕上，笑容满面，“你觉得如何？”

忽略康熙的身份，这满满骄傲的语气就像是求表扬的小学生。

雅尔檀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在水盆里洗过手，笑着道：“此事果然还是要皇上出马，多谢皇上了。”

康熙笑着道：“等这次收集好资料，让吐巴直接给你。”

“也好，到时候要是有合适的，我再跟皇上说说。”雅尔檀坐在康熙对面，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了下嗓子。

“你是如何知道新建房子的价格有问题的？”康熙好奇问道，这也是他亲自跑一趟的缘故。

徐昙年的房子是她主持翻修的，能不清楚砖瓦木材的价格吗？

雅尔檀捧着杯子笑道：“我以前在家的时候还管过账，知道一些东西的造价和支出金额，一个落脚的地方如何能使用临清砖？”

临清砖，贡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