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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早有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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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头上的冬天,谢灵君在自家门口又捡到了一个小男孩。

这个男孩儿与其他孩子有些不同,他已经很大了,是在一个风雪夜自己敲了谢灵君的门。

一个小矮豆丁踮着脚摇晃那狮面醒环,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在屋外风隐隐的哀嚎。

阮芥第一眼看到这个男孩的脸,就被惊了一下——这男孩竟长了一张与他一摸一样的脸,只是稍显稚嫩,七八岁的模样。

谢灵君一开始以为他敲错门了,温声问道:“可是找不到父母了?”

那男孩摇了摇头,眼睛里含了两汪泪:“俺爹死了,俺娘让俺来敲这家门,俺就来了。”

“你娘现如今在何处?”谢灵君揣测,这孩子的母亲许是生病了。

小豆丁拉了他的手,就要领他去看。

阮芥也跟了上去,来到了一家破旧的茅草屋前。

“俺娘就在里面,可是她不说话,也不动,我怕。”小豆丁说着,眼睛里又蓄了两泡泪。

谢灵君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臭味,屋子里暖洋洋的,散发出一股腐肉的腥味。

屋里陈设很简单,有一口小灶台,一方桌子,一张床,一张草席,草席里裹着个人,仔细一看,腥味的来源便是那边。

谢灵君上前探了探她的呼吸,不出意料地摸到了一手空,他不动声色地将小豆丁送回了自己院子里,让他帮忙带着院子里的其他孩子,自己独自出来,又来到了这间茅草屋中。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女人,临死之前也想给自己孩子某一条生路。

谢灵君虽愿意给那些孩子一条生路,看起来比那些遗弃自己孩子的父母善良些,可这确实不是因为他是甚么良善之辈。

不过亏心亏得厉害,借机弥补一下而已。

他叹了口气,在那茅草屋门口挖了个坑,将那女人埋了进去,然后回到了自己小院。

阮芥心里打起了鼓,若说这是心魔,那么,不知道这小阮芥的出现,会是心魔的来由吗?

谢灵君不敬神明,天下大旱,又有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出现,不知道这心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芥其实并不害怕,他已经知道这是心魔,便可以提前预防,他虽没有实体,却不影响施法,在这三年间,他用尽全部法力去降雨,虽杯水车薪,但也保住了这地界大部分人的最后一线生机。

虽说他知晓,此地并无百姓,只是梦幻泡影,只是心魔镜像,但仍然不忍心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受苦。

这三年间,他时刻关注着那扇铜镜的情况,可自第一天看到谢灵君之后,他再没有看到过谢灵君,境界中有很多事情想问他,都问不了,只能靠自己。

这小豆丁来找谢灵君,不知是福神临门,还是瘟神敲门。

阮芥盯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小脸,叹了口气。

如今这情势,真是内忧外患。

不同于阮芥的忧心忡忡,谢灵君虽是此中之人,却好似比阮芥这世外之人还旁观者清,每日生活规律,喂孩子读书练武有条不紊,虽有些忙碌,但是也充实。

阮芥盯着他那张淡定的脸,觉得有些违和。

在这年月,他竟没有被这世道烤的火急火燎,反而将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忙而不乱,是因为从小养尊处优?还是因为如今生活也还算过得去,不值得忧心?

阮芥思考着这违和感来自于哪里,突然一个念头撞进了他的脑海中,将他撞出了一身冷汗。

他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一看谢灵君平静的脸。

他明白这违和感来自于哪里了——谢灵君这模样,分明是因为他不怕死。

***

那小屁孩真是一个瘟神。

阮芥在心里暗自想着。他来了没几个月,本无人到访的谢宅之外,又聚了一大群人,净是些年轻后生。

镇中有那么一群年轻汉子,平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他们不种地,靠着偷摸拐骗混个生活。

平日里他们是最不招人待见的,现如今却混了起来,凭着自己从前摸爬滚打学下来的一身本事,硬生生在这乱世中混出了些德行,靠着打劫过路马车,在这饥年,他们也混的有声有色,比那些在地里讨饭吃的庄稼人自在。

可三年的大旱,老天爷挤干了地底最后的一丝水,也挤干了老百姓们屋里的银钱。

那些年轻汉子,忍不了这万古如长夜的漫长干旱和贫穷,他们带着百姓们的义愤,在第四年的初夏,闯进了谢府。

谢灵君似乎是早有预感,看着这群闯入者,并不意外。

他收养的孩子大部分都养在他的院子里,他早已与父母断绝关系,再无来往。这群孩子无处可去,在谢灵君的屋子里,趴在窗沿上,睁着一双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这群人。

小阮芥也蹲在那里,谢灵君养的孩子众多,便没有一一取名,只小胡萝卜小豆角老大老三地叫着,小阮芥是里面最大的孩子,谢灵君喊他小柳树,他是这群小孩子里的大哥哥。

谢灵君的侍女早已遣散回家,他关上了窗户,将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关在了屋子里。

“诸位何事?”谢灵君盯着来人,心平气和道。

“来找你要个说法!”为首的汉子是镇子里一个老秀才的长子,没学到他爹读书的本事,早早流落在外,倒是在土匪窝里混出了些名堂。因为家里有读书人,他也是土匪窝里较出色的那一个,并不是只知喊打喊杀,不知诗书礼节的文盲。

“你在祭坛上对龙王爷不敬,得罪了龙王爷,所以才天降大旱!”那汉子手里拿着一柄雪光大刀:“你认不认?”

谢灵君沉默片刻,痛快道:“谢某确实曾在祭坛上举止有失。”

“可神鬼之说,并不可靠。”他补充道:“若是以此来断定这大旱与谢某有关,那谢某可承受不了。”

“这灾年荒年,全是因为你!”那汉子也不多跟他废话,谢灵君并非朴实的农田之人,诡辩之术,他玩得比他熟练。

“兄弟们没工夫跟你废话。”汉子咬牙切齿,转头对自己的弟兄们说道:“兄弟们,绑了他,带到祭坛上,杀之,以平龙王爷怒火!”

谢灵君很冷静:“神鬼之说,不可全信,你私闯我谢宅,口出狂言,我不愿与你计较,若是你继续造次,我便只有报官了。”

那汉子敢来找麻烦,必是早有准备,他冷笑着:“你还当自己是谢家大少爷呢?我早已问过官府,若是你,生死由命,杀伐随意。”

“你已经是谢家弃子。”那汉子咬着牙道:“若不是你,何来这三年大旱?谢家与你断绝关系,也是明智之举,不然,老天爷的报应不报到你身上,便是报到他们身上。”

谢灵君听闻自己被逐出家族,脸上流露出些许的错愕,又很快恢复了正常。他与主家早已没有来往,父母给他留了这间院子之后便与一群仆役远走高飞,这些年他一直用着分家时候留下的钱财经营了些生意才够维持生活。

只是他没想到,父母竟是连牌位都不愿给他留下一副。

那为首的汉子抬手一挥,便有一群汉子一拥而上,将谢灵君绑了起来。

他挣扎着,发现无用,半晌不动。

抬脸,却把眼泪突然笑了下来,除了汉子们的喘气声,便是他的笑声,他又像是在祭坛上那样行迹疯癫:“主家弃我,父母厌我,老天爷也想杀我,借了你们的手来折辱我。”

他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天要亡我,我亦恨天。”

“不过是得偿所愿罢了。”

他喃喃着,被那群汉子绑了就要带走。

这时候,呼啦啦来了一群小孩子,小的三四岁,大的七八岁,小阮芥是里面的头。他们听到谢灵君有危险,便从卧房里的窗户上翻了出来。大的帮小的,小的帮大的,倒是让他们给翻了出来,像是一群小土豆一样咕噜噜地滚到了那群大汉周围。

“你别抓走我哥哥。”小阮芥眼里含着泪,拽着为首大汉的手,低头就要咬。那汉子一抬手将他甩了出去,“小孩儿滚远点。再捣乱,连你们一起杀。”

小阮芥怕了那大汉,围着谢灵君,解他手上的绳子:“哥哥你别走。”他年纪虽小,却也知晓了人事。刚来的时候,他还追问谢灵君自己母亲的事情,追问了几次,便不再问了。

现如今,他预感谢灵君走了,便如母亲走了一样,再回不来,便拼了命拉着他,不让他离开这小院。

谢灵君低头看了看袖底的他,表情还算平静:“你是哥哥,带着孩子们回去。我之前与你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小阮芥流着眼泪,点了点头:“我记得的。”

他们是在说谢灵君在房内藏银子的地方,在一进院子门走十二步的石头下,藏着一箱谢灵君的私藏,里面的金银细软至少可以支撑这些孩子三年的安稳日子。

“很好。”谢灵君摸了摸他的头,神色温和:“我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小阮芥看着他,很想说一句,若是他照顾不好呢?你留下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走了吗?这些金银细软,便可以把他们打发走了吗?

阮芥看着这一切,他插不上手,只能当个透明人在一旁看着,可这时候,他突然了悟了小阮芥在介意的是什么——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分别,主谋便是谢灵君本人。

他用自己的生死,来划开那一道与上天、与众生的界限,阮芥站在那一边,只能看着他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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