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胭跟浅绿回了殷宅。
刚进到屋子里坐下没多久,外头就传来了孙管家的声音:“表小姐,您可回来了?”
顾胭应了一声,使了个眼神让浅绿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到内室里,然后回答道:“孙管家,可是有什么事?”
“是安大夫过来了,派我请您去前院呢。”孙管家笑眯眯道。
他口中这位安大夫是顾胭受伤之后,因为伤处在身上较为不方便,殷琢便派人请回来了的一个女大夫。
据说安大夫是常年云游,行踪不定,即便殷琢请她来,她也并不是在府上居住,而是每隔两日或者三日才过来复诊一次。
之前都是孙管家带着安大夫来到她的院子里的,不知为何这次竟是请她去前院。
顾胭心里过了遍这个想法,也没有多想什么。
倒是孙管家体贴地解释道:“表小姐见谅,实在是安大夫说她等会儿有要紧事需要处理,有些赶时间,而且没个三五日恐怕回不来,这才劳烦表小姐您亲自走一趟。”
“原来是这样。”顾胭点点头。
说话的功夫,浅绿也从内室出来了,于是几人便一同朝前院走去。
……
进了前院,果然瞧见屋子里有一个女人在。
她穿着简洁干净,发丝尽束,身姿挺直,瞧着自有一股如松如竹的气质在,很容易将她和普通的姑娘妇人们区别开来。
安大夫并没有坐在位置上等着,看见顾胭走过来,拱手行了个不拘小节的礼,“表小姐。”
她提起放在一旁的药箱,接着说道:“表小姐且随我前去内室罢。”
孙管家在门口便已经止步了,屋子了也没有多余的下人,浅绿跟着顾胭和安大夫进去了内室。
伤在后背,要看伤口自然需要褪下衣裳,不过之前几次也都是这样,所以顾胭照旧解开系绳。
衣衫搭在臂弯,顾胭抬手,带着如瀑青丝垂落在身前,起落弧度自然。
安大夫心无旁骛地检查伤口换药,身为医者,难免赞叹一句:“表小姐恢复得不错,再配合着金创膏,想必假以时日,伤处的肌肤皮肉便能恢复如初了。”
看完伤口,顾胭重新笼起衣衫,伸手让安大夫切脉。
浅绿帮着她整理着衣衫发丝,安大夫切脉之后报了平安,又照常叮嘱了注意事项,便提着自己的药箱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情就告辞了。
“您来一趟也是辛苦,浅绿,快去送送安大夫。”
浅绿应声送安大夫离去,门口临别时,从袖间拿出来个小荷包递过去,“近些日子我家小姐多亏安大夫您照顾了,来往路途辛苦,您买些茶吃。”
安大夫倒也没有推拒,心底觉得这位表小姐还挺会做人的,收下荷包后拱手道谢:“劳烦浅绿姑娘走这一趟,替我谢过你家表小姐。”
浅绿目送安大夫离开,见她拐进路口彻底看不见身影,才转身回去。
而拐进路口的安大夫加快速度,三两步又绕进一个荒寂的小巷子,确认左右无人后,她足尖一点,竟是又飞速地回到了牌匾上写着“殷宅”二字的府邸。
不过并没有回到刚才的屋子,而是进入了书房。
听见动静,殷琢合上手中书册,“情况如何?”
“回主子,表小姐身体状态良好,不须几日便能彻底恢复了。”安大夫,或者说暗九,神色恭敬地回复道。
“嗯。”殷琢颔首,吩咐:“三皇子妃终于求得身孕,你该过去好好帮她安胎才是。”
“是。”暗九抱拳应下。
她是殷琢的暗卫里为数不多的女暗卫之一,平日以“妇科圣手安大夫”之名四处“云游”。
那些个掌握一定权势的贵人们谁家没有个女眷在府上?若是女眷伤了病了,自然是女大夫更方便一些,于是她这个四处云游的安大夫便该适时出现了。
暗九的医术也的确上乘,在女子身体这方面更是精通,所以殷琢才会“请”她去给顾胭诊治。
见暗九领了命却未离开,殷琢稍稍敛眉:“还有何事?”
暗九顿了一下,然后将手中的东西呈上:“这是表小姐让浅绿姑娘送给属下的。”
荷包虽小,但沉甸甸的,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着实实在在的谢意。
殷琢的眼神落在荷包上,停留下来,眸中神色难辨,却牢牢地钉在荷包上的针脚之处,似乎是在辨认着什么。
几息之后,殷琢收回视线,手一挥,“既是谢你,那收下便是。”
“是。”暗九拿回荷包,身形一闪,便带着自己的药箱去当安大夫了。
暗九既已离去,殷琢却并没有继续看刚才的书册,反而迈步出了书房。
暗九轻功了得,前来汇报情况也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所以殷琢走进屋子时,正赶上准备离开的顾胭二人。
顾胭有些意外,还以为这人在书房处理公务呢,怎么忽然来这里了?
她心底浮动着猜测,并不耽误屈膝行礼:“见过表哥。”
只是她动作还没行到一半,便被殷琢抬手扶住了小臂:“周围并无外人在,表妹无需拘于这些虚礼。”
他并不是虚扶着,而是一只手稳稳地托着她的小臂,便直截了当地截断了她的动作,隔着布料,顾胭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
顾胭行礼行不下去,只好借着他的力道直起了身子:“谢过表哥。”
两人身体有了接触,距离当然是近的,毫无意外,顾胭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正一丝一缕涌向她的情力。
并不汹涌,然而带来的感受却无法忽略,就似那非要寻孔钻营的细绳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搔弄着,不至于快慰,也便让人无法满足,甚至于渴求更多。
灵魂上的感受毫无阻隔地传递到身躯,脸颊两侧浅淡的红晕便是最好的佐证。
殷琢的目光从见到她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自然没有错过这点细节变化。
他眸底有暗光划过,神思稍动,并没有表露出什么。
顾胭直起身子后,两人的接触便自然而然地分开了,殷琢收回手,指尖轻轻摩挲。
“刚刚安大夫来过了,她有急事在身,所以我便带着浅绿来前院了。”顾胭解释着。
“嗯,我知道。表妹身子如何?”
“安大夫说我身体很快便能恢复如伤前那般了。”
殷琢了解地点点头,并不想就安大夫这个话题多说,便另起话头说道:“表妹是刚刚买完东西回来吧?若还有其他需要购置的,只管吩咐孙管家就是。”
顾胭点头应下。
他说起刚才,顾胭便想起在马车上的事情。
顾胭能够明显地感受出来,当时殷琢的情绪是有些不虞的。
自古以来,在不考虑多余的条件下,男子都喜欢女子屈从于自己的意思,而当时顾胭分明是逆了殷琢的意的。
此后回府,顾胭原本还以为自己少不得几日见不到这位公务繁忙的大理寺卿殷大人。
没想到只是见个大夫的功夫,这人便自己回来了。
两人又见上面了不说,毕竟有意外情况的可能性,只是这人的态度语气,很显然是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温润君子的样子,话里话外都是对她这个表妹的关切,哪里还能见到丝毫之前的意见相左?
顾胭着实好奇这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什么。
她向来喜欢试探底线,只要一下没踩到,那便要进一步试探。
若是踩到了,顾胭也不会匆忙折回,不就是底线么,不踩就不踩,她在周围多走几个来回就是了,等对方习惯了,这底线便自然而然地能够后退了。
于是顾胭想起来了那位即将及笄的沈小姐,开口:“其实有一样东西,我还没有想好该购买什么……可否询问询问表哥的意思?”
“当然可以。是什么东西?表妹不妨直说。”
顾胭稍稍低下头,搅了搅帕子,犹豫了几息,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刚才细小了些:“是沈家小姐的及笄礼。”
殷琢还没给出意见,顾胭就继续说着:“沈小姐毕竟是尚书大人的嫡女,而且她又跟、又跟沈公子是一母同胞,总该多重视几分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乎就要让人听不清楚了。
只是殷琢耳力极佳,自然听得个清清楚楚。
他面上的笑意隐隐有些滞涩。
顾胭又没盯着他看,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些,于是顾胭攥了攥帕子,借力终于鼓起勇气似的,声音又大了点:“眼下我还没有收到沈小姐的邀请,只是我想着,自己定然是要参加的,表哥你又跟……沈公子交好,定然能够收到邀请,所以到时候还劳烦表哥带上我……”
这番话说的,虽然没有明显的内容表露出什么,然而语气停顿之处十分微妙,有心之人当然能够从中感受到暗藏的情绪。
话语至此,却没有听到对方有什么答复,于是自然而然的,顾胭抬眼瞧去。
对方嘴角的笑容不知何时敛起,没有做出严肃的表情,只是面无表情有时候本身就是一种严肃。
顾胭的神色如同语气带着几分忐忑:“表、表哥……可是我要求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