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山的一处小山包附近。
春寒料峭,朝云灿烂,以单豹为首的杏花寨山匪弟兄手持大刀,围成一群,护着中间的几位当家与凤奴、琉霜两位夫人,而对面来势汹汹、掀起一股肃杀之气的,正是刑渠汉以及反叛的大半匪徒。徐青茹及桂月站在最后面,她神色冷淡,不见紧张。
“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大当家二当家,你们也有今天!”刑渠汉扬起大刀,身姿威武,笑出了声,而后又看向人群中负手站立,神色冷峻的二当家,腔调恶劣,“罗斩秋,当初你为了一个小婊子竟然罚我,现如今你马上就要成为阶下囚了,我倒要看看二当家上/起来是什么滋味!”
话音一落,刑渠汉背后的一些山匪纷纷不约而同地怪笑起来,还有一些山匪基于二当家之前在山寨的余威,想附合一番却又神色僵硬,扯出一个不上不下怪异的表情。
女人神色阴沉,双手环抱于胸前,手指轻扣着剑柄,眼睛稍稍眯着,看着眼前反叛的山匪如同看着死人一般,透露出一股浓烈的修罗般的气场。那些被她眼神扫到的汉子不由身上打了个冷颤,想起女人以前的手段,神色变了又变。刑渠汉看着女人的面容,那些她曾制造的残忍血腥场面一股脑地冲了上来,他咬着牙,腮边的黑胡抖了又抖,将脑中那些场景用力地甩开,而后朗声道,“弟兄们别怕,这女人虚张声势罢了!”
“罗斩秋,我劝你认清形势,现在你弱我强,快快投降,爷还能饶你们一条狗命!”说罢,他又狰狞地大笑起来。徐青茹的眼神缓慢地从他身上转到二当家身上,又落到大当家身上——自他们被刑渠汉围攻以来,大当家便一直冷眼旁观,未说一句话,似乎并不担心这些“揭竿起义”的反贼,再看那三当家,反倒是神色紧张,面容忧愁,装得一副好模样。
刑渠汉故意趁着栾佑和五当家乔斯元外出之际,攻打杏花寨,想来一个出其不意,一招致胜,只是,想象中的各位当家神色震惊、面容惊惧的场景并未出现,他不由微微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转眼扫去,这些人中唯有一个罗斩秋能让弟兄们拼一下——而大当家一年前落了伤,武力这方面已大大不如以前,于是他心中稍安,又自信起来,骄狂地抬起下巴,“怎地,大当家也不说说话?”
单豹看着他,面容一肃,忽然道,“上次佑儿被行刺一事,是你的手笔?”
“哈哈哈哈哈哈......”这汉子展眉,脸庞黝黑粗糙,“正是在下!”
“你和另一伙山匪勾结了。”大当家平静说出这句话,眼神却犀利如猛鹰,“然后你利用张磐,让他误以为是自己成功递了消息。”
一阵清风忽然吹来,裹挟着杏花浓香馥郁之味,平等地穿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刑渠汉将外袍胸襟扯开透气,后又鼓起掌,“不愧是大当家。”片刻,他恶狠狠地道,“若不是,若不是这娘们制定了那样一个破规矩,不准动女人,我和这些弟兄们又如何会走到这个地步!大当家,我还是尊敬您的,若你将罗斩秋这个女人交给我处置,我便还许你当家的位置如何!”
大当家露出一丝淡淡的、耐人寻味的笑容,“渠汉,做任何事都要谋定而动之,你太冲动了。”
“什么?”
“你说我冲动?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凭什么你们一直是当家,就连徐青茹那个来山寨不久的女人也能当上,我又如何做不了呢?若我当上杏花寨的当家,自然这财宝、女人都给兄弟们安排上!”
说到这,他似乎想到什么,讥笑地看向二当家,“罗斩秋,你怕是不知道,顾轻云已经被我杀了,到时候等顾家将黄金万两送过来,我便告诉他们这个消息,看看顾家人什么反应哈哈哈哈......”
女人看着他,突然也笑了出来,随后敛了神色,淡淡地道,”顾家不会送黄金过来了,你杀了顾轻云,也无所谓。”
“你说什么?!”这句话显然不在他的意想之中,刑渠汉神色有了几分慌张。
罗斩秋没有回答,越过他看向其身后,眼中霍然有神,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来了。”
就在此刻,忽听得一阵激烈的动静,一群人从四面八方迅速鱼贯而出,冲围了上来,各个手持擘张寸弩,腰悬横刀,正对着刑渠汉在内的叛乱之人。
一时间,尘土飞扬,沉闷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被包围之人面露惊骇之意,惶急不安。
“埋伏!”
“有埋伏!!”
刑渠汉拧着眉,神色由方才的胸有成竹已然变成了震惊,他看着大当家,又看向二当家,话语也不利索起来,“怎么会......怎么会!杏花寨怎么可能还有这样一队人!”
徐青茹的神色也带了丝疑惑,她稍抬头观察着那些人——虽是布衣装扮,行动举止之间却透露出一股严整凛冽之味,看起来......倒像是训练过的士兵。
二当家这才正了正神色,眼神扫过这群反叛之人,勾起唇角,声音洪亮又带着一丝嘶哑,“诸位,我这有个好消息。”
“大家可听过镇国大将军赵羽?五年前他死于南阳王手中时,曾留下过一封密信,该密信由其一心腹掌管。听闻这信中记载了赵羽多年以来收拢的金银财宝以及珍藏兵器的方位,朝廷也不知晓。而现今,这封密信就在我的手中。若各位愿意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归顺于我,呵,我也不计较你们今日之举,更可以带着你们一同去寻找赵羽留下的财富,如何?”
此话一出,人群中蓦然一静,本来他们看到这突然冒出来的一伙人心中已有不安,现见罗斩秋愿意不计前嫌,放过他们,还有曾经的大将军赵羽留下来的秘宝,一些心思较浅的人便动摇起来,既喜又疑,零零散散些人更是默不作声地丢下了大刀,发出阵阵“吭哧”声。
见此,刑渠汉连忙急切地吼道,“别被这女人蛊惑了心智,赵羽是何许人也?她罗斩秋能拿到大将军的密信?我刑渠汉第一个不信!”
女人哂笑一声,慢悠悠地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纸,正面正龙飞凤舞地写着“密信、赵羽”四字,“看好了,赵羽的亲信。”随后她冷了音,眼眸晦暗,“我再给诸位一炷香的时间,若还不愿意归顺,那便是我罗斩秋的敌人!”
这些山匪虽不识字,但被她气势所震慑住,于是又有一群人面露讪讪,环顾左右,而后缴械放弃挣扎,刑渠汉以及他身周的几位心腹面色隐隐露出狠毒,他厉声喝道,“你们这些蠢货,竟然敢相信这个善变阴狠的女人?听我的,只有杀了他们,我们的性命才能保住!不准给老子放下!听到没有!”
他说的话暂时安抚住了还在犹豫的半数人,让他们想要放下武器的动作稍稍迟缓了一些。
罗斩秋冷哼一声,似是没了耐心,“我再数三个数,三、二、一——”
许是抵不过女人那股强悍阴冷的气质和周身那群拿着弩弓、看起来训练有素的人群,待她话落,刑渠汉所带的人,不论是杏花寨本来反叛的兄弟,还是另一个山寨过来支援的匪徒,几乎全落了武器。
“蠢货!一群没骨气的蠢货!”刑渠汉破口大骂起来,随后他阴恻恻地“呸”了一声,看向罗斩秋,“嗬,你个臭婊子,以为这样我就会投降了吗,哈哈哈哈做梦!爷必取了你的狗头......”然而话音刚落,他的身子忽被一长剑贯穿,勾出一线艳红的血迹,他满是震惊地转过头去,却见拔刀者是一名与他关系甚好、称兄道弟的山匪。
“对不住了,刑大哥。”那人语气微颤,眼中却透露出一股狠决之意,“禾娘还在等我......我不能死在这里......”
刑渠汉瞪大双眼,心中似有无数恼火,却又顷刻间被身体上的伤痛给浇灭,他指着旁侧突然叛变的兄弟,“你......你......”其话语还未讲完,便直直倒地,轰然一声,方才昂扬得意之人瞬间变成死物一具,唯有那双未合拢的眼目透露出滔天的恨意与不甘。
“二当家!”杀了刑渠汉的那位瘦猴般的山匪立马向女人抱拳,声音恭敬,“徐某愿意归顺二当家!求二当家看在我杀了这等贼人的苦劳上,放我一马!”他话音一落,后面的山匪纷纷低头抱拳,跟着大喊,”二当家!二当家!二当家!”
女人这才勾出一丝笑容,“识时务者为俊杰,各位都是聪明人,我自然不会辜负你们。不过——”她蓦地转了个弯,冷冷地看着处于中心地位的那些带头的,一字一句地道,“谁将这几个叛贼杀了,我重重有赏!”
“除了他。”女人伸出手,指了指那个瘦猴一般的山匪。
罗斩秋的声音像一把曲折悱恻的弯刀刺入这些活下的人身上,他们只静默片刻,便立马抄起家伙,指向了先前领导的带头人,不带一丝犹豫。毕竟这些人是山匪,没有多少礼义可言,只是为了活着,又或者只是彰显他们的野蛮杀戮。
霎时间,场上刮起一片浓烈的血腥之气。同一阵营的人竟开始厮杀起来。
场上二当家这方局势大好,徐青茹也彻底放下心来,她神色中闪过一丝思索,赵羽、密信、金银财宝......原书中有提到吗,还是她看漏了呢......等等!少女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片段,如果她没有记错,原书中城阳王世子对后来的顾轻云提到过,杏花寨与赵羽有某种联系,寨中的大当家似乎是赵羽曾经的部下。不过现罗斩秋又拿出了属于赵羽的密信,说明他们对赵羽这位反叛的大将军了解极深。所以,他们盘亘在山中,是为了复仇,还是只为了寻找赵羽留下的秘宝?
她似乎已接近真相,又似乎离得更远了。所有的一切笼罩在雾霾之中,看不真切,她还需要更多的线索。
“姑娘。”桂月往自家姑娘那边靠了又靠,眼前这些反叛的山匪又残忍地杀害了他们的带头人,不讲半分情分,前方的场面一度血腥难看。徐青茹握住她的手,出声安抚,“别怕。”
另一侧。
“姐姐!”琉霜也紧紧抓住身旁的凤奴,微微颤抖,美目中氤氲着泪花,神色无助又隐隐透露出一丝恐惧,“他们......他们,我......”
“琉霜。”凤奴轻轻捂住她的眼睛,那温热的触感让她稍稍安定下来,凤奴的神色静然而深邃,她看着眼前发生的杀戮场景,声音波澜不起,“琉霜,都过去了,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今日只是一个意外,而现在这个意外已经被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