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五班,全体都有,以成才同志为基准,向右看齐。”
成才早已领会了各种指令,听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间就迅速反应,答到的同时左手握拳举在胸前,笔直的站立不动。
整列队伍迅速小碎步向成才看齐。
许三多听着伍班长的口令,向右看齐了。但是他看不到成才,成才不就在最右边嘛,他往前探着头,试图向成才看齐。
伍六一自然看不然他这傻愣愣的动作。
“许三多,想什么呢说出来听听。这么简单的队列动作都做不好!”
许三多歪过身体,向着伍六一颇有些委屈的解释:“班长,我刚才看基准来着。”
但是他忘了,队列里说话要打报告。
伍六一眼里盛着将要喷出的火焰,“你打报告了么?”
许三多皱着眉头也觉得自己忘了是不对的,“班长,我给忘了,要不然再喊一遍吧。”
“停!”伍六一怒火喷出来了,“解散以后留下来,我总不能让你这么一路顺拐的去新连队吧。”
伍六一实在懒得听他掰扯,任他这么说下去成打嘴仗了,队伍还练不练了。
许三多看着伍六一,不知如何是好。
伍六一看他这幅样子,在队列里站都站不成样子,吼:“目视前方!”
许三多终于回到队列里自己的位置上。
成才微微皱起眉头,听着两人都对话。
他知道许三多一贯是个认真到执拗的人,所以他不理解许三多为什么不理解指令。
是的,他明白许三多的首要问题,是没有真正理解指令,而不是肢体不协调。当然,他也看得到,许三多确实肢体不协调。
但是通过这几句对话,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他脑子里还惦记着训练,因此没有抓住,他还需要再好好想想。
中午的训练场上,只有烈烈飘动的国旗陪着它影子旁那个孤零零站立的身影。
伍六一绕着许三多转了几圈,在他身上拍拍打打,瞅瞅地上的影子,搞不明白了,“我当兵三年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两条腿中间这条缝儿!”
抱着许三多的腿手动校正,没用!松开还是老样子!
伍六一气的脸都发红,“许三多,你怎么搞的,你这腿也不罗圈啊,你怎么就并不拢呢?”
许三多更搞不明白,但他这回记得喊报告了:“报告班长,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反正这腿就是站不直。”
成才依旧坐在灌木丛后,看着加练的两个人。
他这个位置能隐隐约约听到两人都对话,他在观察许三多的状态。
队列练习的时候,他在队首只能听不能看,并不清楚许三多到底是哪里有问题,看到许三多被伍六一一碰就倒的样子,听着他细细向伍六一描述自己摔倒是因为痒痒,更听清楚了许三多自以为顺从的向前倒下,他终于想明白了。
想明白后,他回到营房躺在床上仔细整理了一下思路。
许三多的心态就不对。
他一直用一种过家家的心态来面对训练,他完全没有从一个普通老百姓的身份转变过来,而一心沉浸在下榕树过去的时光里不愿意转变。
他确实没有一颗想要成为一名战士的心。
可怕的是,他没有意思到他在抵触这样的训练这里的生活。
成才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但是依他一贯对许三多的了解,他想他知道许三多是在依恋家乡的状态你没有出来。
许三多迟钝,反应慢,注定了他的转变时间要比旁人长得多。
但是军队是时间不等人的地方,三多要转变,必定会经历搓心扒皮的痛苦。
成才叹口气,怎么办?
他并不忍心让三多承受那样的痛苦,只是为了在军队里容易的待上两年。
更重要的是,许三多哪怕真的脱下来老百姓的皮,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谁敢保证呢?这个事情的结果如何,他并不知道。
罢了,给他加加练,看他愿不愿意好好干,能开窍就一起在军营里轰轰烈烈的干,不能开窍让三呆子安安稳稳的过这两年也就完了。
许三多很沮丧。
他把伍六一气跑了,只好自己在训练场上顶着太阳站军姿。
他不明白,他按照成才说的做了啊,用老乡间的关系搭话,用烟感谢,怎么伍班长还更生气了呢?
他自然是不明白的,他在一个人已经生气的时候,还是被他给气的发火的时候,试图攀关系将人情,还是对着一个最讨厌攀关系将人情的人,自然只有更激怒人的份儿。
成才本来出的不是馊主意,可惜因为缺乏对伍六一的了解,错过了“伍班长最讨厌拉老乡关系”这条最重要的信息,又被脑子不灵光的许三多在不适合当时候拿出来用,可不就惹恼了伍六一。
这么一回合下来,不仅许三多在伍班长这里没讨着好,连成才的印象分也跌到了最低。
下榕树这小哥俩也是够倒霉的。
一个因显而易见的笨拙被人嫌弃,一个因外露的精明被人讨厌。
许三多不是个一个破罐子破摔的人。
但是他从参军以来经历的事情几乎就让人以为他就是在破罐子破摔了。
他从来没有在当兵这件事上得到过任何人都认可。
他知道,史班长是被父亲逼到了心里的最软处,才不得已选了自己。
连马老师都对他当兵这件事有质疑。
现在,他又气跑了一直用心训练他的伍班长。连成才教的法子都不管用了。
或许,他真的不合适。
他自己本不愿意来,只是被父亲压迫着来。
一开始,他把自己缩进壳子里,想着这不是我自愿做的选择,不是我主动要来的,都是你们逼我的,他以为这样便可以逃避现状了。
现在,成才和伍六一都在试图扒开他的那层壳,可是不得其法。而他也不懂主动配合,于是三个人都各失所望。
伍六一是恪守着钢七连“不抛弃不放弃”的准则,更不愿意让当排长队史今为难。他看得出史今很关注这个小个子,无论那小子表现的多差,他永远不会露出嫌弃失望的表情,只是认真的给他纠正。
伍六一想不明白了,他怎么就能对那小子那么好呢?
就像他想不明白,那个精的像鬼一样的成才,为什么也能跟那小子那么好。明明对旁人都冷冷淡淡的,不合群,却也不离群,只是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让人靠他太近,也不去靠别人太近。
又因为他一贯表现出色,已经隐隐有了他这人太傲太独的流言了。
可对上许三多的时候,怎么就能又是拉着加训,又是亲密的说话,还教他各种拉关系攀人情呢?难道就因为是老乡?
虽说他伍六一最看不上这些事儿,也看不惯成才这么教坏了那个呆子,但是别人的事嘛,又跟训练无关,他也懒得管。
一个月的训练后,一干生嫩的新兵蛋子终于接触到了枪械。
此时的成才还不知道,让他此生魂牵梦萦的心爱之物,要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