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太阳升起,照亮了办公室,周荔都没能睡着。
她就这么静静看着远方,看见天一点点亮起来,安静的道路上渐渐出现车辆的身影,他们穿梭在城市之间,开启了普通的一天。
她给黎琛白发了个消息,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会议室已经安静安静,其他人都睡得四仰八叉,老张还没睡,他拿着咖啡正在发呆。
在看到要离开的周荔时,他主动走上前去搭话。
“小周。”他眼里都是红血丝,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我现在要解释的话,你应该不想听,但是我必须要说出来,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欺骗你的意思,你要相信他。”
周荔淡淡地看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是吗?你说的这句话,他给你多少钱?我给你一万,你能不能给我说点我爱听的?”
过了好一会,她看见老张脸上的表情逐渐皲裂,从一开始的充满歉意到心虚。
她从来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能够这样随心所欲地言语刺伤自己的老板,想必这世上没有比这更愉快的事了。
她慢慢走路回家,和忙着去上班的人们方向不一,她小心地穿越在人行道上,这段路她和黎琛白走过很多次,那些照片也有几张出自这里。
到了家后,周荔蹲下来好好地摸了一会猫,任由她在自己身上留下猫毛,然后周荔洗了一把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等她出来的时候,林律给她发来最新的进展。
始作俑者是陈总,之所以会挑这个节点搞事情,是因为看准了黎琛白要去开会,而在这个时候爆出丑闻,能最大地攻击到黎琛白,直接地影响他的事业。
至于谢勤的出现,纯纯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毕竟黎琛白和周荔的事迹,只要询问一下同事和身边人就能探查到蛛丝马迹,只要稍微拍点照片加工一下,就能编造很多照片。
要说到为什么会选择这件事作为插入点,大抵是因为黎琛白再无别的污点可以做文章,反正只要和家庭、家人相关,再强大的人也会有了软肋。
周荔不愿再去管这件事,她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
三个小时后,门口传来了解锁的声音,她侧头看去,黎琛白确实回来了。
通宵的航班确实不好受,他的衣服都有些凌乱,再无之前的意气风发。
他连行李都没拿,只有一个棕色的袋子,轻飘飘地拿在手里。
三三冲出来,绕着他的腿间喵喵叫。
他蹲下来把猫捞到怀里,在简单摸了两把后,三三有些嫌弃地翻了个身走了。
周荔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试图在他脸上看到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能发现。
没有愧疚,没有心虚,没有自责。
在和老张商量怎么使手段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副表情?
在和老张打配合在年会哄骗她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会暗自偷笑?
看啊,周荔,这么愚蠢的女人,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相信,就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人走了,跟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着不放,还自以为是地想着要保护谁,结果人家根本就不需要。
从始至终闹笑话的都是她一个。
由多年教育和社会经验培养的道德在此时全数崩塌,无数的恶意从她压抑着的心底彻底爆发,如同黑色的岩浆吞噬了所有,最终充斥了她的五脏六腑,从她的每个毛孔里喷出,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
取而代之的,是积攒已久的情感。
现在的她心里只剩下愤怒,全然的愤怒,再无其他。
对着黎琛白,她无法控制地想要把所有的恶意都倾泻到他的身上。
“你的表情很不好。”他走上前,想要伸手触摸周荔。
周荔侧身避开他的手:“说吧,我们就在这里说清楚。”
见周荔态度如此,黎琛白只好同意,他坐到周荔的面前,用手按了下肿胀的太阳穴:“你想知道什么?”
“谢勤的事情是你让老张做的?”
黎琛白盯着周荔,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抿着唇,周荔分明就从他眼里看到的算计,直到现在这个时候,他都还在思考要不要和周荔说真话。
“我的事情是不是都经由老张报告给你了?”
黎琛白依旧保持沉默,周荔抱着手臂,感觉身体越来越冷,她想起来谢勤嘲笑自己时候的那张脸,挺好笑的。
无论是谢勤,还是她自己。
“你到底对我说了多少谎?”
他有些坐不住了,想要站起来,可周荔冷漠的眼神却像有千斤重,逼迫他留下,残忍又直白地控制了他的身体。
周荔还有问题想问,可是没等她开口,眼泪就已经先流下来了,眼泪是滚烫的,滴落到她的衣服上。
“看啊,你甚至不敢说出答案,谢勤说得对,我们都很虚伪,戴着伪善的面具躲在后面,生怕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你觉得我会像电视剧里的女角色一样,跪在你的脚边感谢你的抬爱?你看得上我,是我的这辈子最大的荣幸?哪怕你用了那样的手段,自以为是地为我编造谎言,我就得感恩戴德地去接受你的感情?”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根本没有独立的人格,没有自己的人生?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要拱手相让?只要把我禁锢起来,操纵我的人生,让我无处可去,那我只能留在你身边,你哪怕有那么一刻,是把我当做一个人来尊重吗?”
“我的挣扎,我的痛苦在你眼里是不是都是可笑的?看啊,这个人只要撒点谎就什么相信了,她根本就不会发现,只要把笼子做好,在里面放入香喷喷的零食,狗就会自己钻进去了!”
周荔又哭又笑,她时而张开双手,时而指着黎琛白,再无平日的冷静,黎琛白的表情渐渐地难看起来,他苍白着脸去看周荔,看着她的失控,听着她一字一句的控诉,最终演变成拷问。
这是一场针对他的审判。
而这场审判将没有尽头,直到他们把所有的伪装从相连的皮肉上扯下来,哪怕血管断开,肌肉撕裂,热烈的鲜血洒满大地,彻底露出皮下的真面目,在人皮的伪装下,那又该是怎样丑陋的真面目?
他无法忍受这样的酷刑,于是他冲破周荔的枷锁,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周荔的面前,肌肉的酸痛让他每一下都走得无比艰难。
“是我让他去做的,我承认,是我用了卑劣的手段,只为了把你永远地禁锢在我身边。”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紧紧地闭上了疲惫的双眼,而后他缓缓睁开眼睛,周荔分明就从眼里看到了癫狂,无边的狠厉。
这才是真正的黎琛白,不然,以那个在周荔的面前的伪装,他不可能在这个年纪就爬到了那个位置。
充满了对权力地位的渴望,对自己想要的一切都志在必得,原始得充满了兽性。
他伸手抚上周荔的肌肤,粗糙的手指似是要划开她的皮肤,手指抚过周荔的脸颊,最终停留在她的唇上,而后他用力地把自己的手指按到周荔的嘴唇上,去指腹去研磨她的唇,像是在擦拭什么。
不等周荔挣扎,他另一只手已经按着周荔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挤去,他力气很大,这样粗暴的行为足够让周荔动弹不得,她想要逃离,却被死死按着,按着她的那只手像是千斤重的牢笼,让她无处可逃。
周荔在他怀里扭动着,最终只能转了个身,她感受到黎琛白的右手掐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小腹,两个人的身躯紧紧贴到一起,却无任何旖旎。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把你关在这里这辈子都出不去,让你眼里心里都只有我,可是啊,这样做一定会吓到你的,我也不愿意让你伤心难过,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我都想过要亲手把谢勤弄死。”
“不是那样的话,你怎么才会来到我身边?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结婚?看你这个肚子里孕育和别的男人结合的胚胎?看你为了别的男人痛苦挣扎?你说得对,我比谁都虚伪,只要是你喜欢的,我现在就能变成你喜欢的模样,说啊,周荔,你还想把我变成什么样?”
他伏在周荔的耳边说话,就像是情人间最亲密的话语,说出来却让人只觉毛骨悚然,他早就疯了,现在不过是披着人皮游荡在人间。
周荔用力地去拍打他的手臂,却无济于事,她想要尖叫,想要挣扎,所有的反击都软绵绵地没有一点效果。
“我怎么会不尊重你?难道是我一步一步逼迫你的吗?这不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吗?从始至终你都有很多选项,而你只是恰好都选择了我而已。我们明明比谁都要相配,你想要真面目,我都已经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看了,你还想要什么?早就跪下来的人难道不是我吗?你还要把我折磨到什么程度?我到底要做什么,你才会多看我一眼?你这颗心比谁都冷,谁都捂不热,现在的你不就已经想要把我扔掉了吗?”
“看啊,你想要的真相都在这里了,你满意了吗?周荔,难道你感受不到我的感情吗?在你看来,我的感情也是可以随意糟蹋的吗?你就要这样否定我们的过去,否定我们的情感吗?”
他未曾变得如此失控,只能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地去自证。
滚烫的泪珠流到周荔的脖颈上,烫得她身体颤抖,黎琛白就这么伏在她的肩膀上无声地哭泣着。
所有的伪装都已经撕下,他们只看得见遍体鳞伤的两具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