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藏起来的百万元律师费发票，总是在若有似无创造周荔和黎琛白见面的机会，在每个关键事件上总是站在黎琛白那边发声，时不时催促周荔做出决定，推动了谢勤那一系列事件的发生……所有的细节都指向了老张。

如果说这一切，都不过是出于他和黎琛白的交情，那只能说明，他们两个的感情亲密得如同亲兄弟。

然而事实上，黎琛白回国寻找的合作律所首选根本就不是老张的律所，老张甚至不敢得罪他，恨不得利用他人获得合作的机会。

以及，在本次事件里，他的情绪波动极大，甚至想到要去谢勤父母的家里去找谢勤，这完全不是一个律师该有的想法。

是因为害怕谢勤知道了什么暴露了吗？

他那么极力想要掩盖的人，知道他有这么努力吗？

至于黎琛白，那天他们两个喝过酒来到周荔家门前的时候，黎琛白是不是忘记自己曾经和周荔说过，他酒量很差？

可是周荔认得出，那是威士忌的味道。

仔细想来，他说了无数的谎言。

说着自己酒量很差，却能在年会的时候喝了酒，还能和老张私底下喝酒，事后精神抖擞得像是没有摄入一点酒精，对了，在办公室里还放置了硕大的酒柜。

他的酒量真的很差吗？

还是说这不过是利用周荔的手段罢了，那天他不装醉，周荔怎么会让人把他带到房间里去？

而周荔就一直蒙在鼓里，天真地以为黎琛白是因为自己才会喝醉了，明明那些酒，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甚至，在那天夜里他还对着周荔说过那样的话……而周荔却没放在心上，从头到尾都是他的计划。

看着周荔不可置信的模样，谢勤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笑得眼角都是泪，直不起腰，甚至要喘不过气来。

“他骗到你了？好手段吧，如果没有那帖子我们都不知道呢，看样子他好像要一直瞒着你？也是呢，你们两个挺配的，都是一等一的虚伪，躺在床上的时候，是不是还要想要怎么骗过对方？”

“闭嘴。”周荔低声说着，她的胸膛正在用力地起伏，努力让自己吸入更多的氧气来维持大脑的高速运转，她握紧了拳头，不愿再听谢勤的话。

“和他抢我确实抢不过，这么千辛万苦费尽心思都要得到你，要我说，他还倒不如直接给我几百万让我走，说不定我还能爽快点呢，拐弯抹角做这些事情太麻烦了，我只是个普通人，哪里跟他比得了。”谢勤摊开手，耸肩，不仅在嘲笑黎琛白，同时也在奚落周荔。

“毕竟，玩了你十年，我也玩腻了。”

这句话实在是阴毒，周荔猛地抬头看向谢勤，她捏紧拳头，全身的肌肉绷紧。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旁边的树丛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谢勤，周荔还没看清那到底是谁，就看见那身影手里拿着个高跟鞋，正在用高跟鞋的鞋跟去砸谢勤，谢勤被压在地上砸得头破血流，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周荔和谢勤都没反应过来。

她每一下都很用力，彷佛那不是高跟鞋，而是一个锤子，敲击的每一下，似乎都能溅出璀璨的火花。

谢勤一开始还在哀嚎，后面慢慢转变成求饶，那鞋跟又长又细，只要用力去砸，就能砸出一个洞来。

“林、林律？”周荔呆住了，她在路灯下终于辨认出这个人，只见林律抄着一只鞋，表情狰狞得像是一只母狮。

“狗东西，你快去死吧！”林律还在骂着脏话，她喘着气慢慢停下动作，然后一只脚光着缓缓地站了起来，她身上的衬衫沾到了血液，头发也乱了，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谢勤还倒在地上喘气，脸上都是血，林律每一下都朝着他的弱点去的，出手之狠厉让人甘拜下风。

周荔甚至来不及感到生气，林律就提早结束了她和谢勤的对话，周荔惊魂未定地走上前去，轻轻抓住了她的手。

林律松开抓着高跟鞋的手，高跟鞋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然后她抬起那只光着的脚，跟没事人一样把鞋穿回去，哪怕那鞋已经有些变形，沾染了血。

“抱歉我偷听了，主要是忍不住，我这个人做律师也是凭着一腔热血，最看不得贱人蹦跶。”林律回头看向周荔，周荔看着她那张被血溅到的脸，一点都没感觉到害怕。

“谢谢你……”她轻声说。

“有什么回去再说。”林律不想再看到谢勤，她拉着周荔的手往另一边走去，在临走前，她还特意回头往谢勤身上吐了一口唾沫。

谢勤挣扎着想爬起来，他嘴里含着一泡血，想说话却在哇哇吐血，没有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能听到他那好像在垂死挣扎的求救，只不过太难听，没办法引起一点同情心。

林律带着周荔走到路边，老张已经在车旁边等候已久，他的脚边都是烟头，看样子是一直没离开。

在知道了一切后，再见到老张，周荔心里只剩下了一团乱麻。

她应该讨厌老张吗？

在收到那三百万的时候，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了不起，可会赚钱了？

她应该原谅老张吗？

在周荔多次陷入困境的时候，老张一直都在扮演一个关心她的角色，那些关心，是出于金钱，还是真的把她当作朋友对待？

“小周……”老张张了张嘴，还没等他说出话来，林律就已经伸手挡住了他。

“你也是个贱人，别跟她说话。”她语气里的嫌恶很明显，老张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了。

周荔已经全都知道了，他和黎琛白之间的交易。

林律护着周荔坐到后排，老张沉默不语默默上车，回到所里的路不远，周荔却感觉异常的疲惫。

她对一切都没有实感，就好像突然冒出来一个人，用手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不是周荔，真正的周荔是我。

让人不知所措，甚至可以说，连大脑都反应不过来，自己该如何处理这些事情。

“帖子已经删了。”老张哑着嗓子说，“网络上已经没有那个帖子的任何痕迹，那个博主的号封了，发帖人是被收买的，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没来过A市，也不认识你们。”

“也就是说有人正在操纵水军，很多博主都收到了要发这个帖子的任务，顺藤摸瓜的话很快就能找到始作俑者。”

“他已经知道了吗？”周荔问，这个他指的是谁很明确。

“嗯……也是他让帖子被删掉的，剩下具体的没跟我说。”

周荔这才想起来去看自己的手机，黎琛白果然回复了消息，也就在半个小时前。

黎：我会处理。

也就是说，他们一个团队折腾了几个小时都没结果的事，他一下就处理完了，这样有权有势的人，竟然会和她周荔扯上关系。

也顾不上其他人能听到，周荔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这一次马上就接通了。

“黎琛白，我们谈谈。”她语气冷淡，所有人都屏着呼吸，不敢惊扰。

“……好。”

“我正在去机场，很快就能到。”

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周荔沉默着挂断电话，她麻木地闭上眼睛。

再怎么快，也要十来小时，在那之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想要如何谈。

“我说句公道话……”“你闭嘴。”

林律没让老张继续说下去，从老张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可笑至极，就跟安排了一个间谍在自己身边一样让人感到膈应，和鞋子里的石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车内是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车辆运作的声音响起作为背景音乐，林律握紧了周荔的手，这会才发现她的手冷得根本不像在夏日，现在的周荔实在是过于冷静，冷静得很反常。

到了办公室后，团队还在忙着，毕竟还要挖到背后的人，现在是把帖子删掉了，但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更多帖子发出。

林律和周荔进了她的办公室，老张很识趣地没跟进去。

周荔无力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太多的话想说，也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弄清楚，最终大脑彻底宕机，变成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运作的能力。

林律去洗手间把自己清理干净，接着给周荔倒了一杯热水，周荔轻轻抿了一口就放回去了。

“你休息一下吧，等到了白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林律叹了口气，“我们都在。”

“就算我想休息，也没办法安心地躺下。”

周荔苦笑，外面的人还在因为他们的这摊烂事忙着，她又怎么好意思就去休息。

也不知道老张的三百万会不会分给他们一点，不然怎么对得起辛苦通宵工作。

“也是。”一向理智的林律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毕竟这件事在当事人来了之前，都没办法说清楚。

她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留给周荔一点私人空间，于是转身就要开门往外面走去。

“林律。”周荔突然叫住了她，林律诧异地回过头去，只见周荔捧着杯子，努力挤出了笑容。

“你鞋子什么牌子？我在想要不要也买一双。”

“八千多买的，质量不错吧？”

二人相视一笑，再无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