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距离医圣谷原本三日的路程,若是中间转水路,则只需一日。
萧同裳赶到的时候已至傍晚,远远看去只见红霞满天。半晌,她吸了吸鼻子,察觉不对劲。
那是火,火光冲天。
“出什么事了?”萧同裳抓住一个从村子里跑出来的人问道。
“地里、地里挖出来了虫子,谷主带人把村子烧了!”
什么?
“抓住他!”火光中跑出来几个人,将二人围住。
“住手!”萧同裳挡在村民面前,“你们要做什么?”
说话的那人萧同裳认识,是谷里山庄的守卫首领,守卫没认出她:“两个都带走!”
来得正好,她正愁怎么混进山庄。萧同裳顺水推舟地被人擒住双臂押走。大火绵延数十户人家,村民被聚集在一处,但围住他们的人似乎并没有恶意。
“人带回来了!”守卫禀报。
“把他们都带回谷里,严加看管。”说话的是公孙邈,他转过身来,一眼认出了萧同裳。
“别来无恙。”他眯了眯眼睛,道。
大火焚烧过后的医圣谷一副残败之象,只有零星几座山峰上的建筑完好无损。萧同裳被五花大绑在一张太师椅上,公孙邈手上拿着一把尖锐的匕首。
刀尖抵着脖子,隔着衣物往下滑,一直滑到手腕。
“如果我顺着将你身上的经脉挑开,或者,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把你的血放干,”公孙邈认真比划着,“被你偷走的东西就可以从你的血液里流出来。”
“我什么时候偷过你的东西?”萧同裳骂道,“你莫要血口喷人!”
公孙邈直起身来:“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后山,十二祭坛,丑牛一个,孟家那小子一个,你一个。”
“你到底想干什么?”萧同裳面色一窒。
“不干什么,算个旧账。”公孙邈将匕首收进刀鞘,萧同裳有些头脑发晕,迷糊间眯起眼睛定睛一看,发现那把匕首十分眼熟,好像是自己的那一把。
她何时遗失过?
公孙邈挥了挥手,候在一旁的守卫拿着一个黑色的布袋子围了上来。萧同裳拼命挣扎,却只觉身躯越来越软。
她中毒了。
怎么会?
萧同裳不可置信。
公孙邈掏出牌子捂了捂口鼻,屋内烛火闪烁。
“你卑鄙......”萧同裳彻底晕了过去。
......
此时,独孤震、邓冉、陶娘三人正赶往盛京。
“驾!”独孤震挥动马鞭,马车行驶飞快。
“少爷,这一年多你去哪了?”陶娘的话语带着哭腔,“我找你找得好苦,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邓冉细声细气地安慰道:“我这不是没事吗?”
“坐稳了!”独孤震大喝一声,狠狠抽动马鞭。
另一边,裴竹月已经下了马车,登上了蔡大春的商船。
蔡大春脸上还有青紫,跛着脚谄媚地在船头迎接:“世子殿下,都准备好了,我们蔡氏正好有一艘商船要进京,沿着运河一路往上,速度是最快的。”
裴竹月面无表情:“你下去吧。”
蔡大春听命离开后,莫为挠头道:“世子,这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大的船了,公冶大人和万老板早就回京城了,我实在是找不到其他......”
裴竹月忽觉心口痉挛般剧痛,眉头皱了起来。
“世子恕罪!”莫为立刻单膝跪下。
“世子,荷仙楼派人来了信!”莫名跑了过来,见莫为跪在地上,有些惊讶。
裴竹月摆手示意莫为起身,接过信件拆开查看。
“是雪琼清的消息。”裴竹月说到,“她和元善控制了西梁王庭,但是长老毁了圣地优昙、元善病情恶化了。”
“雪姑娘有说当年那件事的消息吗?”莫为问。
裴竹月摇头:“那群老东西骨头硬得很。阿裳呢?她现在在哪儿?”
“上次一别之后,我按照您的吩咐,把藏在萧姑娘身边的暗卫都撤了。”莫名回道,“需要我再安排人跟着她吗?”
裴竹月低头,沉默了一会:“不必了,阿裳武功高强,寻常人近不得她的身,再派人跟着只怕又要生我的气......时间不早了,启程吧。”
“起锚!”船夫呼号了一声。
“起锚!”
大江波涛汹涌,天空乌云密布、雷光若隐若现。
雨季到了。
万嫣灵倚靠在门边,看檐下落雨、淅淅沥沥。
“从你那里往外看,你看到了什么?”她回头问道。
公冶岐坐在桌边品茶,转头便能看见美人倚框:“美人观雨,雨打芭蕉,点点滴滴,妙哉,雅哉!”
万嫣灵白了他一眼:“你告诉我,为什么这院里四四方方只有几片叶子、一个水缸,除了墙还是墙?”
“女眷闺阁都是如此,庭院深深、静谧安宁,你若嫌这个小了,我再给你换一个?”公冶岐看着这个府中除了他以外最大的院子,只当万嫣灵在使小性子,好脾气哄道。
“那你带我去你院里看看。”万嫣灵道。
公冶岐耳朵有些发烫,吩咐人拿来雨伞,殷勤地在檐下撑开。
谁知万嫣灵自己拿了一把伞,撑开,走了出去。她走到庭院中央,转身看着还站在檐下发愣的公冶岐:“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带路啊!”
“好,好。”
二人出了院子,穿过回廊,出了后院,视野越来越开阔,雨也渐渐小了。
他们来到一处高大宽阔的建筑,屋前引水做了湖,湖边有亭可赏鱼,四面无高院墙遮挡,花草绿荫连着天色,一看便觉得心情爽朗。
公冶岐收了伞,侧身指道:“这里便是了。正屋用来宴请好友,我一般住侧屋,若你愿意,我也可以......”
“原来你们知道什么是好看啊,”沉默了许久的万嫣灵忽然开口道,“我还以为你们就喜欢庭院深深深几许呢,这不是挺开阔的?”
公冶岐察觉万嫣灵语气不对,原本眉飞色舞的脸上缓缓僵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低头看向万嫣灵:“怎么了?”
万嫣灵瞥他一眼,只觉得话不投机:“公冶大人,我看也看了,不如就此告辞。我铺子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不送。”
“你可是对哪里不满意?”公冶岐慌张地抓住万嫣灵的手臂,“你嫌院子小了,我让人给你扩建一处大的。”
“大人自重,”万嫣灵将公冶岐的手拿开,“这不是院子大小的问题。”
“那是什么?”
万嫣灵没有立刻回答,她认真端详着公冶岐诚恳的脸,盯着他真挚略带急切的眼睛,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女子并不是非要住在逼仄地像鸟笼一样的后院里?”
公冶岐慌张地解释:“我知道你与其他女子不同。我不会限制你,你想做生意,我不会阻拦......”
“可是大人,我为什么要经过你的同意呢?”万嫣灵打断他的话问道。
公冶岐愣住了。
“唉,这就是我们与你们的区别”,万嫣灵叹了口气,福了一礼,“小女子告辞,大人不送。”
公冶岐怔怔地看着万嫣灵离开的背影,只觉自己方才是不是又有失言,丝毫没有注意到从未来过盛京的万嫣灵为何会行盛京的贵妇礼。
“岐儿”,一个穿着华丽的贵妇人叫住了公冶岐,“不过一个出身青楼的商户女,何至于让你如此费心?你若实在喜欢,改日你把她叫过来,姑母敲打敲打她。”
“姑母!”公冶岐面色不悦。
公冶家虽鼎盛,但许是因为泄露天机的缘故,历来寿数有缺。公冶岐父母早亡,家中最亲近的长辈只余一个姑母。
万嫣灵此时走得并不远,听见妇人的声音,身形震了震。
随后带着小翠加快脚步离开。
“小姐。”小红在门口等着她,扶她上了马车,“公冶大人跟你说什么了,怎么面色这么苍白?”
万嫣灵摇摇头,不愿多说:“回铺子吧。”
马车缓缓起步,万嫣灵掀开车窗的帘子,这条街上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前面路口有一家卖蜜果子的味道不错,小翠,待会你帮我买点来。”
“是。”小翠答道。
她与小红对视一眼,二人自三年前被万嫣灵救了成为贴身丫鬟之后,一直与万嫣灵形影不离,都不知道万嫣灵是何时上过京城。
“萧世子回京了吗?”万嫣灵又问道,“我与他的交易该兑现了。”
小红摇头:“牡丹楼传信说萧世子乘的那艘船遇到了暴风雨,被卷入江流旋涡里,沉了,萧世子下落不明,至今还没有消息。可要派人去找?”
“不必,等着就好,他不会让我失望。”
马车停在宝兴楼前,掌柜的出来迎接。
万嫣灵心事重重地下了马车。
“唉哟万老板,可算把您盼来了。”掌柜的说道,“您来了我就放心了。”
万嫣灵兴致缺缺地点了点头,转眼看见街上又急驶来一辆马车,马蹄飞快,差点撞在了她们的马车上。擦肩而过时,她隐约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万嫣灵眼角抽了抽:“那是谁家的?”
掌柜的指了指街那头:“济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