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不可思议,那么大一块石头漂浮在半空——可它的确发生了,就在众人眼前。米哈伊尔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那石头,是时听见身后传来小声的“见鬼了”——是尼尔的声音。
石头继续上升,直到尊长亚历山大做了个指挥的手势:“好,停在这里”,石头的位置便停驻了。这样维持了有五分钟左右,悬浮的石头出现松动,好像托起它的力渐渐变得不稳了,再看周围,众信徒的神情已经变得紧绷,额头冒出汗水。亚历山大又“好,慢慢地放下来,慢慢地。”——巨石便又缓缓地,如一枚羽毛一般降落至地面。
仪式的最后是祈祷。众人一心,许愿世界和平,犹他州的繁荣,以及有关圣金斯的伟大能令更多人所知。
仪式结束后信徒开始离场。整个过程对于米哈伊尔来说就像是看了一场魔术表演。魔术,某种戏法——比起“神术”的说辞来他更愿意相信这些。然后明斯克动身了,米哈伊尔等人随即跟上去。
“尊长大人。”
此时亚历山大正准备离开,闻言转过身来,露出微笑:“噢,是你啊,明斯克。”
明斯克点点头,未有寒暄,直接将话题引至带来的几人:“大人,这几人想和您见一面……”
话才说到一半,亚历山大的已经目光飞速地从米哈伊尔等人脸上掠过一遍:“远方来客啊。德克萨斯的米哈伊尔·马丁内斯,樊宇,尼尔·尼科莱利斯先生,以及……罗摩?”接着自问自答地点头,“没错,是叫罗摩。”
怪了,明斯克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此人是如何知晓他们的姓名的?一边呆滞地点头,米哈伊尔有回忆起明斯克之前说过的话:“亚历山大先生也是全金斯教中对灵的运用最娴熟的人,能施展出彻头彻尾的神术。”
——那么,他的“全知”恐怕也属于这“彻头彻尾”的神术的一环。
“你们是受到特区的委托才来犹他州的吧?作为‘故事猎人’,去各地搜索新奇故事,同时留意是否存在危险的东西——不赖嘛。”
“……诚如先生所说。”
“那么,找到故事与危险了吗?”
“就在此处,先生。”
亚历山大并未惊讶,嘴角上扬:“你是说,这个金斯教……”
“不论教义的内容,还是方才亲眼所见的表演。”
“魔术表演。”尼尔插了一嘴。难以置信他竟会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来——甚至在尊长面前,甚至是自己带过来的人——明斯克立马掷了一个眼神过去。
“——一切都闻所未闻。”米哈伊尔说。
看明斯克的表情,他好像后悔带这几个人来了。
好在亚历山大并不生气。他看向尼尔:“你是觉得,刚才发生在这里的都是魔术?”
尼尔理所当然地回答道:“魔术,抑或是机械装置的功劳。这总比‘神术’的说法科学得多吧。”
亚历山大接下来的话叫人玩味:“原来如此,你还停留在‘科学’的世界里。”
他走回到那块大理石旁边,拍了拍。传来的声音是结实的,听上去不像是空心的东西。
“这块石头是没问题的。”他示意米哈伊尔等人上前检查,“实心,密度正常。然后,也不存在极细且高强度的丝线。”米哈伊尔绕着石头转了一圈,确实没看到可疑的地方。周围也不存在能挂上丝线的支点。
“那就是已经将魔术道具都收拾起来了——对,肯定是这样。”尼尔断定道。
“你仍然觉得这是魔术啊。”
亚历山大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我就再重现一次。让这石头悬浮起来。”
“现在吗?”
“是的,现在。也不用准备任何东西。”他回答道,“我听说在魔术领域有‘不能在同一个人面前表演两次’的说法,但这并非魔术,而是神术。神术,神迹……是可以再现无数次的。”
但退一万步讲是靠神术,方才需要一整屋子的人齐力才能抬起的巨石,现在人都散尽了,又该如何举起来呢?身为信徒的明斯克却并不担心:“尽管看着吧。”
安全起见,亚历山大令所有人往后退一小步:“虽说神术不可能出现意外,人却不一定。站得太近磕碰道就不好了。”众人便各自后退了一点。
石头又浮起来了。
————
对于尊长亚历山大来说,抬起那样一块巨石似乎不费吹灰之力。的确明斯克也说过,尊长是全金斯教中对灵的使用最为娴熟的人。
回酒店的路上尼尔有些闷闷不乐的。他又抽了根烟,呼出来白色的气。下午了,云层很厚,看不见太阳。
“……你说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法呢?”
尼尔好像怎么都想不明白似的很困扰。也不知道是在问谁,在场也没有人能回答他。风一吹过来,他吐出来的烟又扑回到自己脸上,呛得吭吭咳嗽。
到了酒店。几人沉默着各自做着事:樊宇说要查点东西,把电脑翻出来了。尼尔开始发呆。罗摩自娱自乐,躺床上拿着在圣堂买的山形智慧环把玩着。
米哈伊尔把电视打开,进去一个放着电视剧的台。他想受金斯教影响颇深的地方电视节目会不会也有所不同?——看下去了,结果好像没什么特殊的,和他在德克萨斯时候看的剧目区别不大。是部讲一家人日常生活的喜剧,拍得还真不错,米哈伊尔很快沉浸在里面了。
“……要不还是赶紧去下个州吧。”尼尔忽然没由来地说了一句。米哈伊尔转头看他:“怎么了?”
“这里不正常,你也应该察觉到了吧?——让人觉得不舒服。”
“……其实就这几天的居住体验来说也不算太差。”不说差了,像这房间人住着还挺舒服的。
“不是。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的。”
尼尔摇摇头,看着米哈伊尔。那是张颇为困扰的脸。
“你是指……这个金斯教吧。”
“没错。同他们交流真是太费劲了,还有他们笃信的那些个东西,什么‘灵’啊,‘想’啊,什么‘圣金斯’——一堆莫名其妙的搞不明白。”
“你相信他们的说法吗?”
“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去信那些超自然的东西!”
“但他们确实不止一次地在我们眼前进行过不可思议的表演。”
“只不过是戏法,魔术。”
“你能看透这些魔术背后的手法吗?”
“——米哈伊尔·马丁内斯,”尼尔加重了语气,“我的确不知道他们背后耍了什么花招,但这无关紧要。我不觉得我聪明到短时间就能破解以魔术戏法为生的人构想多年的杰作,谁有这么聪明尽管去试吧。可就算不明白手法,起码我也不会去信这些莫名其妙的‘神术’的。”
“……所以你是为了内心的平静,才想要离开这里。”米哈伊尔说。
话本身并不难听。但因为触及到了本质,尼尔便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随后又是干巴巴的沉默。这样待下去就像陷在沙子里一样越来越呼吸不畅,尼尔说“我去洗把脸”,总算把僵局打破了。
万岁。终于脱离了濒死的窒息,米哈伊尔深深吸一口气。
他看了眼尼尔去盥洗室的背影:我何尝不是为了相同的事情在烦扰呢?方才与尼尔的对话就像他在同内心的另一个声音斗争。
“神术”真的存在吗?他晃眼看到摆在桌上的猫型摆件,拿到手里。大小和棒球差不多。他按照今天在亚历山大的讲习中听到的那样,排除内心杂念……想象这东西变成了一只狗……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他苦笑着将东西搁回到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