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元珩最先从房间之中出来,慕容和白正坐在楼下,见她出现,那双冷眸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
她瞧了一眼身后,然后笑吟吟地朝他走去。
“慕容将军倒是起得早。不像我,昨夜睡得晚,起得也晚了些。”她的眉尾一挑,满是得意之色。说罢,招呼了店小二。
慕容和白本是觉得,回了燕宁,林卿照样是他的。怎料元珩这么一说,他瞬间便十分气恼。
他恶狠狠地瞪着元珩,怒道:“待回了燕宁,我与卿儿便会正式成婚!!林家,不会容你的!”
元珩脸色突然一变,语气略微哽咽,满脸委屈:“我知道慕容将军看我不惯,我出身卑微,自知是配不上林家大小姐的。但我是真心心悦于她的,若非真心,我又怎会舍命相救?况且,我们可是两情相悦。你又何苦要拆散我们?”
元珩说着,此时已是泪流满面,楚楚可怜的模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让人看了不免觉得心疼。
店小二正送了一碗胡桃粥上来,听到这话,临走时还挖了慕容和白一眼,满是鄙夷不屑。
慕容和白又只得强忍着怒气,尽量想要与她商量着:“卿儿是闺中女子,对你无用。你为何要纠缠于她?”
“林家的大小姐会没用?大将军未免也太小看她了。”元珩缓缓拭干眼泪,眼中露出一丝讥笑。
“你承认自己对她只是利用了?等到了燕宁,若知道你对卿儿图谋不轨,燕宁王不会容你!”
元珩白了一眼慕容和白:“要你管?横竖林卿都是我的了,林司源能说什么?”
“我迟早要揭穿你,让她知道你只是个卑鄙的贱人!”
“啊呀,这样的卑鄙贱人,得到了林家大小姐。你可能没这个机会了,大将军。”她眼尾轻佻,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慕容和白更是气得怒火冲天,他紧紧咬着牙,伸手已握住了桌上的长剑:“你到底想如何!”
“接近林家的人,你觉得我想如何?”元珩摊了摊手。
“你离开她,我可将我在罗州所有的房产钱财都给你!”
元珩听后捧腹大笑,轻蔑地看着慕容和白,道:“呦,用那么点钱财就来换林家的大小姐?你想的未免也太好了吧?”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只要,林卿!”元珩一字一句。琥珀色的眼眸微冷,嘴角还保留着淡淡的笑意。像是挑衅。
“休想!”慕容和白脸色铁青,心生怒火。
“大将军越气我便越开心。”
“元珩!!”他抽出摆在桌上的长剑,架在元珩颈上。
“你若杀我,林卿更不会嫁给你。那时,只会恨你。”元珩似笑非笑,慕容和白也自知不能当着林卿的面杀了她。正准备收回剑,却听到了林卿的声音。
“慕容和白!”听出林卿声音中的怒意,慕容和白赶紧扔了手中长剑。
“卿儿,她是小人,你要信我。她只是在利用你,万不可被她骗了啊!”
慕容和白紧抓着林卿的手腕,急声道:“卿儿,我们还是尽快回燕宁吧?我们尽快成婚?”
“小白,我只是待你如兄长。并无其他。你还是不要揪着这场婚事了,好吗?”
“不可能!我们的婚约是夫人亲自订下的!你不能违背她的意思!!”慕容和白咬牙切齿,双眸都快要喷出火。
“慕容将军也太蛮横了。”元珩吃着那碗胡桃粥,慢悠悠道。
“这婚事本非我意,大哥哥也不会逼迫我嫁给你。”
“卿儿!她心机深沉,你涉世未深,万不可被她欺骗啊!!”
林卿已是不耐,她并不喜欢总是重复同样的话。而慕容和白总是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样,更是让她有些反感。
“我们现在不回燕宁,也不同路,就此告别吧。”她也不愿再与他多言,牵起元珩便走了。
慕容和白定在原地许久,火冒三丈,他拿起长剑,挥手而下,一剑便将这张可怜的饭桌给劈成了两半。
店小二和那掌柜见他满身杀气,犹如阎罗。想着不就一张饭桌嘛,还是不要去找他索赔了……
*
“元珩,你莫要故意激怒小白。他性子急躁,万一真的动手杀你怎么办?”马车上,林卿蹙眉说道。
这二人龃龉不合,他们之间的杀气林卿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都是不肯服输的主,一不小心真会打起来。
“若他真要杀我,你会帮我吗?”元珩揽住她的腰肢,亲昵道。
“我当然不会让你杀你的。”
“有你这句话便好。放心,我只愿,为你所杀。”她凑身上前,亲吻了她的唇。
本就是一副残躯度日,若不是要去长州替元兰与江予珩复仇。
她也早在杀了魏凌决的那一刻便自尽了。如今却有了林卿,她只想让日子过得慢些,再慢些。
毒发身亡之日来的再晚些……
而此刻,慕容和白已经走出了客栈,双眸中冒着冷冷幽光,死死盯着渐行渐远的马车。
“真是可恶,大将军和林大小姐分明是天赐良缘,居然被这样的一个人拆散了。”
一个沙哑无比的声音出现在耳旁,听上去好像已是耄耋之年。但看模样,大概四十上下的样子。见那耳朵,还缺了一块肉。
慕容和白冷冷瞧着他:“你是何人。”
“自然是一条船上的人。”黑衣人将手中的一块令牌扔向他。
慕容和白伸手接住,瞧了一眼那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虎头,这是离王家奴的标记。
“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如愿以偿。别说是林家,就算是整个燕宁军,都是你的。”
“你有何办法能杀那元珩?”
“她还有用,等用完再杀。”
“但我等不了那么久!”他有些不耐烦,将那令牌扔还给那黑衣人。
“大将军且放心。等离王殿下得到了他想要的,你想要的,那不是手到擒来?元珩,我自然也不会放过她。”
黑衣人收起了令牌,继续道:“毕竟是世家小姐,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只图一生安稳,哪会愿意跟一个手上沾满了鲜血之人在一起呢?元珩要杀之人何其多,手段何其残忍。若是让林大小姐见到她那副嗜血的嘴脸,这心,也就变了。”
“依你之言,是想让卿儿见到她杀人的模样?但她也不可能去随便抓一个人来杀。如何才能让她看见。”
黑衣人冷冷笑道:“元珩就像狩猎的豺狼,一旦起了杀心,必见血。对于她来说,越是痛恨的人便杀得越狠!这长州郡守苏为词,首富陈勋害死了她在意之人,她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就算林大小姐有心劝阻,也是劝不住的。到那时,大将军只管带走林大小姐便可。”
“若卿儿不愿走呢?”
黑衣人眼底划过一丝幽光,道:“这林氏兄妹的感情深厚。不久前,林家二公子不仅受了重伤,还中了剧毒。人已是奄奄一息了,若将此事告知林大小姐,她定会尽快赶回燕宁去吧?试问,亲人与元珩,谁更重要呢?”
*
自从元珩离开长州之后已有十年,如今对此地已很是陌生,毕竟当初她来到此地之时,才七岁。
那时,除了偶尔与元兰外出采购药材之外,其余日子都是在元兰的小院之中。
所以对于长州,她唯一熟悉的,就是从小院到官府,再到陈家的路。
她来到当年的小院时,发现此地已然变了模样。庭院中本摆放着用来晒药材的药柜,如今已经没了,好像是有人修葺过。
院中虽已与十年前不同,但这里处处都是元兰的影子。
她闭目,似乎在感受着什么,随后便听见了脚步声。
“你们是何人?不知道这里是苏大人的院子?”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听见他所说的名字,元珩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她半眯着眼,眼露杀气。
“呦,二位姑娘是从何处而来呀?”中年男人看清二人,眼底浮现出一丝谄笑来。
在林卿眼中,这抹笑容异常刺眼。就像当初在段府一般,那段家父子不怀好意的笑。
她下意识抓住了元珩的手臂,元珩轻轻拍了拍她以示安抚,随即走向那个中年男人。
袖中匕首露出,架在那中年男人的颈旁,她冷声道:“苏大人有那么大的宅子住,怎得还要一个这么小的院子?”
“你到底是何人?!我可是苏大人的人,你敢对我下手?”男人大喝一声。
元珩笑得森然,那男人见了,感觉到她下一刻便真的会将自己抹脖子,立刻求饶:“姑……姑娘手下留情。这院子小是小了点,但这里位置不错,又很僻静。我们苏大人常会与陈家少爷来此饮酒的。”
“我叫……江予珩。你去告诉苏为词,我回来了。”元珩一刀划伤了他的手臂,顿时鲜血淋漓。
“是是是。”中年男人不敢以命相博,捂着受伤的手赶紧报信去了。
元珩收了匕首,牵起林卿就走进屋内。元兰经常使用的那张木桌已经不在,但是竹帘还在,不过有些破损,还藏了灰。
原本放置木桌的地方放了一个大缸,这里也彻底没有了当年三人一起生活过的痕迹。
元珩走到熟悉的位置坐下,这里是她和江予珩常坐着玩耍的地方。这个位置本有一张躺椅,江予珩很喜欢躺在上面午睡。
通常她在此地休息,元兰便坐在一旁看着医书又或是配着药草,而她则是坐在另一边。
江予珩总会用蜜饯来使唤她,她看上去生人勿近,实则比她还像个孩童。
元珩一边回忆着,一边告诉林卿。
江予珩还经常拉着那时的自己将院子挖出好些个小洞出来,扬言要在里面养兔子。
她当时还想着,养兔子为什么要挖这么多洞?坑坑洼洼的,好好的小院被弄得乱七八糟。
后来才知道,其实就是她闲着没事做。而其实她也知道这样做,元兰可能会生气,就拉着她一起,当个伴。
后来两人一起在屋檐下罚站,江予珩站累了,就会拉着她直接坐下,靠在她的肩头睡觉。
想着想着,元珩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林卿望着她,心中有些微酸。
若当年没有那件事,她也会是有人宠着长大的……
见她如此,林卿内心之中便想要尽快带她回家。今后能够一直陪伴着她,让她能过得开心些。
元珩走到门口瞧着庭院,仿佛见到了元兰的身影正在眼前走过,紧跟在她身后的是儿时的自己与江予珩。
她下意识走了过去,来到元兰的身旁。缓缓伸手去摸时,还未触碰到,人便消失了。
直到左侧,又出现了元兰的身影。
她心中思念着这个在雪地中将自己救回的女子,对杀她之人的恨意也只是愈发强烈。若不能手刃仇人,对不起元兰这半年来的悉心照料!
“元珩,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林卿侧耳,感觉这屋子之中有什么动静。但是这声音时有时无的,不怎么听得清楚。
元珩仔细去聆听时,屋内只是一片宁静。不一会儿,只听到,咚,咚,咚三声。
她立即将林卿护在自己身后,警惕地看着声音发出的方向。
是从那大缸之下发出来的。
元珩走了过去,用力跺了几脚,竟发现这下面是空的。而在她跺了几脚后,底下便没了声音。
“这下面有人?”林卿发出疑问。
“瞧瞧便知。”
元珩将大缸挪开,见到这地上居然有一个锁环。看上去应当是一道暗门。但元兰在时,这暗门是没有的。
当她打开那道门时,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而这气味她却熟悉得很。
看到这地窖之中关着六七个女子,元珩瞬间瘫在地上,心口处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脸色煞白。
地窖之中,那些女子纷纷都望着她。林卿也瞧了过去,就听到地窖下传来了微弱的呼救声。
“求求你,救救我们……”
——
“杀了我们!”
“千刀万剐,将他千刀万剐!!!”
密室内那些女子的声音如同梦魇般钻入自己的脑海之中,躲不开,也忘不掉。
元珩捂着脑袋,神色惊慌,呢喃着:“千刀万剐……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