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仑:“……”
要不是看朱厌苦闷于此很久了,他才不会去天都呢,大荒比那里好多了,不过谁叫朱厌是他倾心相交的唯一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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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上人声鼎沸,摊位上都是些吃食玩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朱厌笑的合不拢嘴,左摸一下,又看一眼,告诉他这叫集市,离仑摇摇头,不好,这些都不好,还是不如大荒,人间比不上。
“嘈杂闹腾,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的,非要来。”
朱厌沉浸在欢乐中,没应他,伸手拿了个风一吹就转的东西,觉得新奇,应该是戴在身上的,戴在哪里呢?
他圆滚滚的眼睛转了转,抬手就要往离仑的头上戴。
“……”离仑皱着眉,颇有些嫌弃。
店主赶紧拦住朱厌,“哎哟这位客官,这是风车,可不是发簪。”
“风车?”他天真的问,“风车不能戴头上吗,我觉得也挺好看的啊,有意思。”
“回去吧,没意思。”
朱厌笑嘻嘻,看着手里的风车,“很好玩儿啊,大荒哪有这些!”
“谁稀罕。”
一阵风刮过,风车又转了起来,朱厌欣喜万分,递到离仑面前给他看。
“……凡人真是无用。”
“凡人真是聪明。”
“折腾做这东西就为了和风玩儿?在大荒,我们多少妖怪随便呵一口气的事儿。”
朱厌:“所以他们很聪明啊,没有法力,却能想出这种法子,有趣。”
“你怎么总是爱帮着人类说话?”
朱厌:“嗯……也不算帮吧,事实如此。”
离仑瞪了他一眼,故意坐在台阶上生闷气,没想到朱厌没追上来,不知跑去了哪里,不见影了,他心里更是不满。
一个小孩子在身后哭,吵着说要拨浪鼓,妇人蹲下来一边揉了他的头一边哄他,听的离仑心烦,伸手要捏诀封住那小孩子的嘴,却忽然听见咚咚声。
“小朋友,喜欢吗?”
朱厌摇着手里的拨浪鼓,小孩子点了点头,“拿去玩儿吧,别哭了。”
“谢谢哥哥。”
妇人满是感激拉着孩子走了。
离仑:……
朱厌起身,走到离仑身旁,晃着手里另一个拨浪鼓,咚咚的又响起来了。
“送你的。其实我买了两个,想着你一个,我一个,但是刚刚给了那个小孩儿一个。”
“……这玩意,拿来干嘛?”他接过来,细细看着。
“在大荒里,我们眨个眼,呼口气,就能做到许多事情,但人间,也有人间四两拨千斤的法宝哦。”
朱厌坐下来,继续说,“你能够让别人忘记眼泪,露出欢笑吗?但它能。”
离仑的嘴角总算是有了弧度。
忽然,两人身后出现了一个女子。
“给我也玩玩。”
离仑下意识的抓紧拨浪鼓,同朱厌一起转过头。
朱厌猛然站起来:“你你你你……”
女子明眸皓齿,秀外慧中,穿着一身杏色裙袍,发丝用青玉钗子挽起,身上有淡淡的香味,用朱厌的话来形容,就像是雨后青泥的味道。
他喜欢闻,却又不敢多闻。
她站起来,瞪着银发少年,“你什么你?好啊你个朱厌,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偷跑出来了是吧?别忘了我是谁。”
“愚蠢的人类。”
“错。”她竖起手指晃了晃,挤眉弄眼道,“我可是白泽神女。”
离仑冷哼一声,把拨浪鼓背过身去。
“神女姐姐,求你别告诉英招爷爷。”
朱厌从袖子里拿出一小袋蜜饯和一小袋炒山核桃打开,“……我分你东西吃。”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各拿了两块塞进嘴里,是桃肉干,核桃香,好吃,还想吃,她又拿了两块,朱厌笑了笑,自是愿意。
“可是我已经告诉他了。”
朱厌:……
离仑抢过朱厌怀里的蜜饯,瞪着她。
“你们两个乖乖和我回去吧。”
朱厌无奈的瘪了瘪嘴,神女都是张着一副温柔面孔,做起事来可真是武断心狠啊。
回到大荒后,朱厌果然被英招爷爷拿木棍追着打,“朱厌!你个臭小子!你还没学会控制戾气就偷偷跑出去!胆大包天!”
他边躲边嚷嚷,“我已经学会啦!”
“你学会个屁!要不是白泽神女来告诉我,我还被你这个臭小子蒙在鼓里!”
“我还给你买了蜜饯和炒山核桃呢,都被她吃完了!我下次要找她算账!”
英招喘了几口气,拿木棍指着他,“你还想找白泽神女算账?你真是不得了了朱厌,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啊啊啊啊……”
离仑:……
真吵啊,离仑转身回槐江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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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朱厌又想去人间了,带离仑去寻白泽神女的时候,她正看着半空中浮现的金色篆文。
上面写着什么,他们看不懂。
她问:“一定要今天去吗?明天不行吗?”
“有什么差别吗?不都一样吗,我俩就想今天去,听说今天是花灯节,离仑从未见过花灯节。”
离仑:“……谁稀罕。”
英招爷爷和她提前说了,这几年朱厌也算老实,有了长进,如果他想去人间希望白泽神女可以给他白泽印记,但只是只能三个时辰。
她伸手,亲自给朱厌和离仑打上白泽印记。
“去吧。”
朱厌笑若春风,“谢谢神女姐姐!”
……
又逢一年花灯节,听别人说,现在已经不叫做花灯节了,而是叫上元灯节。
街上丝竹之乐,房檐上灯笼之喜,车水马龙,摩肩接踵。
有人觉得厌烦,有人觉得有趣。
离仑问他:“你来过?”
“来过啊,但是已经过去很久了,我都忘记是什么样了。”
离仑同他百无聊赖地走在人群中间,感叹道,“才过去几年,人间变化就这么大了,上次这儿还卖拨浪鼓呢,现在却卖上油纸伞了,那对面摊饼的,也换了人,换了东西了。”
“是啊,大荒的一块云都能在天上飘两百年多年。”
他嗯了一声,“这么说来,大荒好像……是有些无趣……”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离仑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朱厌瞧见摊位上有个最好看的纸伞,便撑开看了看,他很是喜欢,“老板,这个多少钱?”
“客官,这伞只要五文钱!”
朱厌的笑容僵了下去,没想到这物价也跟着变了,他乖乖把伞放回去,抿了抿嘴,“英招总共就给我们五文钱,还是省点花吧……”
忽然,不知怎么,天上下雨了。
行人匆匆撑开伞,离仑放眼望去,看见眼前五颜六色的伞花,忽然有些感悟。
“原来,这就叫伞啊,有何用处?”
朱厌笑着回答:“用来避雨。”
“为何要避?风吹雨打,雪落霜降,世间一切,万法自然,我离仑,从来不躲,也从来不退,这雨又有什么可怕的?”
“那不叫怕,是怕衣裳湿了难受。”
“无用之物罢了。”
朱厌皱了皱鼻子,好吧,不想和他再争论下去,便往前走去。
没走多远,身侧忽然有人伸过手,头顶上出现了那把方才他很喜欢的伞。
朱厌愣了一下,“你把五文钱都花了?”
“是二十文,他见下了雨,就借势涨价了。”
离仑的脸色很难看。
“哈哈哈哈哈他还怪聪明的。”
“……他这是阴险狡诈。”
朱厌接过伞,“不对啊,你哪来那么多钱?”
“那就不用你管了。”
这些钱,是离仑一点点攒的,他在大荒里隔三差五就能捡到闪闪发光的东西,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人类用的钱,钱是用来交换东西的,地上的钱是从人间回来地小妖身上无意间掉下来。
他原本是不稀罕的,但想到他有一个好朋友喜欢去人间玩,于是,又折返回来藏起来了。
朱厌在雨中追上离仑,和他一起撑伞。
“人间有句话,好朋友就要一同经历风雨。”
“撒谎,把伞拿开顶着雨才叫做经历风雨。”说着,他捏诀将朱厌手里的伞吹开。
朱厌用妖力压制住,将其拽了回来,他却故意不站在伞下,向左一偏身,朱厌便撑伞追了过去,他又向右偏身,朱厌又往右追去,打闹间,朱厌急得用伞柄去戳他,他一下子把拨浪鼓摆在面前,咚咚两声,撞得清脆。
朱厌嘿了一声,不服输继续和他闹。
闹着闹着,不知怎么回事,雨竟下的越来越大,两人走进一家医馆,拍了拍身上的水珠。
医馆内竟然空无一人,有些奇怪。
朱厌耳朵动了动,一阵风吹来,好像听见了有声音在哭,离仑也听到了,他细细一闻,是妖。
朱厌:“还不止一个妖。”
“在哪里?”
“在下面……”
往里走去,来到后院,果真让他们发现了地道入口,顺着地道进去,走了很久才到尽头。
火光微微闪动,这里,竟然是地牢。
空气里满是恶臭血腥味,墙壁上坑坑洼洼,地面上满是泥泞的黑色血水,肮脏污浊。
里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笼子,而笼子里就是人形小妖,他们被迫挤在里面,直不起身子抬不起头,头发披下来,皮肤上满是血痕,面部肿胀的看不清模样。
顶部挂着一连串用诸犍的精密符咒,角落里摆放着粘粘血肉的刑具。
离仑气的双眼通红。
地牢中间正站着一个身影。
朱厌仔细一看,是白泽神女,她正对着笼子用白泽神力施法,没注意到身后有人。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身旁那道黑影迅速窜了出去,神女发出痛苦的闷哼声,竟被离仑刺穿了心脏。
朱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施法被终止,神女的衣裙瞬间被溅满了血,她转头看向离仑,脚下失了力。
朱厌接住她,“离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当真是虚伪,世间皆称她为白泽神女,人与妖都信仰她,她却在背后做如此肮脏之事。”
神女疼的说不出话,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浸红了朱厌的白衣,她眉心微微闪着白泽令的光。
“这不是她做的!”
“你怎知不是她做的?朱厌,你不要把人想象的多么好,那只是他们伪装罢了,你来人间这么久,到底还是被他们骗了。”
朱厌双唇颤抖着,他看向怀里的白泽神女,“……我……我要怎么做,能救你?”
神女无力的抓住他的衣裳,什么也没说,只冲他微微一笑。
笼子里的小妖忽然哭喊道。
“哥哥,救救我们!我们才刚来人间就被抓来放血,却又不让我们死,哥哥,你救救我们!”
“哥哥,救救我们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
一只舔食着自己溃烂的伤口的小妖开口道:“有人来了!”
朱厌听见远处那两人一边走近一边说着什么终于找到了世上最后一支不烬木……
身边的黑影此时又窜了出去,在那两人迎面而来之时,将他们的脖子拧断了,盒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离仑,你疯了!留下他们说不定还能问出什么!”
离仑眼中满是愤怒杀意,他没应朱厌的话,伸手拼尽全力敲开了牢笼的锁拷。
“跟我走,我带你们回大荒。”
小妖们踩脏了神女的衣裙,围着他跑了出去。
朱厌缓过神,怀里的神女已然闭上双眸,她的身体化作萤火,一点一点消散。
“神女姐姐……”
他无奈的看着这一切在眼前消失,心中似是有泪在滴。
白泽令化作一团亮光飞出来,去寻找下一个白泽神女了。
他还没找她算蜜饯和炒山核桃的账呢,她就这么的走了……
耳边似还有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