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破碎的声音响彻楼道，凌汐瑶回头，见走廊尽头的侧门已经被丧尸冲破，知道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前后夹击，再不走就真的没机会了。她当机立断，撤去冰墙，连续几枪开路，趁着空隙率先突围。

作为第一次真枪荷弹射击的人来说，凌汐瑶的表现称得上优异，只可惜丧尸数目太多，且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恐惧。见到同类倒地，它们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恐惧，而是循声嘶吼着前仆后继。

好在顾云别还在，危机之下短暂控制住了沸腾的丧尸群片刻，给众人争取到半层楼的逃生距离。只可惜他本就是强弩之末，现下能力透支，最终还是陷入了昏迷。

楼下丧尸已经追了上来。凌汐瑶估算了下时间，将顾云别交给白青山：“快走！”

现在只有她能负责断后。

等凌汐瑶退到顶楼时，厚重的电梯门已经被白青山强行破坏了。

连续的消耗使凌汐瑶也有些吃不消，她几乎已经失去了左臂的知觉——晶核过度使用带来的灼烧感早已无法感知，她竖起一排冰栏暂时拦住丧尸，快步来到梁维秋旁边。

“小瑶，你能将人冻在电梯井壁上吗？我们需要将丧尸自动引过去。”时间紧迫，梁维秋叙述地简洁，“我来做诱饵吧。”

“万一有什么意外，你处理不了。”白青山对凌汐瑶说，“让我来吧。”

“就是因为存在风险，所以还是由我这个提出建议的人去冒险最合适。”梁维秋说。

“不行。”关于这个问题，凌汐瑶心中早有成算。她看了眼尚未清醒的顾云别，默默在心里道歉：“最好的办法……是顾云别去。”

她并非对顾云别有意见，她甚至敢说在三人当中最不希望顾云别出危险的就是她了。

只不过在她看来，这个诱饵的最佳人选就该是顾云别。

没人能保证丧尸们会一次性来到这层，乖乖排队往电梯井里蹦去送死，那么为了保险，他们不得不反复多次重复将丧尸引上来的过程，这显然需要人来完成；而保护丧失意识的顾云别本就是一件麻烦事，他们至少得留下一个人陪着他，这本就很浪费人力，那不如干脆把失去行动能力的顾云别封在安全的地方，既不需要担心他的安危也节省了人力。

这个方案唯一的缺点是没有考虑顾云别本人的意愿，不过凌汐瑶记得孟清羽说过，生死攸关的时候活下去才是第一优先级，别的都不重要。

“我可以保证他的安全。”她估算了下丧尸们的跳跃能力，笃定地点头，“这个距离，在没有着力点支撑的条件下……普通丧尸打不碎我的冰，更罔论这些虚弱的皮包骨。”

越来越多的丧尸顺着楼梯爬上来，凌汐瑶设置的第一层障碍已经被突破，干瘦的丧尸们正用自己的骨头架子攻击她的第二层略薄的冰墙。

“来不及了。”凌汐瑶朝白青山伸出手，语气不容置喙，“把他给我。”

当顾云别再次睁开眼时，他看到了满天繁星。

夜幕低垂，星河流转，从宇宙深处连接到这片大地。云的轮廓顺着风的方向前行，空气干净清爽。

他感到有人在自己身上窸窸窣窣的摸索，低下头，撞进一双躲闪不及的眼睛。

大脑开始回忆起先前发生的事，宇宙与银河被他抛之脑后。顾云别坐起身，身上盖着的那件同他的气质格格不入的紫色棉衣滑了下来。

他意识到现在已经安全了，他们离开了那栋吃人的大楼。不过他暂时不是那么着急知道他们是怎么成功的，结果已经摆明，那么过程就不再重要。

他擒住棉衣下那只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

“你在干什么？”他开口，嗓音还有些沙哑。

被那双比夜色还要浓郁的黑眼睛盯着，凌汐瑶倍感心虚。

她心虚的理所应当，毕竟趁人昏迷把人当诱饵用并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正能量行为。当时情况紧急，她满脑子都是活下去这三个字，现在危机解除，她自然意识到了自己拿别人性命冒险的过分之处。

她早想好了，等顾云别醒来就第一时间和他说明情况并道歉，但她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走向和她预计的完全不同，现在会是这么一个尴尬的场景。

凌汐瑶咽了咽口水，讪笑着道：“找车钥匙。”

她同顾云别对视，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显得真诚。

沉默片刻，顾云别松开凌汐瑶的手腕，摸出车钥匙递给她。

“谢谢。”凌汐瑶接过车钥匙，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蹲在顾云别旁边，犹豫了半天才缓缓说道，“顾哥……对不起。”

她觑着顾云别的神色，见顾云别缓慢地眨了眨眼，好像没什么很大的反应，于是胆子大了些：“其实……”

“没关系。”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顾云别的声音响起。

凌汐瑶：“……嗯？”

她说什么了吗？她还没开始解释吧！

一肚子的话卡在嗓子里，半晌，凌汐瑶才试探着问道：“你知道了？”

顾云别避开她的目光，沉默地点点头。

二人一时之间陷入沉寂，凌汐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梁维秋简述计划的时候顾云别也听到了，联系他身上的冰水，猜到真相并不困难。凌汐瑶做好了准备迎接他的愤怒，可到头来却只得到了一句淡淡的没关系。

他不生气，也不追究，就像这不过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不值一提。

凌汐瑶手足无措，她更希望顾云别对她发火，至少这样能稍微抹平一点她心中的不安和愧疚。

见她不作声，顾云别深吸一口气：“但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凌汐瑶低下头：“我保证，以后绝不会了。”

她很认真，态度也足够诚恳，顾云别本该为此感到高兴。

他看得出凌汐瑶对自己的喜欢。不仅如此，顾云别承认，在他心里，凌汐瑶也是特殊的。

可这并不足以改变任何事。他的过去一片空白，他的未来暗如泥淖，就连此刻，他也正身陷囹圄。

凌汐瑶不该再靠近他了。有些话，还是早些说明的好。

她答应的很真诚，比他期望的更干脆。顾云别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没有说出口。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不远处的梁维秋。

梁维秋见他清醒，很是高兴的过来：“小顾醒了？我刚才还和小瑶说你至少得躺个半小时呢，没想到这么快你就醒了。”

见她走近，凌汐瑶攥紧手中的钥匙，低声说了句“那我先去开车”，就转身跑开了。

顾云别无言，只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随后看向梁维秋。

“她脖子上挂着的是蒋晨晨的相机。”顾云别知道，只有在足够安全的环境下，他们才可能重返那个一切开始的房间，“你们的计划成功了。”

梁维秋很心疼地看着他：“什么成不成功的，小顾啊，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就别想这些事情了，好好休息休息。不管怎样，至少我们安安全全的活下来了，不是吗？”

“……其他人呢？”顾云别深知韩一群等人的存活几率不大，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他继续环顾四周，终于发现这里少了一个人：“白青山呢？”

“你是说你们那个力气可大的朋友？他已经走了。”梁维秋一想到这，忍不住摇着头连连叹气，又开始忍不住絮叨起来，“你说他伤得那么重，咋就不知道歇歇，非急这一时半刻往回跑。这要是半路出事了，家里人可多伤心啊……”

“他回去了？回哪里？”顾云别觉得自己片刻前还有些昏沉的大脑一下清醒了不少。

要是说他先前还只是有种隐约的猜测，那值班室的尸体和吸收丧尸的藤蔓就算基本坐实了他的怀疑。

这趟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真实目的从来不是救援一个早就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前任市长，而是要将他们一行人全部灭口，成为藤蔓的养料。顾云别清楚自己和凌汐瑶需要去死的原因，可他不知道为什么白青山等人也会在死亡名单上留下名字。

顾云别也只是昨天临离开S市才认识的白青山等人，他曾以为他们会是自己和凌汐瑶的“行刑人”，现在看来，他们并不是什么猎人，而是和自己一样的猎物。

他们身上一定藏着什么值得用灭口的方式来永远埋葬的秘密，白青山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那他为什么还要选择回去？

“他什么时候走的？”手脚还有些麻木，并且不知为何让人感到火辣辣的疼。顾云别想活动活动筋骨，碰到皮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不是滚烫，而是冰凉。

“哎呦，小顾啊，你就别操心这些事情啦。”梁维秋摆摆手，“人特意嘱咐了，让我转达，说这些事和你毫无关系，你不要掺和，叫你别跟着他回去，离开这个地方，走得越远越好。我和小瑶都商量好了，刚巧我们要去B市，你就和我们一起，大家一路上做个伴，怎么样？”

顾云别的脸色并不好看。原来刚才凌汐瑶没有找借口，她真的是打算开车离开这个地方；可他还什么都没弄清楚，怎么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离开？

“活下来就不错了，现在这世道，那是拿人命当蒜头就面吃。”历经一遭生死，梁维秋对人生的感慨又多了不少。她念念叨叨地自言自语着，往凌汐瑶的方向溜达，“计较得越多，失去的越多。什么事都是有命数在的，等老天爷觉得时候合适了，该得到的一个也不会少……”

等凌汐瑶开着车过来时，梁维秋还在说个不停，而顾云别沉默地站在一旁，任谁都看得出他此刻情绪不佳。

她不由自主地垂眸，看向放在一旁的相机。她们找到贾构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把蒋晨晨的相机交给白青山时的样子，凌汐瑶这辈子都不会遗忘。

看着鲜活的生命在逝去，谁又能笑得出来呢？可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她带着顾云别和梁维秋回到了C市。

白青山临走时的劝告她听进去了，不过在离开前，凌汐瑶还要去接一个人。

她沿着熟悉的楼道奔跑，敲响那扇熟悉的门。

门开了。

凌汐瑶看着熟悉的面孔，愣在了原地。

“队长？”

孟清羽避开她的目光，将她一把拉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