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尬,在潜移默化中结成乱麻,像压在衣柜里起球的佐藤九日堂名牌毛衣。要说的话,喜欢女人或许是个很好的借口,但性取向就像咳嗽,硬装是装不出来的,被拆穿的话也很麻烦。在其他同龄男性为偶像的大腿春宵一梦时,洁世一在踢球。在同龄男性因女生的告白洋洋得意大肆宣扬时,洁世一在踢球。等到曾经的高中同学一个两个都有了稳定的感情,成家立业,洁世一已经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前锋。
他只是,更想要踢球。
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相伴一生的人,洁世一希望那是能帮助自己更好得成为世界第一的家伙。
这种利己主义,使得他在球场上所向披靡,但放在恋爱里是行不通的吧。
若无法给予劣势者幸福,干脆一开始不去承诺最好,恋爱问题作「洁世一」如是说。
倘若两人的目的地发生了偏移,快刀斩乱麻才是上上策,瞻前顾后为感情左右,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凌迟。
玲王总下不去决心,他或许沉浸在未来清晰可见的金灿灿的大力神杯梦里,在曼彻斯特城银行战舰的襁褓中活得太久,会丧失捕捉外界危险的能力。
洁世一想,是时候把他叫醒了。
凭现在的御影玲王,是不可能在首发位置稳坐钓鱼台的。
曾经的洁世一秉持着,改变他人是意图支配对方的残忍行径,唯独改变自己去适应环境才是正途。
他破戒,当头棒喝,这是洁世一以恋人的身份,送给御影玲王的最后一份礼物,饯别。
“到此为止了,玲王。”
“下赛季,我将以自由人的身份加盟拜仁慕尼黑。”
啪。十七岁的御影玲王失手打滑了钢笔,贵重的钢笔像巫毒娃娃一样滚到被告席。他怔怔,充满怨毒和愤愤的眼睛,浮现出茫然。
他甚至不清楚此时沉重的感情是何意,他意识到自己丢出的利器令曼彻斯特城损失一员大将——杞人忧天,洁世一对待职业生涯的选择,从不为其他人操控。即使是绘心甚八、诺埃尔·诺阿、糸师冴……他们是洁世一履历的注脚,更不可能干涉本人的决定。
一以概之,蓄谋已久,只是恰好在此刻宣之于口。
砰。
·
二十二岁的御影玲王颤栗,眉头虬结,直到眼球干涩得刺痛,他忘记眨眼。
为什么?因为稻草人?因为这个导火索,洁世一回忆起了青春期的种种龌龊,趁着还没过法律追诉期,他要收回成命,即刻执行。
一定要把事情做绝,哪怕他真心悔过,他们在曼彻斯特城度过的这几年,又算什么?
在洁世一心里,他御影玲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然不作数吗?
“对不起!”积压在心底躁郁的情绪,崩裂开。把御影玲王的自尊心炸得四分五裂,他不想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和体面毫不沾边。
他抬头,压低豆豆眉,头正对洁世一,眼睛却瞥向地面,“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十七岁的我意气用事,但我早就改变了,和你一起站在U20赛场、在英超联赛并肩作战的「御影玲王」,是一个全新的「御影玲王」,一直以来我!”
“不,已经够了,你当时的表现确实缺乏合理性。但在那之后,不管BLUE LOCK十一杰VS日本U-20代表赛,还是U-20世界杯,你都竭尽所能,我很喜欢那样的你。转会拜仁慕尼黑是我的决定,还有我们现在关系这么尴尬,都是因为我判断失误。我的意气用事,造就了现在的局面,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洁世一态度一如往常。
御影玲王挖空了心思想在他眼里找出失落的情绪。
没有。
洁世一不在乎,他沁入骨髓的冷漠,洁世一是结霜的刀锋。
从头至尾,在这段感情里自说自话地沦陷、沉溺、患得患失,是他御影玲王犯贱。
十七岁的自己说的不错,忠言逆耳,或许那个青涩的小子受怨怼驱使,观点有失偏颇。但大差不差,真让他说对了。
堂堂御影玲王,被利己主义者耍得团团转。
洁世一,对他,保留太多。
……哈哈。
他曾以为,凪诚士郎是被洁世一凌空抽射的那条美丽抛物线魅惑,肆意嘲笑着凪X洁的不和谐组合。
那么自己呢?凪诚士郎追逐着洁世一背后的十一号数字,他找到了自己终生为之奋斗的目标。御影玲王呢?
不过是列车行驶到终点站了,他只是恰巧上错车的旅客!反正洁世一有的是追随者,不缺自己一个!反正他既不是洁世一的行星,也不是打开洁世一天赋的钥匙,更无法在洁世一觉醒的化学反应中成为催化剂。
分手的理由也……随意一个借口罢了。
「御影玲王」之于「洁世一」,空有心潮澎湃,但虚无缥缈的感情,对利己主义者而言一文不值。
就是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空想拿恋人的名分把人圈在身边,事到如今,还说什么挽留的话呢。
在被“抛弃”这件事上,御影玲王经验丰富。
“搞什么啊……”御影玲王低下头,左右不对称的刘海掩盖住他的表情,“我知道了,那就。”他抬起头,二十二岁的御影玲王,红着眼圈,嘴角抽搐。
“祝你前程似锦,世界第一!”
·
咚!大法官一锤定音。
“因本案具有涉洁因素,各方当事人在诉讼中一直选择适用御影氏法律,法院尊重当事人选择,适用御影氏法律,对本案进行审理。”
“根据本案查明的事实,被告人洁世一故意非法夺走了御影玲王的心,致「独一人」坠入爱河,其行为触犯了御影氏恋爱法第41条,第520条规定:与洁世一的恋爱禁止令。”
“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恋爱罪追究其刑事责任……辩护人,有异议吗?”七岁的御影玲王询问的对象是二十二岁的自己,眼睛却望向洁世一。
四目相对,洁世一微愣,对他颔首。
“我没有异议。”二十二岁的御影玲王声音沙哑,低垂着头。
没有人再斥责他蔑视法庭。
七岁的御影玲王绷直嘴角,他感觉窝火,事情显然不是按照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
他不想要这样的未来。
可他也不清楚,他到底希望得到一个怎样的判决。
“被告人,如果你现在改口,还有翻案的机会……”大法官,七岁的御影玲王用力砸了几下法槌,着急道,“你现在说,说你喜欢我们的话,本大法官可以免除你的罪行,我有那个权利……当然不是对你优待!我只是追求公平正义,我们从长计议,你快点!”
“是我做的,我认罪伏法。”洁世一没有丝毫犹豫,他不再看二十二岁的御影玲王,目不斜视盯着正前方。
那里什么也没有,洁世一仅仅是不想看哭泣的恋人,于是他把眼神聚焦再去更远处。
十七岁的御影玲王愣神,他以为洁世一是在看自己。
可恶的洁世一……这家伙,他在怪我吗?
明明是洁世一!是他先抢走了凪!是他不由分说夺走了凪的关注,害得我差点被淘汰,一切都是洁世一的错。
明明是……洁世一的错?
十七岁的御影玲王不敢对上那双深邃的蓝色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般干净,他无法遏制即将失去某样东西的空虚感,尽管几分钟前他舌战群儒打赢了一场硬仗,破釜沉舟,那些沉下去的朽木、他流过的眼泪,没有白费。
自己理应该高兴才是。
笑啊,御影玲王,你给我笑出来,没用的东西!你现在又要说自己后悔了吗?身为御影氏,这就是你的觉悟吗?!
……可恶!
眼泪砸在办公桌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大法官垂头丧气,“你不是讨厌他吗,公证人,那你现在哭什么呀?”
十七岁的御影玲王沉默,用力抹了把脸,不说话。
“既然谁都没有异议,被告人对其极恶罪行供认不讳,请被告做最后陈述……法警?法警在哪,你去,给被告人洁世一去除手上的戒具,”七岁的御影玲王趴在办公桌上,蔫蔫的,他注意着十七岁和二十二岁的动向,犹豫着,补充道,“请辩护人和公证人不要离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否则视为公然蔑视法庭。”
“全体起立。”
·
没有聚光灯,在阴暗的角落,西装革履的法警闲庭信步走近。
洁世一惊讶地睁大眼,二十七岁的御影玲王若无其事和他抬手打了个招呼,“哟,好久不见了,二十一岁的洁——这不严谨,不如我们打个时间差,如果你那里过完四月却未到八月,看樱花的时候我们相差两岁,于情于理你都该叫我一声‘哥哥’,最近还好吗?”
似乎很满意洁世一的表情,二十七岁的御影玲王痞气地吐出舌头,像是在说:恶作剧大成功。
要吓到世界第一前锋可不容易,空前绝后的利己主义者,比诺埃尔·诺阿更加冷酷且不近人情。
二十七岁的御影玲王比任何人都了解洁世一,包括二十一岁的洁世一自己。
洁世一虽然见过了几个御影玲王,这个御影玲王和其他人都不一样,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他只在十七岁的御影玲王——未遇到自己之前——见过,会在食堂把腿敲在桌上,对他们吐舌头的家伙。又和眼前这个人有所区分,二十七岁的御影玲王更加成熟,但不内敛。
锋芒毕露。这是洁世一对他的第一印象。
“把手给我。”刀锋对另一把尚且稚嫩的刀锋说。
洁世一听话地把右手递过去。
“错了,是左手,你被禁锢的那只手。”御影玲王颇为无奈,但在他眼里,洁世一在球场以外不太灵光的瞬间,也显得可爱。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于恋人,缺点也变成优点,傻气也惹人疼爱——二十七岁的御影玲王还没黏糊到那个程度,快了,他距离变成恋爱中的笨蛋只差临门一脚。
因为他们没有恋爱。
牵起洁世一的左手,他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如同项圈般的锁链。洁世一好奇地打量,二十七岁御影玲王不知按到哪个机关,没有锁眼的戒具扩成扳指大小,轻而易举从洁世一无名指脱落,更准确地说是由二十七岁的御影玲王为洁世一取下来,顺势把锁链放进了西装口袋。
“就在刚刚,七岁的我对你产生了好奇,十七岁的我憎恨你,二十二岁的我不理解你……幼稚的小子们,呵呵,但是我不一样。”
“洁世一,我了解你。”御影玲王狡黠地眨眨眼睛,明明收缴了戒具,他仍然没有放手。
“我曾想过亲手给你戴上项圈,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痛恨你弃我而去,我恨你,凪把你当做启明星般追逐,你身边每一个人都奉你如神明,你是拜仁慕尼黑的核心,好像全世界都敬你、爱你,因为你,我被全世界孤立。”
“可怜的reo,”二十七岁的御影玲王假模假样叹气,“当不成你的行星、影子、钥匙,在英超的那段时间与你并肩,你又挥一挥衣袖走得决绝,连背影都欠奉,或许在我人生的二十七年里,我恨你的时间远大于爱你。”
但是,洁世一,我从未后悔过和你相遇。
——直到相遇。
在BLUE LOCK的纪录片里,御影玲王彻夜难眠的午夜时分,他一遍遍反反复复重看录像,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目睹十七岁的自己大言不惭要打败洁世一,失落,受挫,跌入谷底,离卷铺盖走人只相隔一线,每每悬崖勒马化险为夷。
赞美他最多的人,不是别人。
是洁世一。
「好厉害……刚才玲王的进球,是他将自己的全能发挥到极致后,锻炼出的复制能力。」
「这就是御影玲王,为了留在BLUE LOCK里,而找到的进化方式。」
那个狡猾的洁世一,御影玲王痛恨的利己主义者,一次又一次,发自肺腑地赞美他。与外行人的阿谀奉承不同,绝对赤诚的蓝色眼睛,在御影玲王心中点亮一簇一簇烟火。
在寂寥清净的影音室,失眠的御影玲王,把脸埋进膝盖。
这不是有吗?一直以来,好好注视着我成长的人。
就在这里啊。
洁世一,如此耀眼,仿佛球场上瞬息万变一切皆为衬托他的光芒。
凪诚士郎之于洁世一,御影玲王之于洁世一。
他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