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皇子是康熙四十年出生的,今年活下来,皇帝亲自吩咐了举办周岁宴席来好好庆贺一番,赏赐也如流水般进入了密贵人的寝宫里。
花雪跟着一起来,清点礼品。
“东西可都清点全了?”一个老嬷嬷,走出来问话。
江公公上前点头,“里面娘娘,备了茶水,也不知公公和姑娘要赏脸进去解一解渴?”
花雪和江公公对视一眼,又赔着笑脸进去。
刚进去便闻到好闻的花香,烟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就像上座的美人。也是如花的美貌与年龄,她侧着脸拨弄着手里的翡翠珠子,玉手莹润,十指芊芊。
“看茶。”花雪接过杯子,也学着江公公一饮而下。上面的人,才继续道:“听说你伺候过十六阿哥?”
花雪心里一跳,却还是笑着搭话:“能伺候小主子,是奴婢的福分。不过是有幸见过几面,算不得功劳。”
“他可好?”
“奴婢不敢乱答,已经许久未见过了。”花雪忙跪下请罪。
上面迟疑了许久才让走了,走的时候,没有关门。
老嬷嬷有些怜惜地看着她道:“娘娘,这一看就是个踏踏实实的孩子,又何必要去试探她?”
密贵人是个汉人,读的书也比一般的满人多。皇上最爱她的诗书气,老嬷嬷却觉得自家的娘娘是个美人灯,也不壮实。
“有情有义比不过有权有利。” 涂满红色丹蔻的手指一点一点地轻抚着前额,女人的眼里空洞地注视着这大殿内的一切,心底生出无限的凄凉之感。
从密贵人宫里出来后,花雪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又回过头来。江公公说,密贵人已经算是好命的了。
花雪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女人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生下孩子,却因其低贱的身份不得抚养孩子,在母凭子贵而子凭母贵的魔咒里轮转。
“哎呦!”旁边的人捂住湿了的衣裳。
“八贝勒吉祥。”
旁边的人已经急急忙忙地下去换衣衫了,一旁伺候的太监也懂事地去放风了。
一时间,花雪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轻减了不少?”
她点了下头,只想让一切都在敷衍中过去,以此来缩短两人说话的时间,再不沾染彼此的缘分。
“听说,明年的南巡名单上有你。”
“是的,那又如何呢?”
“你难道还不明白,你的处境吗?”
花雪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脑袋瓜比不过这些人,可是此时也是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容乐观。
“你觉得这宫中的事情,当真有秘密吗?你打听太子南巡的那一次,就真的天衣无缝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倘或我跟你说,这件事我非管了,而你又听到了什么?”
她透过他的眼睛,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脸。九龙夺嫡的序幕,将由康熙四十二年的索额图被杀,拉开序幕。至此,太子之位不稳,所有的人都蠢蠢欲动起来。
“你与太子走得太近了。”
是了,此刻的大家都以为皇太子之位稳妥,八贝勒自然不会知道未来。
“我与太子之间清清白...”
“我若要与你不清白呢?”
她的话被堵在侯口,甚至连大脑也是一片空白。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甚至根本不像眼前这个人能说出的话。
半天才低下头,“奴婢惶恐。”
“我不信你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花雪心头一震,方才缓缓开口:“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
他笑了,“你是同意了?”
花雪从未想过也有这样的解释,刚想反驳就被一把搂进了怀里,他那么高的人,她的脑袋也只到他的心口,鼻腔中便弥漫了满满的清香。
“我知道,你有所想要的?只要你想要,你就拿去。”而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花雪愣住了,她从未对人说过情话,也从未有人对她说过情话,而且这也不算一句很好的情话,倒像是她如土匪,对他允夺允杀。
她拿着他给的发簪,就这么走回去了。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余晖浸染了宫里的琉璃瓦,一切变得金黄而刺眼。花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洒了毒药,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份情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她的身上有什么值得他算计,可是想起他眼里露出的如孩子般的笑意,她突然顿住了。
夜间,辗转反侧。忽听见有笛声飞过,曲调忧伤,她梦里也随之泪流千行。
起来的时候,犹有泪意浸湿了眼底。
她再次举起那枚发簪,想好了定要与他说清楚。既然当初跪别了良妃,就不可在今日背弃了誓言。再者一生一世是多么地漫长啊,她不敢赌。
下朝的时候,她故意等在其必经的地方,侧立等了一会儿。才见四人往这里走,她有些迟疑,刚想转身,却又被叫住了。
“不是躲了那么长的时日?今天怎么愿意出来再见我们了。”原来连十阿哥都能看出来,花雪转过来刚要请安。
却被八阿哥托住了一侧的手臂,握住了微凉的双手,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也不多穿些衣服再等,我给你暖暖。”
花雪震惊地抬起了头,张嘴又关上。
十阿哥搂住两边的弟弟,直接往前走,边走边撇嘴,倒是识趣地很。
八阿哥又走近了一步,低下头,两人的距离只差一个倾身,便可一亲芳泽。本来就是选了有遮掩的地方,倒像是方便了某人。
原本要说出的话,又变成了另一种方式,“你当真喜欢我吗?”
他好像有些怒气,原本秀气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猛不防地被偷袭了一下,所有的一切不快又好像被春风划去,他笑着转身逃跑,好像此刻才像一个真正的二十岁的少年郎。
花雪看着他的背影,徒然懊恼,又生出别样的心情。她又开始晕了。
康熙四十一年,康熙帝南巡到德州,皇太子得病,召索额图至德州侍疾。
次年,康熙帝下旨赐死索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