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沈寂……”
“沈寂!!!你他妈给我起来了!”
沈寂蓦地从梦中惊醒,一张俊秀的脸映在他的眼中。他猛地从榻上弹坐而起,一把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秦怀!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再这样粗鲁地叫我起床。”
秦怀爽朗的笑声扬起,“谁让你叫半天都叫不醒。”
沈寂下了榻,穿好衣物,又随意洗了脸,用脸帕擦干脸上的水珠,才道:“这么早过来找我做什么?”
秦怀笑意满面:“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带你去看看,怎么样?”
沈寂拿起案上的炊饼,咬了一口,道:“你很有空?明天和谈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哎呀~和谈这事有什么好准备的,我带上和谈书和契约盟书不就完了么?还需要准备什么?”
沈寂摇了摇头,无奈道:“契约盟书里面的条款你认真看过了没?”
“……”
“领地分界点知道在哪里划分吗?”
“…………”
“柳州城河办提交的运船改造方案你觉得如何?”
“………………”
“勒城关于“鱼香”味重的改善建议你觉得可行吗?”
“……………………”
原来,二人正是魏国巍州营的统帅秦怀和主将沈寂。
在魏国边郡处,有一条长河,名为天山河。以天山河中间为界,以东是魏国,以西为赤寮国。魏国国风礼雅德信,端的是谦谦儒雅,以和为贵。而赤寮国国风则是凶悍野蛮,天天喊打喊杀。
是而,两国关系很是微妙。
魏国人说赤寮人莽夫一个,赤寮人则说魏国人矫揉造作。
魏国人骂赤寮人强盗匪徒,赤寮人则骂魏国人婊子懦夫。
一来二去,来来去去,两国关系越来越是紧张。
就这样,双方压抑已久的战火终于被两件事给点燃了。
现如今,就在天山河岸左右二十里外,分别驻着两个战营,魏国巍州营和赤寮国的赤沙营。两军交战数月,损失无数兵将,凶蛮的赤沙部才终于低了头,松口愿意和谈。
明日,就是双方约定的和谈之日。地点就在天山河的瞭望台下。
说来也是滑稽,导致这场战争的那两件事,只不过是魏赤两国间的日常小事罢了。可谁也想不到,就是因为这两件平常小事,爆发了双方战争。
事情是这样的,魏国边郡有一小城,名为柳州城;赤寮国边部也有一座边城,唤为勒城。两城一左一右,分别建在天山河岸,日对夜对,双双深受国风影响,所以都看彼此极为不顺眼。
话说,魏国的柳州城以丝绸为生,所产丝绸大部分是供销给邻国所用,而柳州商队要去往邻国,最近的距离便是从勒城直穿而去,再行上半日,便能到达邻国。而赤寮国的勒城则是以渔业为生,盛产鱼干,腌鱼,咸鱼等一切鱼类食品,好巧不巧的是,勒城供应鱼类食品的某国就在柳州城河的对岸,只要从城河坐船出发,只需大半日时间就可抵达某国。
两城虽是两看相厌,时常也有或大或小的冲突和摩擦,可看在两国协议和生计的份上,两城也算是度过了几十年的和平之日。
然而,就在不久前,柳州的一支商队途径勒城时,被勒城的满城“鱼”香熏的头晕脑胀,可身在他城,他们也只好保持表面仪态,连夜赶路出了勒城。当他们将丝绸运到邻国时,买货的商家在丝绸上发现了不能忍受的气味,而这气味,正是勒城特有的“鱼香”。
买家当下就以货物残损拒绝了交付,这可把柳州的商队气死了,死赶紧赶运货过来,路上花了多少银两不说,还被买家当面训斥,大骂他们做事不当,毁信毁诺,从此以后绝不再与他们合作!柳州商队愤愤不敢言,只好将此事记在勒城身上,对勒城更是怀恨在心。
商队回柳州之后,越想越是不忿,便把此事添油加醋,大肆宣扬。这下好了,柳州人对勒城人的恨意更甚以往,只恨不得饮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叫他们尝尝痛苦的滋味。
而第二件事,是关于勒城的。某日,勒城的一卖鱼商户运了好几大箱子的鱼干咸鱼来到柳州城河渡河过岸去某国。原开始一切都是风平浪静,顺风顺水,可船行了一半后,遇到了忽起的狂风巨浪,运船在风浪中摇晃颠簸,没过一会,船上货物撞烂的撞烂,沉河的沉河,乘船的人也是一身痛伤,真是惨不堪言。
待风浪平静之后,运船也抵达了某国渡口。商户扶着撞伤的腰到船舱准备卸货,谁知船人告诉他,他所有的货物都沉进了河底。商户听了立即大发雷霆,质问为何其他人的货都还留有一二,他的却是一箱也没有留下!船人与他解说半天,商户这才留意到船上只有他一人是勒城人,其余都是柳州人。
商户恍然大悟,他们这是故意针对!于是解释也不听了,还执意要报官捉拿他们,治他们一个霸凌之罪!最后船主被他吵得实在无法,只好与他商量给一点赔偿给他。可商户认定他们是故意欺凌,拒绝和谈,船主歹话好话说尽,他还是不领情。船主也来了气,便放下狠话,若他执意报官,以后他能在城河坐船过岸他就跟他姓!商户受他威胁,气冲冲乘了船返回勒城。
商户回家之后,越想怒火越盛,最后实在忍不住心中憋屈,就把此事添了几笔须尾,然后再扬了个满城风雨。这下更妙了,勒城人直把柳州人当作了眼中钉,肉中刺,只想拔之而后快。
就这样,一个无心之为,一个天灾降害,让本就关系微妙的两国拿来作为理由,借此展开了一场长达数月的战争。
其实,在魏国皇帝眼里,赤寮国不过是一座人少钱也少,凶蛮乖戾的穷乡之国。这场战争于魏国而言不过是用来灭灭赤寮国威风而已。若真要开打,只要他们魏国下力,三天之内必能让赤寮国举旗投降。
可事与愿违。
赤寮国不知何时偷偷养了一支精锐,个个凶猛悍战,一个顶十。这一开战,魏国群臣惊得面色如土,魏帝更是心惊颤颤,如若不是因这两件小事引发此战,到时赤寮国蓄锐更深,他们魏国岂不是愈加危险?
这可把魏帝吓得几天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最后得人指示,一拍桌子,下令魏国镇北大帅秦群英出征应战。无奈秦大帅拒了圣旨,称自己年事已高,无力再战,又向魏帝举荐了自己儿子秦怀,义子沈寂,代替他前去应战。魏帝应允。
两军开战,烽火连天。
这一战,便从秋收战到了春雪,从寒衣战到了上元。
不过,只要过了明天,众人离乡的身心就终于能回归港湾了。
沈寂放下手中大饼,重重叹了叹气,“我的好秦帅,这些可都是明天要和谈的重要内容啊,你怎么不……”
“停!”
秦怀揉了揉额头道:“这些你知道就可以啦~再说了,今天可是上元节,咱们应该放松下心情,出去玩一玩才是。”
沈寂无语:“整日里想着玩乐,可别忘了你是统帅!”
秦怀嬉皮笑脸:“可你不仅是副帅,还是主将啊,所以你知道就行了。嘿嘿,我们今天什么都不要想,出去玩吧。”
沈寂扯了扯嘴角送给他一个假笑:“真是拿你没办法。秦叔要是知道你这副样子,定是要骂你的。”
秦怀一笑而过。
沈寂坐直了身子,正声道来:“说罢,要带我去哪里?”
秦怀道:“我带你去天山峰。”
二人穿上大氅,走出了营帐。
帐外寒风呼呼,远方山峦压着一层厚厚的积云,掩盖了它本来的面貌,只见得云层之间,参杂着些许灰色,仿佛是在提醒众人,风雨只是躲藏起来,它并没有离开。
平地上搭着无数的营帐,在营帐中间有一块空地,不用当值的士兵们坐在冷风中说着话,有的高声讨论着午间要吃什么,吃完要去柳州城哪里玩乐;又有的低声絮絮,说着谁家的娃儿过了年又要长大了,谁家的妻子也快要临盆了,谁谁的祖母过几日就要摆大寿了等等闲话家常。
无数道声音起起伏伏,随着寒风飘向远处的高山,化为山尖上那一层渐消未消的春雪,那是战场上所有人的思念。
大家都想家了。
那里永远有一盏明灯为自己所亮,那里永远充满了温暖欢笑,那是人们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家。
秦怀迎着风,大步向前走着。他大半张脸都缩在了大氅下,沈寂转脸看向他时,他的双眸半垂着,眼睫上还挂着清晨薄薄的水汽,衬得他的侧脸更是清瘦了。
沈寂刚要张嘴,就吃了一口冷风,呛得他轻咳了几声。
秦怀停了脚步,眨着眼朝他道:“干嘛了?”
沈寂拢了拢氅领,道:“天气这么冷,真的要上天山峰?”
“怎么,你怕?”秦怀眉眼一弯,“沈将军,这不像你啊?”
沈寂大步一抬,继续往前走着,“我是怕你染了风寒,也不知是谁的身子差,一到换季就爱生病。”
秦怀笑而不语,加快脚步与他并肩齐行。
二人一路行着,穿过营帐,前方迎面走来一名身穿黑色盔甲的男子。
那人见到二人,上前抱拳一礼:“大帅,沈将军,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沈寂道:“去天山峰。”
秦怀也笑着与他寒暄:“守副将,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记得今天不是你当值啊。”
守望一言难尽回道:“别提了,我手下那群人在我营里一边烤火,一边说坊间诡事,我听着他们说来,那火是越烤越是寒人,索性就不与他们玩了,出来透透气,也顺便巡查下营地。”
沈寂面露赞赏之色,“嗯,兄弟们都辛苦了,不过也叫他们不要闹腾得太厉害,事情始终还未拍板下来,还是要留几分戒备心才行。”
守望得他夸赞,笑脸如花道:“沈将军放心,我已经吩咐了手下隔半个时辰就巡一次内营和外营,保证不会让半只“苍蝇”飞进来的!”
“嗯,很好。”沈寂淡淡又夸了一句,欲要继续行路,又听守望问:“沈将军,你们午间回来用饭吗?“
沈寂看了秦怀一眼,见他没有出声,才道:“不回了,你们吃吧。”
守望拍拳喜道:“嘿,巧了,我今天我也不想在营里吃。大帅,沈将军你们这是要去柳州城吃?不如也带上我?来了天山这么久,我还没有去过柳州呢,听说城里有一间烧骨很好吃,我老早就想去尝尝了,只是一直都找不到空闲时间去吃。”
沈寂想着去天山峰应该也只是看看峰上的景色,加上峰顶温度更冷,他们应该也不会在上面呆太长时间,于是点了点头道:“也好,你也一起跟着来,我们先上天山峰看看,然后再去柳州用午饭。”
“得令。”三人继续朝着马棚行去。
相比沈寂二人的安静,守望显得兴奋多了。就听他喜不自禁道来:“沈将军,话说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记得上一次聚在一起还是半年前的事了,我还我记得那时候大帅吃醉了,死拉着你唱山歌,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无比温馨啊~对了,沈将军,不如等下我们也小酌一下吧?反正明天就要和谈了,谈完后怕是也没有机会再来了,我觉得……”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感觉到脖子一凉,拢了拢了领子,还是觉得阴冷渗骨。随后转头一看,就看见秦怀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他抖了三抖,对上他那道不怎么友善的目光,突然意识到自己圣光笼罩,一定是耀眼非常!
守望住了口,看看沈寂,又看看秦怀,然后咧着嘴开始张口胡说:“哎呀,瞧我这脑袋!我突然想起来我跟人约了响午去放风筝呢~那个,大帅,沈将军,我就不跟你们去了,你们好好玩,好好吃啊。”
沈寂听他的说完眉头皱了皱:“……放风筝?你确定?这天气?”
秦怀道:“这天气怎么就不能放风筝了?做人不能太墨守陈规,守副将,我好看你,放胆去放吧~也让那群在天山上空盘踞多年的雄鹰们瞧瞧,我们大魏国男子的英勇凶猛!”
“是!大帅!”守望感受到了被认可的热血沸腾,转身屁颠颠地去了。
秦怀对他的自觉甚是满意,看着他逐渐模糊的背影也不忘再次夸奖道:“守副将的一腔热血甚为可贵,未来可期啊。”
沈寂颇为无奈道:“你就糊弄他吧。”
秦怀:“嘿,这怎么能叫糊弄呢?难道守副将不够优秀吗?你对你的下属怎么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呢?”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了马房,各自牵了自己的马,上马朝着白雪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