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灵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指尖痉挛了一下，瞪大眼睛望着天空，下意识地又握着那柄剑。
那场面令旁边的族人都忍不住别开眼睛。
吴归中间的那段记忆甚至都很模糊，高度紧张之下已经全凭本能行动。
最后，一枚不大不小，沾着鲜血的雪白的蛋被取出来。
吴归不敢去看白烨灵的脸色，压抑着手的颤抖，将伤口又缝合起来。
缝合完毕，吴归累得虚脱，一屁股坐在地上。
族人小心请示：“大师兄，接下来怎么办？”
吴归摆摆手：“先带回族里吧。”
那颗蛋和白烨灵一起，在玄龟族躺了大半个月。
最先醒来的，还是白烨灵。
吴归某天例行去探查他的状况，却发现时常点着灯的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吴归正要点灯，角落里突然传来一点动静。
“白烨灵？”
没人回答。
吴归抬头，真气灌注双眸，看见白烨灵缩在墙角里，周围柜子全都被推倒，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他正准备过去查探，白烨灵速度很快，一溜烟蹿到另一边的墙角，带倒了两个板凳，闹出不小的动静。
两声沙哑的咳嗽声响起，又很快压抑下去。
吴归试探道：“你醒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回答。
吴归再往前走，白烨灵便又有了逃窜的趋势。
吴归：“好好好，我不过去，你在这休息，有事叫我。”
无奈，吴归只能走。
整整一年，狐族没有来消息。白烨灵迫于身体还没恢复，无法离开玄龟族，却也拒绝跟任何人交流。
那件屋子永远全黑。
吴归派了两个师弟，每天把药送在门口。
白烨灵像是控制不住自己，只要一有人接近，屋子里就是一阵家具倒地碗筷破碎的声音。
过了一阵子，师弟突然和吴归报告，说他们听见白烨灵说话了。
吴归问：“说了什么？”
师弟回忆道：“我们去送药，又听见里面的动静，被吓了一跳，我让小六放下药赶快走，那动静突然就停了，门背后传来一句对不起。”
吴归心道白烨灵或许已经逐渐恢复。
他过了几天，自己端着药过去，果然没听见任何声响。
他一狠心，干脆拉开门，看见白烨灵缩在角落，指尖利爪掐在肉里，身上血迹斑斑，都是他自己的抓痕。
吴归猛然意识到，白烨灵听到了师弟的惧怕，便用这种方式压抑自己。
吴归当机立断，把人打晕，带到了药师谷。
医修道心病难医，开了一份清心丹的方子做权宜之计。
往后几百年，这药就没有再断过。
后面的记忆，池仰秋没再看了。
吴归关闭了阵法，两人坐在原地。
吴归本来想说什么，看见池仰秋，却又住了嘴，最后只是带上门离开了。
池仰秋抬头，感受到脸上有凉意。
他伸手一抹，是两行血泪。
＊
白烨灵还在沉睡，医修说过，解毒之后七天方能醒来，期间停用清心丹。
池仰秋洗了把脸，轻轻走进卧室，在白烨灵身边躺下来。
白烨灵刚洗干净的头发柔顺地散落在耳边，他睡着的时候蹙着眉头，依旧不开心。
池仰秋看着他沉静的眉眼。
吴归记忆中那些片段跨越了许久的年岁，白烨灵从天之骄子，到万丈深渊。
再到茫茫时光洪流里，和轮回的自己一次次相遇，又被一次次遗忘。
最后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却还是耀眼又温柔，仿佛随时能给别人很多爱的模样。
怎么会不喜欢呢？
他一定在无数的轮回里，一次又一次地爱上过白烨灵。
“不会再忘记你了。”池仰秋轻声道。
他不想让白烨灵孤独地困在这个循环之中，他必须做点什么。
第二天一早，池仰秋找到吴归。
吴归此时没把池仰秋当外人，直接问道：“想让我帮什么忙？”
池仰秋道：“我想见一见孩子。”
吴归略一沉吟：“孩子在玄龟一族，倒是不远，只是有个小问题。”
“什么？”
吴归：“他不一定认你。”
池仰秋不是很在意，笑了笑：“没关系。”
吴归心想这倒也是，池仰秋进了轮回这么久，现在就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凡人。
小白心性虽稚嫩，好歹也是个几百年的蛋，这谁认谁当祖宗都说不定呢.....
两人说走就走，当晚连夜就到了玄龟族的领地。
玄龟族的领地在密林地一片沼泽边，刚进入结界，就有不少族人热情地喊着大师兄，朝吴归打招呼。
如今的族人都没见过当年的白蛇神君，好奇地打量着池仰秋。
到了小白的山洞门口，还没进去，就看见一道红白相间的影子飞了出来。
“吴归叔叔！”
小蛇丝滑地把吴归盘了一圈，绕在他肩头上，这才看向旁边的人：“这是谁啊？我妈呢？”
吴归看向池仰秋，意思是这么复杂的事你自己解释。
池仰秋咳嗽一声：“小朋友你好，我叫池仰秋，是白烨灵的......配偶。”
小蛇的鳞片瞬间就炸起来了：“你说什么！原来就是你！区区凡人，你叫谁小朋友呢！”
池仰秋：“你可能一时很难接受我是你继父这个事实，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是你亲生父亲。”
吴归捂着脸，从未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从池仰秋嘴里听到这么抽象的话。
小蛇嘶嘶吐气，飞扑过去：“闭嘴！我要咬死你！”
吴归连忙捉住蛇尾巴：“冷静啊小白，冷静。我不是给你讲过吗，你是白蛇神君和九尾天狐的后代，他上上上上辈子就是白蛇神君。”
池仰秋淡定地站在原地：“嗯，不过这也没什么重要的，我只是来看看你，不是强迫你来认亲。”
小蛇愣了一下，看起来气的要炸了：“什么叫不重要！我娘为了你这么惨！你这个渣男！”
它趁吴归不注意，一溜烟蹿到池仰秋身上，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对着池仰秋的脖子咬了一口。
池仰秋感觉自己脖子上一麻，冰冰凉凉，他抬起手机照了一下，看见一道暗色的纹路。
吴归震惊：“啊？”
池仰秋：“发生什么事了？”
吴归：“它用真元给你打了个亲情标记。”
吴归拎着小蛇：“你就这么认了？骨气呢？”
小蛇恨恨道：“谁想认他，我和他又不熟。但是我闻到我妈的气味，我妈喜欢他。”
它威胁地瞪着池仰秋：“渣男，你要是再敢背叛我妈，我就让你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这伶牙利嘴的样子还确实有点像白烨灵，池仰秋忍不住笑了笑，点点头：“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小蛇哼了一声，又疑惑道：“白烨灵呢？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也不回来？”
吴归：“有事。”
小蛇狐疑：“连电话都不打给我？”
小蛇：“你们不会．．．．．．瞒着我妈来的吧？”
吴归：“哎哟，小孩长大了，不好糊弄。”
池仰秋：“对，忘了跟你说，因为白烨灵准备不要我了。”
这下连小蛇都无语了一下：“这，都是你该得的。”
池仰秋也不恼，温和道：“总之，我会照顾好他的，你放心。”
大概是看他实在四平八稳油盐不进，小蛇都懒得嘲讽，只是打心底里发出疑问：“你就是一个凡人，什么也不知道，还没我厉害呢，怎么保护他？”
池仰秋：“所以我要去拿回我的记忆。”
小蛇问：“去哪儿拿？”
池仰秋：“生死轮回之地。”
小蛇：“说点小朋友能听懂的。”
池仰秋：“冥界忘川。”
小蛇道：“这不就是死了的意思吗？”
池仰秋：“也可以这么理解，准确来说，还没死透。”
吴归补充：“能活回来。”
小蛇仔细思考了一下，悟了：“所以你把装备都藏在泉水里，只有死了才能回泉水买装备，泡一会儿又可以接着活，是这个意思吗？”
池仰秋看向吴归：“你们平常的幼教内容是什么？”
吴归：“别问，问就是国服妲己的孩子。”
池仰秋：“．．．．．．”
小蛇骄傲地甩了一下尾巴，满脸骄傲。
它又问：“那你准备怎么去冥界呢？”
池仰秋：“我有一些医疗资源，可以保证我的安全。”
吴归：“意思是他家开医院的。”
小蛇不屑地切了一声：“这么麻烦，我咬你一口不就完了。只要一点点毒液，你就能半死不活啦。”
吴归正准备说不靠谱，池仰秋抢先发问：“确定吗？”
小蛇：“放倒过三头大象两只野牛，战绩可查。”
池仰秋点头：“那就多谢了。”
吴归震撼：“池总，这个进展是不是有点太激进了？”
池仰秋淡淡道：“哪有什么天才，我只是把白玉京喝咖啡的时间都用在去世上了。”
吴归：“？”
小蛇露出赞许的目光：“我欣赏你，你现在有点配得上我妈了。”
吴归：不理解，不尊重，迫不得已只能支持。
说干就干，池仰秋在洞穴内就地一坐，小蛇溜上他的脖子，对吴归道：“你数三二一。”
吴归：“三．．．．．．”
哐当一声，池仰秋已经毒发躺倒了。
＊